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三人
“本王來看自己的皇弟也需要理由嗎?”蘇雲杪向着臺階上邁了一步, 目光卻游移在正廳之內,掃視一周卻沒看見其他的身影,一絲失落轉瞬即逝。
快到蘇揚舲都沒來及捕捉到。
他引着人走進廳堂,坐在黃梨木椅上, 椅上仍有一絲殘溫, 想到剛剛在這裏的溫存親熱, 蘇揚舲暗自紅了臉。
“衛質子呢?本王帶了一些扶華酒, 不如叫質子來同飲?”他話音剛落, 便見旁側的綿一将手裏拎着的兩個銀質酒壺放到了烏墨的手中。
蘇揚舲猶豫了一瞬, 便對着門外的允樂道:“去叫南尋來。”
蘇雲杪的心突然收緊。
南尋,他叫他南尋。
本無風, 卻覺得一陣發涼, 他的齒間打了個哆嗦。
察覺到蘇雲杪的異樣, 蘇揚舲關切的問:“二哥, 怎麽了?屋裏冷嗎?”
蘇雲杪唇角扯了扯, 淡笑:“是有些涼了, 前幾日染了風寒, 今日剛好了些。”
“二哥病了?那怎麽還出來呢?應該好好在府裏休息幾日, 風寒雖不是大病,若是落下病根也是不好的。”
“不妨事的, 風寒而已, 喝幾杯燙酒發了汗就好全了。”蘇雲杪看了看那兩個銀酒壺, 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正在此時,烏墨端了兩個精致的琉璃盅走了進來,陣陣清香便從盅裏溢了出來, 蘇揚舲看着那個瓊花乳笑道:“說來也奇怪, 最近似乎十分貪這個瓊花乳的味兒, 一日不喝都不行。聽烏墨說二哥講父皇賞你的那份也送來了我這裏,今日便也嘗一些吧。”
蘇雲杪看了看桌案上的琉璃盅,擡手将其推到了蘇揚舲那邊,說:“我就不用了,本就不喜甜食,這瓊花的味道更是不能入口,聞着便覺得甜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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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記得二哥是喜愛吃酥酪的,還總要加些釀好的果脯子才好,怎得現下不愛食甜的了?”
蘇揚舲将瓊花乳送入口中,唇舌之間殘留着淡淡的花香,清新無比,他看向蘇雲杪,卻在他的眸子發現了一絲慌亂。
“四弟怎知我喜愛酥酪?”
蘇揚舲身子頓了頓,他脫口而出的話卻未來得及多想便說了,他知蘇雲杪喜愛吃酥酪,是因為原書裏有一段劇情,就是蘇雲杪和衛南尋互相喂酥酪,當時他還覺得這個情節甜的要命,可是現在再去想,瞬間手裏的瓊花乳都沒了味道。
“我、我曾在宴席上見二哥多吃了幾口酥酪,便覺得二哥喜愛此物。”
“四弟難道不知,父皇不食牛乳,宮中宴席素來都沒有酥酪的。”
蘇揚舲眨眨眼,他還真的忘了這事了,現下好了,謊都不知該如何編圓了。
幸好衛南尋從屋外摸着門走了進來,他趕緊将琉璃盅的瓊花乳一口飲盡,走上前去迎着,道:“來得正好,入席開席。”
門外的一應下人聽到此話,紛紛走了進來,手中捧着各色菜式,緩緩放在廳內飯桌之上。
“二哥帶了扶華酒,你陪他多飲幾杯可好?”蘇揚舲托住衛南尋的小臂,引着他坐在凳上,二人之間好不親密。
蘇雲杪看着眼前這一幕。
他的唇角還挂着溫柔的笑,然而藏在桌下的手指卻被自己捏的發了白。
直到疼痛從手掌傳了上來,他才緩慢的松開。
看着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在別人那裏承歡,蘇雲杪的心中不是個滋味。
目光又落在那個被烏墨收起的琉璃盞上,蘇雲杪這才微微覺得好受了一些。不過是這一時半刻而已,他自然是等得了的。
蘇雲杪沖着綿一使了眼色,綿一便走到蘇揚舲的旁邊,将他身前的酒杯倒滿,又将衛南尋和蘇雲杪的杯子也填滿了,才回到剛才站着的地方。
蘇雲杪端起酒盞,拂袖道:“這扶華酒我那裏也只剩了這最後一壇,再想品嘗這味道可就不知要到何時,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索性找四弟來陪我一起痛飲才好。”
扶華酒是嘉陵關所産,味道如同當地的風沙一般狂野熱烈。
“二皇子上次贈來的扶華酒還剩了不少,若是不舍得這滋味,不如再帶回去一些。”衛南尋噙笑端起酒盞,在鼻下深深嗅了嗅。
蘇雲杪的笑容在臉上頓了一瞬,而後便先自飲,“質子說笑了,即送出哪有再收回的理兒。”
“二哥若是喜愛,我便讓人給你送回去,我身子弱,這扶華酒性子烈,我也是不大喝的。”蘇揚舲擡起手腕,将杯沿碰了碰衛南尋手中的酒盞。
他淺嘗一口,随即放下。
身子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不勝酒力,吃了酒怕是要撒混的,前幾日在鎮國寺不過是多飲了幾口,便渾渾噩噩的不知所謂了。
蘇揚舲臉上泛了絲紅暈,垂下頭。
蘇雲杪扯扯唇角,欲言又止,最後落在眉梢微微一皺,“從前四弟可是最喜歡飲酒的,這盛京城的哪一家酒樓,不認識你?怎麽……如今倒像是轉了性子,不愛吃酒,倒是合了父皇的心意。”
“民間不也說男子成家便會長大嗎?既然成了親,若是還整日留戀酒樓,實在不像個樣子,再說,我畢竟是皇子,少年時可說是未長成不懂事,如今在做那些渾事,豈不丢了皇家的顏面。”
蘇揚舲邊說着邊擡手夾了酸梅排骨放進衛南尋的碗碟裏。
蘇雲杪只是笑了笑。
看着他們彼此之間的毫無拘束,完全沒在意他就在旁邊,蘇雲杪有些吃味了,心裏酸溜溜的,臉上也隐隐透出酸溜溜的情緒。
蘇揚舲玲珑心思,也将他沒藏好的情緒看了個清楚,若是從前,他必定會尋個理由又把衛南尋推給蘇雲杪的,但是如今卻是萬萬再也不會如此做了。
他端起酒盞碰到蘇雲杪的杯子沿上,道:“二哥,上次那件事……”
他的話未說完,蘇雲杪便擡袖打斷,“這事兒大理寺已然接下會查清原委,想來也不是四弟本意,是二哥我當時急躁了,今日你我兄弟飲了這杯酒,此事便就此劃過再也不提,可好?”
