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笑意裏沒有敷衍,滿含着真誠。

蘇揚舲心中想着陳家的事, 提起筆要寫封手書送至江恒府上,悶頭思索半天該如何開口,再一擡頭發現錢塘還戳在那裏,揮了揮袖子,“還有別的事嗎?”

錢塘看到他眉梢眼角泛起的寒意, 不禁打了個寒顫拱手退了出去。

若是四皇子因此心情不好, 殃及池魚可就慘了。

蘇揚舲其實心思完全沒在這個什麽生辰禮單上, 對他而言, 能讨好姜帝自然是好的, 若是不能,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也不會有太多的變數, 此刻最讓他焦急的便是陳家之事。

一來陳家被抄, 朝堂上下諸多官員都心裏不安, 他們從前多多少少都與陳家有過往來, 誰知道天威會不會降落到自己頭上, 所謂伴君如伴虎, 無怪乎于此。

二來陳亭畔住在桦霧府中也不是長久之計, 畢竟是未嫁之女, 住在非親非故的男人府中,對她清譽有礙, 既然蘇揚舲從未動過娶她之心, 便不想與之有太多牽扯, 這種住在府中的舉動實在是不太合适,他必須盡快解決。

筆尖垂直落下一滴黑色墨汁,在紙上渲染成一朵絢爛的黑色花朵。

蘇揚舲回神, 他急忙将染髒的紙揉成團, 扔在了桌角。

他放下筆杆,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慢悠悠敲着桌面,看不出來任何表情,只覺得莫名有些冷,經過此事他才發現自己在大姜朝堂中可以交談出謀劃策的人太少了,看來想要站住腳,還是要培養忠于自己的一些官員。

這事對于蘇揚舲來說也并非難事,書中六部以及中書省裏一些重要的朝臣,他還是了解的,只是思來想去那些人好像都已經隐隐有了站隊,或明或暗。

就像禮部尚書汪池,他一向主張立儲要立長,所以從一開始就是珹王的人;再像是刑部尚書陳瑜,就是二皇子蘇雲杪提拔上來的,自然是站在他這裏的,還有如今的首輔孫清。

雖然從未公開支持過哪位皇子,但是蘇揚舲卻知道他在書中後來的劇情裏成了蘇雲杪的有力支持者。

而他自己呢?戰友沒有幾個,敵人倒是不少。

此時此刻,他想救陳家,竟然還要借助衛南尋的幫助,如此無用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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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杪就不一樣了,他能為衛南尋做很多事,可以成為他的助益。

這些,蘇揚舲從一開始就都明白。

本也是毫無奪嫡之心的,自然無心去結交朝臣,沒什麽可在意的,這樣才是正常的。

他不該介意,對于如此正常的事情,為什麽要去介意呢?

外屋傳來一陣嘈雜,不一會有人來他屋裏通報,“蘇郎中,李大人叫人來請您。”

“李大人?”蘇揚舲打量着門口通傳的人,他想不出禮部還有個姓李的大人,于是問道:“哪個李大人?”

“大理寺卿李善司,李大人。”

蘇揚舲眉頭化開,長眼忍不住彎了彎,趕緊站起身子道:“快請。”

——

大理寺衙門與禮部衙門相距不遠,就隔了一條鞋兒左胡同。

蘇揚舲穿的清雅,唯有發髻上那條紅色系帶有些惹眼,走在街上時,也讓許多女子忍不住側目,露出一副垂涎的神色。

他毫不在意,緩步而行,大理寺來請的官員跟在他的身後,也不禁對着這個背影出了神。

作為一個從六品寺丞,裴玠每每上朝時都是站在群臣最後的,也不是沒有見過四皇子,只是對方身份高貴,又自帶着冷漠疏離,讓人不敢直視。

然而就在剛才,四皇子竟然是彎着眼角對他說話的,最最不可思議的是,裴玠還從他的眼中感受了溫柔。

不該有的溫柔。

蘇揚舲挺拔的身形,是最清麗的仙姿模樣,就連發髻上垂落下來的紅色發帶,也一跳一跳的如同仙物一般。

暖陽挂在正中,徐徐的風拂面。

無根無基、無依無靠的窮困書生,用盡全力博了個功名,然後又碌碌無為的在大理寺當了三年的寺丞,村裏人都道他是文曲星下凡,以後必定官運坦蕩、平步青雲。

曾經,裴玠也這麽想。

直到他真的入朝為官,所有的抱負、理想都埋沒在大理寺的日複一日重複的職責中,眼見着那些同榜的進士,有些平步青雲被重用,升官只在朝夕之間。

而他卻逐漸被排擠出了核心地位,成了大理寺中那個可有可無的普通人。

他漸漸明白,沒有家世沒有根基的苦寒學子,如他這樣的,能中進士依然是幸中大幸,想進入那些核心地位,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做夢罷了。

