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來客

天空放晴, 陽光金脆,看起來就像是夏天已經來了的樣子。

不出三日,四皇子蘇揚舲身患弱症的消息就傳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

于是向來門庭冷落的桦霧府前,出現了一個個來探病的身影。

“大人, 請回吧, 我家殿下已經睡下了, 不能見客。”允樂恭敬的對着蘭卿施禮, 整個身子将府門堵了個結結實實, 連個門縫都看不見。

蘭卿不甘心的又上前一步, 道:“這……是汪尚書派我來探望四皇子的,畢竟四皇子在我禮部任職, 作為上官, 我也該來關心探望的, 不如你再去看看, 若是殿下醒了……”

“蘭大人, 我家殿下特意吩咐, 一概不見客, 您請回吧。”

話都說到這裏, 蘭卿便也知道今日自己大約是進不了這個門了,便悻悻的讓家丁将備好的禮送到允樂手上, 自己則是轉身準備離開。

剛下臺階, 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肩寬威武的禁軍副統領秦紹正提着兩條用草繩穿着嘴的魚, 信步走了過來,看樣子魚還是鮮活的,魚嘴沒有規律的開開合合。

“秦大人?”蘭卿十分意外在這裏能看見這位一向嚴肅冰冷的副統領。

“喲, 蘭大人。”秦紹一邊沖着蘭卿打了打招呼, 一邊對着允樂擡了下巴。

允樂向旁邊退了半步, 讓人将大門打開。

秦紹一向話少,今日倒是活泛了幾分,指着允樂手上的幾樣東西,道:“這是要給殿下的?”

允樂點點頭,秦紹就順手一撈,嗓音暗啞的笑:“那我便一同拿進去。”

Advertisement

說完,卷起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

蘭卿瞪圓了眼睛,沖着允樂指了指秦紹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問道:“為何他能進,我卻不能?”

允樂彎了彎腰,“蘭大人抱歉了,秦将軍有治天生弱症的良方,所以殿下交代可以允許秦将軍進府。”

蘭卿看着地上滴答的水漬,笑問:“秦大人的良方就是這兩尾魚?”

允樂:“小人不知。”

再問,允樂便不再說話,蘭卿撇撇嘴,知道今天這桦霧府他反正是進不去了,誰讓自己沒個治病的良方呢!

嫌棄的甩了甩袖子,蘭卿離開桦霧府的門口,轉了個路口,拐道往楓露府走去。

不行,這四皇子原來與秦紹交好,這麽重要的消息必須要馬上傳遞給二皇子。

蘭卿很快就離開了。

剛剛門外發生的動靜早就傳進了蘇揚舲的耳中,他又好笑又好奇的看着秦紹,盯着他手中那兩尾還在張口的魚,問道:“秦大哥,這就是你的偏方?”

“對呀!”秦紹将魚兒舉了舉,表情十分認真,“我們小的時候一生病,母親就去河中摸幾條魚,炖上大鍋的魚湯,喝完之後隔天保準就好。”

“您那是饞病吧?”蘇揚舲吩咐烏墨将魚兒拿到竈房,笑笑:“既然秦大哥都送魚來了,那就留在這用午膳可好?讓張媽蹲一大鍋濃濃的魚湯,給我們的秦大哥解解饞。”

“那咱們先說好,我可不是來故意蹭魚湯的。”

直到烏墨拎着兩尾魚走出了他們的視線,秦紹的臉色才陰沉下來,“殿下,怎麽回事?怎麽滿朝上下都知道你身有弱症的事情了?按理說這種事,陛下應該會讓知道的人都閉口才對,怎麽會鬧得滿城皆知?”

蘇揚舲端起茶杯,道:“有人故意如此,想斷了父皇立我為儲的心思。”

就算姜帝再怎麽寵愛蘇揚舲,也不可能立一個整日需要用藥湯吊命的病秧子。

秦紹冷眉深鎖,這會兒離得近了,看着蘇揚舲的臉色蒼白,擔憂的問:“那傳聞是真的?”

蘇揚舲眼尾一挑,感興趣的笑了笑:“都是怎麽傳的?”

“說什麽你最多活不過十年,每日都需要打量的藥丸吊着性命,否則就沒幾天日子了。”秦紹有些緊張的搓搓手,盯着蘇揚舲的眼睛:“殿下,您跟秦某說句實話,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秦大哥,你可聽說過一句話叫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蘇揚舲今天的嗓音有點沙沙的,想被冰水浸透過似的:“他們衆口铄金我是天生的弱症,怕我自己都要信了。”

秦紹抿唇想了想:“這麽說你根本沒有弱症?那秦某就不懂了,既然您根本沒有病,編出這樣的謊話豈不是很容易被拆穿嗎?”

“因為我中了毒。”

蘇揚舲将手中的茶送進了口中,他聲音很淡,仿佛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平常的就像是吃飯睡覺一般。

秦紹神色變幻,最終落在震驚上,他與蘇揚舲相識并不久,但是幾件事下來,他竟然對這個評風很差的四皇子,多了些敬佩之情,他好像跟所有人認識的并不一樣。

在他印象裏,四皇子是幾個皇子裏武功最好的,就連現在屢立戰功的五皇子也是不及的。

但是細細想來,這幾次見蘇揚舲他不僅每次穿的都比常人更厚實,而且常常咳嗽不止。

“你就不要吓秦将軍了。”

衛南尋一身白衣随風搖擺,從無塵院的月洞門外信步走來,姿态優雅潇灑,既有練武之人的銳氣,又不失尊貴。

蘇揚舲彎着一雙杏眸,向着衛南尋走來:“一早便沒看見你,怎麽不好好将養?”

