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珍馐

“南尋, 我最近人氣特別高。”

蘇揚舲閉着眼睛枕着腿上,想起剛才秦紹那個一本正經的樣子,突然唇角彎了彎,笑道。

“哦, 怎麽說?人氣?那是什麽?”衛南尋找到他發髻上的玉釵, 輕輕拔了出來, 任長發散在自己腿上鋪了一片, 這才滿意的挑了挑眼角問道。

“人氣嘛, 就是說好多人喜歡我, 要跟着我幹一番大事業。”

衛南尋聽聞此言,嗤笑一聲, 道:“是是是, 舲兒最受歡迎了。”他手指順着蘇揚舲的長發拂了又拂, 又挑起幾縷放在指尖細細撚磨, 他想到今日收到暗樁傳來的一些線報, 玩弄發絲的手指停下來, 問道:“舲兒, 千秋宴你準備什麽賀禮?”

聽到這個蘇揚舲忽然來了興致, 翹着薄薄的嘴唇道:“我用江北進貢的上好黑拓木給父皇制了一把弓,這禮物夠驚喜吧?”

然而衛南尋卻蹙了蹙眉, 垂頭問道:“你自己做的?”

蘇揚舲驕傲的點了點頭, 表情就像是等着被表揚的小朋友似的, 哪知等了許久,衛南尋卻凝神在思索什麽。他擡起手,扯了扯衛南尋的袖口, 努着唇瓣問:“這禮物不好嗎?你怎麽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賀禮倒是沒什麽問題, 黑拓木也屬珍品, 送給姜帝并無不妥之處。”

“那你的表情怎麽這麽嚴肅?”蘇揚舲睜大了眼眸,從下向上望着他。

衛南尋覺得心裏不安,眼睫一跳,“那弓你現下放在何處?”

如此這樣問,自然是确定東西不在桦霧府裏,晌午時,尹川送來一份裹在牛皮裏的密報,上面說了一個細節,二皇子最近頻頻出入西郊馬場,不知所圖何事。

“西郊馬場啊!”

“舲兒,明日将那弓從西郊馬場拿回來,與我看看,尹川是射弓的高手,可讓他幫你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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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南尋看向馬車外,心思百轉。

千秋宴。

衛南尋覆上那枚黑玉戒指,細細摸索。

——

兩個時辰前,尹川從屋頂上飛下來,跳窗而入,在袖子裏掏出一個桐木小匣子。

衛南尋接過匣子。

打開匣子後,錦布之下是一盒香膏,然而看不見的地方藏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口,仿佛那就是天然形成的。

衛南尋摘下銀簪,用簪尾伸進其中輕輕轉了轉,只聽見「咔噠」一聲,匣子下面露出一個暗層。

他抽出來暗層,拿出夾在裏面的張小紙,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比豆子大不了多少。

衛南尋降香膏取出,小匣子恢複原狀,他看不清那些小字,便叫來了尹川給他讀信。

巴掌大的紙上,囊括了千秋宴上的一應計劃,從兵器如何帶進宮,如何在宴席上掩人耳目,最後則是如何刺殺姜帝。

衛南尋一邊聽着一邊眉頭皺緊,他臉色冷陰,手指捏緊了桌角,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說計劃有變嗎?為何還送了人進宮?誰允許你們擅自行動?若沒有人做內應,刺殺後無論成與不成,這人都是要死的!”

“雲娘說無論成與不成,她都會在刺出那一劍後服毒自盡。”

尹川面無表情,他不明白殿下為什麽突然改變計劃,他們籌謀這麽久不就是等這一天嗎?

“胡鬧!”衛南尋的脂節發白,他冷冷的望着尹川,道:“你以為雲娘一個人死了,此事就能了了嗎?短短半月你們如何安置她的家人?如何不讓楊柳松那些人供出她來?到時候,但凡與她有一點相關的人,都會被嚴刑拷問,你覺得楊柳松那些人能撐得過幾日?”

這計劃原本的刺客是衛南尋本人,他有四皇子夫人的身份,可以輕松入宮赴宴,他一身武藝功夫,有能力趁亂自保甚至是逃跑。

而且他有景國皇子的身份,即便是不慎被捕,諒姜國也不會輕易殺了他,那麽他就有逃生的機會。

可一旦這個人換成了任何一個旁人,都怕是會即可斃命。

衛南尋攥着拳頭狠狠砸向桌角。

尹川蹲下身子,一把握住衛南尋的手掌,小眉頭擰成一團,心疼的說:“殿下!您何必要傷害自己呢?玉娘替您去刺殺,仔細想想也是好事的。”

衛南尋微眯着眼眸,一把抽出手掌,“我一向認為你是知大體的,玉娘在楊柳松經營多年,常常能給我們一些想不到的情報。

可是這樣一場沒有勝算的刺殺,就要把我們辛苦經營多年的暗樁給毀掉嗎?好事?若真的是好事,我當初又為何要停掉這個計劃?!”