裴玠也見過其他的皇子,比如此刻就在大理寺任職的二皇子蘇雲杪,人人都道他是賢明,都說他溫和,都覺得他才學頗深,可成大統。

可是裴玠卻覺得,那笑意裏是看不見的刀尖,那溫和裏藏着血光和冷漠,那賢明是做給別人看得。

同榜皆說裴玠過于清高,明明守着個能攀附的大樹,還嫌這嫌那的,活該被排擠。

裴玠不介意嗎?

他很介意,很渴望被認可,渴望能施展自己的抱負,能輔助賢主。

他今日看見四皇子時,他只是個傳話的小小寺丞,只是個無關輕重之人,但是,四皇子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卻笑了。

那笑意裏沒有敷衍,滿含着真誠。

這真的是那個傳聞裏惡名昭昭的四皇子嗎?真的是那個草包四皇子嗎?

他的眼睛裏仿佛藏着萬千,絕對不是胸無點墨的人。

裴玠被他所表現出的氣質所折服。

二人一前一後很快走進了大理寺的府衙,蘇揚舲停下向旁邊讓了讓,對着裴玠說:“裴寺丞請先行。”

裴玠一頓,疑惑地問道:“四皇子從前沒來過大理寺?”

蘇揚舲搖搖頭。

裴玠領悟,遂點頭道:“好,那下官為您帶路。”

蘇揚舲:“有勞。”

二人走到府衙後面的殿前,裴玠先行上了臺階,敲敲門道:“李大人,四皇子到了。”

屋內傳來聲音,裴玠便引着蘇揚舲進入其中,李善司正在桌案前奮筆,聽到聲音趕緊擡頭,看着人進來,急忙起身行禮。

“下官參見四皇子。”

“李大人不必多禮。”

裴玠看到李善司的眼神,趕緊告辭要出去,哪知蘇揚舲突然叫住他道:“煩勞裴寺丞幫我倒杯茶來,走得急,有些渴了。”

裴玠領命後走出去關上了門。

蘇揚舲立即開門見山,問道:“李大人叫我前來,可是與陳家之事有關?”

李善司向門口張望了一下,點頭道:“确實有關,當日陳家之事聖上要求密不告天下,所以微臣辦的十分小心,也得到了一些證據,本欲呈報聖上,但是……”

“什麽?”

“但是,那個劉義榮今日卻突然反口了。”

蘇揚舲眉心一揪,他突然想起了江恒給他的那封要給珹王的信,心中直覺與之有關,但也沒直接問詢,而是繼續耐心聽着,一副不知所謂的神情。

“李大人,我有一事想不明白。”蘇揚舲看着李善司,繼續說:“李大人為何要對我提及此事?我确實在父皇面前給陳家求過情,而且當日也是我将亭畔帶走的,但案情進展這樣的事情,大人實在不必與我詳說吧?”

李善司嘆了口氣,手指搓了搓,道:“确實,微臣本不必跟四皇子詳說此事,但是劉義榮反口所說之事,卻與四皇子有關,事關皇家臣實在惶恐,才不得不叫四皇子來。”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劉義榮反口之言與我有關?”

李善司點點頭,他湊近了幾分,低聲道:“四皇子,劉義榮說他能越獄,是四皇子幫他的。”

蘇揚舲猛地站了起來,扯了扯嘴角,笑了。

“我幫他?我如何幫他?”

李善司道:“四皇子是否有個叫允樂的侍衛?”

蘇揚舲聽聞冷笑:“自然有,怕是盛京城無人不知我的近身侍衛是誰吧,李大人何出此問?”

李善司轉身走到桌案邊,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什麽東西握在手心裏,拿過來後才攤開手掌讓蘇揚舲看。

作者有話說:

唉,想要什麽不就來什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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