第40章
◇
朝中人人皆知,江恒與四皇子有過節。
“舲兒為何不說話?”衛南尋像是察覺到他在發呆一般, 食指慢悠悠的敲了敲他的手背。
蘇揚舲收回自己的心緒,再次望向衛南尋的時候,多了幾分堅毅,“明日我想去見個人。”
衛南尋笑而不談, 散落的發絲在涼風中微微飄揚, 摩擦着他白皙的面龐。
“哦?”衛南尋轉了轉手中的酒盞, 再問:“可是與陳家有關?”
蘇揚舲緊張地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是。”他也拿起一杯果酒, 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 道:“是護城軍統領江恒, 江大人。”
衛南尋過了很久才再次開口,“原來如此, 可惜衛某雖是久聞江大人風姿飒爽, 卻不曾相識, 也算是遺憾。”
蘇揚舲心中一酸, 他怔怔望着衛南尋許久, 甚至還有一絲期待, 或許在下一刻他會改口。
直到發現對方眼中沒有半分波瀾。
他才明白, 原來在衛南尋的心裏, 自己仍是個外人。
蘇揚舲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他甚至開始怪自己為何要這樣試探對方, 江恒本就是姜國的官員, 他是堂堂的皇子, 去拜見一個二品武将已然是對方的莫大榮幸了。
蘇揚舲很想再問,或許他可以跟自己一同去拜訪,想了想還是沒再繼續開口, 只好将酒壺裏最後的果酒倒了出來, 一口飲盡後站起了身子, 道:“質子可洗好了?若是沒洗好,我便先回了。”
“舲兒……”衛南尋剛一開口,就發現蘇揚舲已經轉了身,他驚訝地聽着對方走遠的腳步聲,不禁皺緊了眉頭。
蘇揚舲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這股難以壓抑的情緒就毫無預兆的升了起來,這股子無名的火氣來得快,走得倒也算快,回到無塵院時他已經開始後悔,為什麽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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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真的想知道,為何不能直接開口去問?
被自己搞的莫名其妙,蘇揚舲一進門就走進了偏室,看見烏墨仍乖乖矗立在偏室門外,心裏那股子無名火又突然冒出來,冷冰冰的對着烏墨說:“加熱水,我要沐浴。”
他半躺在溫熱的浴盆裏,手指撩了撩水面,又将自己的營救陳家的計劃想了又想,從陳家想到了陳老與江恒之間那些錯綜複雜的關系,又從江恒想到了景國。
想到了衛南尋,想到了他那雙迷人又深邃的眼眸。
最後竟然覺得眼皮沉的擡都擡不起來,漸漸在一片霧氣缭繞裏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才感覺自己仿佛被人抱了起來,掙紮着半睜開眼睛,看清抱着他的人的臉後,迷糊糊的咕哝:“你是我的……”
蘇揚舲頓了頓,慢慢閉上眼睛,兩只手緊緊勾住衛南尋的脖頸,“夫人。”
說完,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夜風從衛南尋身後吹來,将他未幹的發絲向前吹去,盡數撫在蘇揚舲的臉上。只見懷裏的人眉心動了動,嘴裏咕哝了幾句什麽,他沒聽清楚,屋裏光線昏暗,懷裏又抱着個醉醺醺的人,衛南尋格外小心的走着。
蘇揚舲轉了轉身子,兩只手順勢攀上了他的脖頸。
這次他聽清了。
夫人……
衛南尋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榻上,從角落裏扯過被子蓋在他的身上。
當他想轉身将簾子拉上時,窗外終于有月光溫柔的灑了進來。
一夜都被浮雲遮住的月亮終于爬了出來。
借着明亮的月光,衛南尋望向蘇揚舲的面龐,看着他盈盈紅潤的小嘴開開合合的呼吸着,衛南尋擡手,用拇指指腹慢條斯理地撚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後放在蘇揚舲的唇瓣上。
呢喃:“好想看看你的心裏到底想些什麽。”
夫人……還真把他當成夫人了?衛南尋嗤笑,指腹順勢摸到蘇揚舲的下颌,輕語:“想問什麽就說出來,總是話說一半,就那麽想讓我猜你嗎?”
他微微垂下頭,盯着那雙緊閉的眼眸,很久之後他的唇落了下去。
蘇揚舲敏感的眼眸跳了跳,衛南尋才不舍的離開。
他擡手将眼皮上濕膩膩的痕跡細細擦去,道:“你的秘密可真多呢,在你面前啊,好像我的一切都能被你看穿……”
你到底是誰?