“您為了蘇揚舲,您不像殺了他的父皇,您害怕失去他,您忘了當初來姜國的目的了!”尹川騰得站了起來,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他的眸子裏含着淚水,卻倔強的不讓眼淚滴落下來。

衛南尋的手掌擡得高高的,卻一直未曾落下來。終是無法下手,他聽在耳中深覺心口刺疼,一時間竟是五味陳雜,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二人相視而站,一片靜默,都好似心思百轉千回,又好像什麽也沒想。

最終卻是衛南尋先開了口:“哭什麽哭,多大了還哭?去備馬車吧。”

尹川撅着嘴,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畢竟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王府裏養大的,哪有什麽旁的心思。

他揉了揉眼睛才問:“殿下要去哪裏?”

衛南尋從身後抄了一件月白色的薄披風,深邃的眸子望着窗外:“楊柳松。”

——

蘇揚舲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窗外陰雨濛濛,天色暗沉。

他只記得自己躺在某個人的腿上睡着了,之後的事情,就實在是想不出來了。

蘇揚舲摸了摸旁邊的床,才發現竟然是空的,他猛地起身,目光掃向屋內其他的地方探尋。

“衛南尋?”他雙腳挪到床邊,耳中仿佛聽見了什麽聲音,有人從窗外走過來。

顧不上其他,蘇揚舲赤足向門口走了過去,他拉開門扉,小聲喊道:“衛南尋?衛質子?是你嗎?”

“殿下,是我。”來人并不是衛南尋,而是烏墨,只見他手裏捧着什麽東西,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

蘇揚舲臉上有幾分失望的神色,轉身向屋裏頭走,烏墨也跟着走了進來,将手裏捧着一個琉璃小盅放在桌上,笑着說:“主子,先用點瓊花乳潤潤喉嚨吧。”

“瓊花乳?”蘇揚舲看了看那盅乳白色的東西,有些不可思議。

這種東西一向是南疆人喜歡的,味道鮮甜,有點像現代的奶茶,但是古代運輸條件差,牛乳制品又極其容易變質,所以哪怕是一小口的瓊花乳也是非常難得的。

更何況是這麽大一盅,蘇揚舲聞了聞,味道也很新鮮,便忍不住問道:“這東西哪來的?”

“是陛下賞的,本來幾個皇子都有的,但是二皇子和七皇子殿下都說不喜愛甜食,便都送來了咱們桦霧府。”

烏墨跟着蘇揚舲坐在了銅鏡前,烏墨将他的青絲卷起,在頭頂挽了一個發髻,又打開一個檀木盒子問蘇揚舲:“殿下今日要戴哪個簪子?”

蘇揚舲想着剛才他說二皇子也将自己那份瓊花乳送來給他,心中突然有些愉悅起來,目光掃着那一排發簪後,指了指那支白玉蘭發簪,道:“就這一支吧。”

“其實二哥還是疼我的吧。”

“那是自然了,二皇子一向都是什麽好東西都往咱們桦霧府裏送的,畢竟您二位都是皇後娘娘的孩子,定是要比旁人更加親近一些。”烏墨手腳利索,說話間就将蘇揚舲的發髻盤好,又摸了一些雪松膏。

他将瓊花乳捧到蘇揚舲面前,道:“殿下快點喝了吧,奴婢将賞賜的瓊花乳放進了冰窖,想來應該可以儲藏一段時間的。”

蘇揚舲接過琉璃盅,一口飲下。

這東西口感确實很好,有瓊花的香氣,還帶着牛乳的甜,喝下去後還留着點茶的清香回甘。

也難怪這麽難得,确實好喝。

不自不覺間,蘇揚舲就喝完了這樣一盅瓊花乳。

他又望了望窗外的陰雨,問烏墨:“衛南尋呢?”

烏墨:“夫人天不亮就出門了,帶了那個尹川,乘着馬車去了城南。”

“天不亮就出門了?可有說原因?”蘇揚舲估摸着時辰差不多要去禮部衙門點卯了,于是讓烏墨給他換了衣裳。

一邊穿外衣,一邊吩咐:“你去把宋陽叫來,今日讓他陪我去當值。”

從昨日起蘇揚舲就發現衛南尋的臉色不是很好,仿佛藏了什麽心事,都怪他昨日不争氣,還沒問什麽就睡着了。

睡便睡了,還一覺睡到了天亮。

也不知怎麽的,一向睡眠不太好的蘇揚舲,好想自從衛南尋來了無塵院住之後,便睡得越來越好了呢,常常是一夜無夢到天亮。

宋陽那個大高個子彎着腰站在他面前時,蘇揚舲琢磨了一下,問道:“南尋去哪了?”

“殿下去了南郊,應該是去見人了。”

宋陽不僅是個大高個,還是個大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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