蘇揚舲笑着點點頭,仰脖将酒盞喝盡,火辣辣的酒液順着喉嚨一路燒到胃裏,他沒忍住打了個酒隔。
“二哥,其實……”
蘇揚舲剛想開口,便感覺到一只手在自己的大腿外側輕輕拍了拍,而後又順着他的身子游移到腰間癢肉上。
衛南尋手指在他的腰間輕輕劃了幾下。
看似随意,實則是寫了個「不」字。
他便知衛南尋不想讓他說出在鎮國寺無端僧人之事。
蘇雲杪還在等着蘇揚舲繼續說,卻見他翹着嘴角身子僵硬,再看向一旁衛南尋,雖然面上毫無波瀾,但二人之間卻有些莫名的情緒在波動。
指尖掐進了手心。
“四弟想說什麽?”他垂着眼睛,不再去看,心中的情緒已然繃到了極限。
燈燭微微跳動,衛南尋的那張臉清隽骨秀,那一層淡黃的光暈覆在他的鼻尖、下巴上,将他的臉龐線條勾勒的如此美好。
三人之間莫名有了一段漫長的沉默,直到燈內燭火噼裏啪啦作響,才打斷了這份寂靜。
“也無其他,只是五弟不久前來信,說是不日将會抵京,我們一起去接他可好?”
蘇揚舲笑着邀約,他其實是有私心的,畢竟沒見過蘇星熠的模樣,若是認不出,豈不讓人笑話。
蘇雲杪:“好,若是無事,我便與四弟一起。”
說完,又給蘇揚舲的酒盞中倒了一些酒,舉杯要與他同飲。
蘇揚舲剛要張口,卻見允樂走了進來,手裏拎着個酒壺,來到他的旁邊,與他倒了一些果酒,道:“殿下,太醫囑咐過不讓您飲酒,您就委屈委屈,飲些果酒吧。”
這酒溫和,入口像是櫻桃做的果汁,甜甜的,十分清香。
幾人又間間斷斷說了幾句話,喝了幾杯酒,這果酒雖然不烈,但蘇揚舲的酒量卻是實在太差,加之先前便喝了一杯扶華酒,額頭已然開始昏昏漲漲。
屋內寂靜,蘇揚舲撐着額頭,說:“我有些昏了,二哥不如今夜就這樣吧,改日我們再繼續。”
蘇雲杪慢慢的擡起頭,看着他面容染了幾分紅,聲音都開始打着顫,不動聲色間與綿一交換了眼神。
綿一便悄悄退了出去。
此時,尹川正蹲在屋頂上,手中一把小弓在月色下泛着油光,他閉了左眼,弓弦拉滿,興高采烈地把玩剛從允樂那裏搶來的好弓。
然而,有個人影從下面屋子裏溜了出來。
他眨着月牙似的眼睛,腳底輕輕一用力,便從屋頂落到了月洞門上,看着那個人影向後院跑了進去,尹川小心翼翼的将小弓往腰後一別,踩着樹枝跟了過去。
這般鬼鬼祟祟,定然沒安什麽好心。
那人應該是會些功夫的,腳下步子很快,不一會就溜進了後院的一個院落裏。
尹川不動聲色的飛到了那個房間的屋頂上,悄悄挪了幾塊磚瓦,露出一方小小的空隙,他向裏面張望。
“走吧。”那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對着屋子裏突然說道。
“這樣會不會對四皇子不好?”
尹川往一旁挪了挪,他看清了另一個聲音的來源。
這人他認識,第一次見時就嬌滴滴的披着四皇子的外衣,第二次又是渾身是傷的進了桦霧府。
是紅影。
他清俊的眉頭揪了揪,依然沒看懂他們為什麽會相識。
“你不想永遠住在這個府裏嗎?”
“紅影自然是想的……可……”
“跟我走吧,只要過了今夜,這桦霧府裏就再也不會有什麽夫人了。”
尹川耳朵動了動,他聽到了他們在說「夫人」,他自然知道這個「夫人」指的是誰。
“好,我們走。”
下一刻,尹川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屋裏走了出來。
再下一刻,他又看見五六個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那些人有男有女,尹川都不認識,唯一讓他疑惑的是:
他們只穿了如此輕少的衣衫,不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