衛南尋指腹細細的勾勒着蘇揚舲臉龐的線條,垂着頭,看着自己的發絲如藤蔓一般拂在蘇揚舲的發絲上,纏纏繞繞。
“尹川。”
原本寂靜的屋外,忽然傳來一陣窸窣,少年的聲音從窗棂縫隙間傳來:“殿下,尹川在。”
“去趟江府,将陳家與劉義榮之事問個清楚。”
衛南尋聽見有細微的腳步聲從屋頂瓦間傳來,便知尹川已經離開了。他轉身拉上了布簾,另一只手去拉蘇揚舲的手,将他的食指、中指無名指一起緊緊攥在手心裏。
輕輕吻了吻蘇揚舲的指尖,衛南尋将人攬在懷中輕聲說:“舲兒,你知道嗎?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男子啊,好像特別在意我,可是真的在一起的時候又特別害怕我,你到底在怕什麽?怕我恨你嗎?”
他頓了頓,将被角往上拉了拉,繼續自言自語:“我也想恨你,可是……我恨不起來。”
——
蘇揚舲心中有事醒的就特別早,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縮在衛南尋懷裏,微微擡頭便看見對方那張紅潤的嘴唇還映着一些水光,格外誘人。
趕緊閉目,以免心神激蕩。
想轉身起床,感覺手裏握着什麽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衛南尋的手指,對方的指腹上都是細小的繭子,摸起來粗粗的,但卻格外溫暖。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總是從內到外充斥着溫暖,讓人畏寒的蘇揚舲忍不住想要靠近。
再靠近一點。
蘇揚舲慢慢放開了那只手,緩緩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從角落裏下了床。對于衛南尋,他知道自己渴望靠近,卻又害怕靠近。
這個人從始到終都不會是自己的。
蹑手蹑腳的穿上鞋襪,又披上了一件外衣,蘇揚舲推門走了出去。
天色尚早,院外的一棵梨樹在經歷嚴寒之後終于開出了無暇潔白的花朵。
蘇揚舲走到樹下,看着那一片雪白,深深吸了吸口氣。
此刻,烏墨端着梳洗的溫水走了過來,看見蘇揚舲先是一愣,趕緊将水盆放在地上,伸手替他穿好外衣,又将懷裏拿着的一件薄披風蓋在蘇揚舲身後,這才松了口氣。
“主子贖罪,是烏墨起晚了。”烏墨跪在地上,頭伏得低低的。
他始終記得初來桦霧府前,師父囑咐他的那些話,想要在四皇子手下活下去,就不能有任何差錯。
四皇子是惹不起的人。
蘇揚舲沒看他,擡手折了幾枝梨花,随手遞給烏墨,道:“屋內插瓶該換了。”
烏墨接過梨花枝,看看地上的銅盆,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子現在就梳洗還是……”
蘇揚舲望了一眼卧房,怔了怔才道:“去正廳洗吧。”
說完,便徑直向外走,走了幾步後又說:“去把允樂叫過來。”
烏墨趕緊應聲小步離開。
走着卻聽到蘇揚舲又開口道:“我不喜歡人動不動就跪我,桦霧府沒這規矩。”
烏墨端着水盆,懷裏還摟着那幾枝梨花枝,聽着四皇子這句話,猛地愣住了。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有生之來第一次,他覺得師父可能錯了。
四皇子好像并沒有那麽可怕,不會動不動就要了人的腦袋。
至少,他來桦霧府這麽久,從沒見過誰丢了腦袋。
蘇揚舲梳洗過後,坐在桌前看着那一桌豐富的早膳,皺了皺眉。
只他一個人吃飯,用得着來這麽一桌嗎?
此刻允樂從門口走了進來,拱手行禮:“主子。”
蘇揚舲喝了口素粥,擡眼問:“用過早膳了嗎?”
允樂搖搖頭。
“坐下,一起。”
允樂愣住,吓得臉色發白,下一秒就想下跪,戰戰兢兢低聲問:“主子,允樂做錯什麽了嗎?”
蘇揚舲瞥了他一眼,道:“飯做多了,讓你一起吃。”
允樂仍是不敢,搖頭道:“小人怎能跟主子一起用膳?這不合規矩……”
蘇揚舲不耐煩的打斷,拍了拍旁邊的凳子,道:“快坐下,我有事跟你說。”
最終,允樂膽戰心驚的坐了下去,看着眼前的瘦肉粥,不知道是吃好還是不吃好。
蘇揚舲沒在管他,又吃了口小菜,道:“今天是休沐日吧?”
允樂認真的回答:“是。”
“一會備車,我要去趟江府。”
“哪個江府?”允樂不解,搜了搜平日與四皇子有些接觸的人裏面,好像是沒有哪個姓江的官員。
“護城軍統領,江恒。”
允樂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怔了許久,他甚至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朝中人人皆知,江恒與四皇子有過節。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