“你問問秦将軍,我們都是上過戰場的人,誰不是一身傷痕,這點算什麽事?”衛南尋将尹川手裏捧着的藥碗遞到蘇揚舲面前:“昨兒就發現甄大夫開的藥不多了,今早便跟尹川去了趟甄家,将藥拿了回來。”

蘇揚舲接過衛南尋遞來的藥碗。

衛南尋向前半步,望向秦紹:“秦将軍,久聞大名。”

哪知秦紹卻深深鞠躬,良久才起身,鐵漢的眼眶竟有些紅了:“秦某曾在嘉陵關被北遼人圍追百裏,當日是衛質子率領突騎營救了秦某和秦某的那些弟兄,要是沒有您,秦某怕是在就死在了關外的草原上。”

“秦将軍不必客氣,我們景國的将士都很敬佩将軍,守在渭北城與北遼人相抗數年,從無敗績。”

衛南尋扶了扶秦紹的手臂,他轉過去看蘇揚舲,從袖袋裏摸出一個小糖盒,推開小糖盒的蓋子,拿出了一塊膏糖送過去,喂進蘇揚舲的口中。

“好甜。”

“回來時路過賣糖的攤子,想着你愛吃甜,就買了一盒,以後你每次乖乖吃藥,我便給你吃一顆膏糖,好不好?”

“不喝藥就不能吃嗎?”蘇揚舲舔了舔嘴唇,甜味在口腔裏肆意蔓延,讓他心情也愉悅了許多,熟悉的甜味讓他想起了一件事,“上次那個賣膏糖的老伯還誇我呢。”

“誇你什麽?”

“誇我長得好看,漂亮的像個小姑娘。”

他話一說出口,倒是剛剛押了口茶水的秦紹,差點沒把自己嘴裏的茶水吐出來。

他驚訝于四皇子竟然跟衛質子當着他的面這般調情,他尴尬的擦了擦下巴上溢出的水漬,偷偷瞄到旁邊站着的小侍衛,只見他面無表情,甚至還有些困倦的打了打哈欠。

想來這夫妻二人時常如此親密,都已經習慣了。

秦紹看着尹川的視線忽然一頓,落在他腰間的那把佩劍上。

他不自覺的站起來,走到尹川身邊,盯着那佩劍良久,眼睛裏冒出一簇不可思議又不敢相信的光,他指着那佩劍問尹川:“小兄弟,這劍你打哪來的?”

尹川看了看他的眼神,一把将劍柄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握緊:“關你什麽事?”

這樣的一番動靜自然引起了那兩個投喂膏糖的人的注意。

衛南尋道:“秦将軍見諒,是衛某沒教好我這侍衛,怠慢您了。”說完,他又循着模糊的身影,望向尹川,冷聲道:“我就是這麽教你說話的嗎?”

尹川這才不情願的道了個歉,道:“劍是我家殿下送我的。”

衛南尋又問:“秦将軍,這劍是衛某前兩年在嘉陵關巡防時,偶然從北遼士兵手中所得。”

秦紹凝視良久,突然問道:“不知小兄弟可否用此劍與秦某切磋切磋?”

尹川自然非常高興,拔了劍就要躍躍欲試。

秦紹卻赤手空拳的架起了招式。

尹川不高興,問:“你的劍呢?”

秦紹笑笑:“秦某從不用劍。”

說完就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衛南尋望着兩個在房頂過招的影子,笑着對蘇揚舲說:“舲兒,要不要過幾天找個瓦匠來?”

蘇揚舲不解:“找瓦匠做什麽?”

“我怕桦霧府的房頂,早晚會被踩漏了。”

就在兩個人在房頂上打得不可開交之際,允樂一路小跑進了無塵院,他跑得臉頰通紅,抹了抹額頭密汗,說:“殿下,宮裏來人通知了,讓您和衛質子一同參加三日後的千秋宴。”

兩個人互相對視。

該來的還是會來。

不過,石碑和移木橋已毀,悲劇不會再發生了。

就在這時,有什麽橙色的東西由遠及近的沖了過來,呼吸間就到了蘇揚舲的腳下,蘇揚舲下意識的感到害怕,往衛南尋身後躲了躲。

“你抓我做什麽?”

那只大橘貓爪甲勾着蘇揚舲的裙裾,在地上打了滾,露出自己雪白毛茸茸的肚皮。

它一邊張着爪子揮舞着,一邊嘴裏還哼哼唧唧。

仔細聽,這聲音似乎跟它平時的叫聲不太相同。

“尹川不是說不讓它随意出門的嗎?”蘇揚舲害怕的又往衛南尋旁邊躲了躲,将衛南尋推了出去給自己擋着。

衛南尋半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它的肚皮。

“怕是要生了。”

“那……那可怎麽辦啊?”蘇揚舲一聽這個,臉色更白了,想到以後府裏又要多了好幾只貓咪,就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