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宴席

朝拜結束, 姜帝便帶着一衆皇子從寶華殿上走了下來。

皇後這才緩緩從後殿走了出來,站在姜帝身側,兩人共乘一座轎辇,消失在行宮道路的盡頭。

盛大莊嚴的儀仗緊随其後。

除了三皇子身有殘疾也乘了轎辇之外, 其他成年皇子都騎着高大威武的駿馬前行。

衆人親眼瞧見, 四皇子先騎上馬, 随後攤開手心, 将下面身着紅色朝服的景國質子拉上了自己的馬匹。

于是, 就在衆人的注目之下, 兩個人共乘一匹駿馬前行。

若要真說什麽,只能說景國質子沉穩從容, 四皇子清貴貌美, 是一對天賜的璧人。

他們完全無視別人的議論, 緊緊跟着儀仗向前走。

作為大姜國第一個明媒正娶的「男妻」, 他們這一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馬匹其實是衛南尋在控制, 他可沒忘了那一次蘇揚舲是如何從馬匹上跌落下來的。

“靠着我, 幫我看路。”衛南尋貼在他的耳側沉着聲音說:“我還看不清。”

“沒關系, 我就是你的眼睛。”

這些議論和贊嘆當然也落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二皇子蘇雲杪也翻身上馬, 冷着臉駕馬而行,行至蘇揚舲身邊時, 他望着擁在一起的兩個人, 眸子裏浮起讓人生寒的笑意。

Advertisement

行宮的昭陽殿裏已經擺好了筵席, 因着今日的宴席極其正式,不僅有文武百官還有一衆新科進士,以及周圍來朝的使臣, 所以除了皇後以外, 後宮中無其他女眷參加。

淳華郡主作為北遼的使團重要成員, 自然是要參加的,只見她今日穿了北遼的傳統服侍,上衣短小,神闕在薄紗下若隐若現,下衣是大紅色的長裙,露在外的細弱腳腕上纏着幾圈金鏈,鏈子上挂了些小鈴铛,走起路來步步生響,好不嬌媚。

蘇揚舲與衛南尋一同進殿,經過殿門口時,有個年紀尚小的內侍官,慌慌張張的碰了他的手臂一下。

“你這小兔崽子,沒長眼睛嗎?知道你撞得是誰嗎?”旁邊的內侍管事一把将人拎了過來,滿臉賠笑給蘇揚舲道歉:“四皇子,這小崽子沒見過大場面,想來是看人太多暈了,腳下沒個準,您可別責罰他。”

惹誰不好,偏要惹這個名聲最差的。

蘇揚舲淡淡的搖搖頭,瞥了那個小內侍一眼,道:“一會就讓他伺候本王。”

內侍管事戰戰兢兢的應了聲「是」,心裏感嘆這小崽子命真是不太好。

蘇揚舲捏緊手心走到席間他的位置上,跪坐下。

看了看左右無人注意到他,他悄悄拿出了手心那張小紙。

原來那小內侍剛才在撞他的時候,往他的手心裏塞了一張小紙團兒。展開紙團,上面的蠅頭小楷密密麻麻,是秦紹寫給他的。

密信裏說了兩件事,魏宋仁将禁軍的絕大部分人調離皇宮,一部分安排在行宮之內,還有一部分不知去向;第二件事,最近幾日花萼樓裏來了幾批大夫,而且都是有去無回。

蘇揚舲悄悄将信中的內容告訴了衛南尋,他壓低了聲音:“第二件事,我大約知道原委,但是禁軍的去向,我猜不出。”

此時,參加宴席的文武百官陸續入席,周圍的人多了起來,蘇揚舲将紙團塞進了自己的靴襪裏。

衛南尋挽起衣袖,一把将蘇揚舲的手掌拉了過來,雪白修長的指尖在他的手心輕輕劃了兩個字。

逼宮。

宮宴尚未開始,臣子們都在交頭接耳,聲音嘈雜混亂。

蘇揚舲握起了手掌,眉心微皺,面對突如其來的事态,他一時間還沒想明白。

“第二件事,是淳華的嗎?”衛南尋将肩頭靠在蘇揚舲的肩膀上,低語:“與珹王可有關系?”

“她懷孕了。”蘇揚舲側頭貼着衛南尋的耳畔說。

“他知道嗎?”

這個他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蘇揚舲搖搖頭,道:“不知。”

忽而,衛南尋端起一盤嶺南進貢的粉紅荔枝,捏起了其中一顆,伸手将外皮剝下,又輕巧的取下荔枝鮮肉,塞進了蘇揚舲的口中。

極盡溫柔的說:“這荔枝一定要吃鮮的。”

蘇揚舲不知他為何突然如此,但還是配合的将口中的荔枝肉嚼了嚼咽了下去,贊嘆道:“果然香甜。”

衛南尋又端起茶杯,他一邊吹着氣兒,一邊對旁人說:“我家舲兒的手指受傷了。”

衆臣齊齊看向蘇揚舲的手,蘇揚舲将手指擡起,晃了晃,大家這才發現,那傷口怕是等到宴會結束就要愈合了。

于是,衆人皆知那個看起來如神祇般清貴的景國質子,已經對曾經恨之入骨的四皇子情根深種了。

衛南尋望向蘇雲杪,眉梢輕挑,極盡挑釁。

他神情溫柔的将蘇揚舲攬入懷中,耳鬓厮磨。

內侍小心的伺候着,蹲在衛南尋身側,給他們的茶杯中倒滿茶水,衛南尋将一枚玉佩悄悄塞給他,“将此物交給秦紹,讓他拿着去找江恒。”

小內侍不動聲色,向後退了半步,默默消失在宴席之間。

宴席開始,之上其樂融融。

其下,衆皇子各懷心事。

珹王眉宇間多有郁色,中途敬酒時,酒杯不慎碰到侍女,他大發雷霆将那個侍女一腳踹的嘴角留了血,最終還是姜帝瞪了數眼,才收了脾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但是他仿佛屁/股上長了刺,坐立難安。

二皇子一改往日溫和的形象,冰冷陰鸷,眼睛直直盯着對面,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再笑過。

三皇子則獨自坐在那裏,暗自飲酒,既沒有人給他敬酒,他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半個字。

反而是從前名聲最差的四皇子,身邊時不時就圍了人上來敬酒,不過所有的酒都被他身邊的「夫人」擋了下來。

五皇子和七皇子則是一個吃的開心,一個喝的高興,沒心沒肺到了一起。

宴席進行到了一半,姜帝忽然站了起來,打斷了歌舞禮樂。

“衆愛卿。”他舉起酒樽,牽着任皇後的手,龍顏大悅,“今日宴席,朕有兩件事要宣布。”

衆臣齊齊站起,舉杯高呼萬歲。

“第一件事,是喜事。淳華,你上來。”姜帝沖着淳華郡主招了招手,面帶慈笑。

淳華聘聘袅袅,伴随着細微的悅耳鈴聲,走到最前處單膝跪地。

她行的是北遼的禮。

“北遼使淳華郡主來我大姜求和,誠意斐然,我大姜自也不會傷了兩國和氣,朕便與你賜婚朕的一位愛子,你可願意?”姜帝笑着,看向殿下的淳華。

淳華單手叩肩,問道:“不知陛下想将淳華指婚給哪位皇子?”

她垂頭之時眼神掃了掃一旁的珹王。

姜帝答曰:“朕的三皇子,蘇原野。”

這邊殿下跪着的淳華臉色一變,身子僵住。

話音落地的剎那,殿內安靜極了,衆人紛紛看向平日裏寡言鮮語毫無存在感的三皇子。

他緩緩擡起眼眸,眼裏沒有半點光亮,仿佛一條在岸上曬幹的鹹魚一般。

“兒臣遵父皇旨意。”

蘇原野在侍女的攙扶下,顫顫微微的走到淳華身邊,跪了下去。

皇命難違,他本來就是廢物,怎麽還能奢求什麽妄念呢?

淳華猛地站起了身子,推了一把費勁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幾乎是出于本能吼道:“不可能!讓我嫁給這個殘廢,絕無可能!”

姜帝也是一愣,當即皺眉,“淳華!原野是朕的兒子是皇家血脈,無上尊貴,你莫要胡言亂語,壞了兩國結盟的好事!”

北遼使臣也驚慌的齊齊出聲,跪在殿前,紛紛懇求姜帝息怒。

然而此刻,坐在不遠處的珹王也是面色煞白,緊緊攥住桌角,他盯着口中已經開始冒出北遼話的淳華,暗暗搖頭。

蘇揚舲與衛南尋相互對視,蘇揚舲冷笑低語:“還有一劑猛藥,或許不用我們出手,大哥自己就會亂了陣腳。”

衛南尋則甩給他一個你們兄弟真亂的眼神。

淳華下意識的捂住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冷冷睨了珹王一眼。

奚漾在她的身後,用北遼話小聲安慰:“先別慌,這事還沒定。”

淳華憋着口氣,恨恨的看着珹王。她怎麽可能嫁給什麽三皇子?她已經有了身孕。

幾日之前,她就根據推遲的月信,以及身體産生的各種奇異的變化,猜出了個大概,後來為了确定此事,她找了許多盛京城裏的民間大夫給她診脈。

大夫都是衆口一詞,确認是有孕。

這個孩子當然是珹王蘇寧宴的。

是他日日勾着她,纏着她,說一定會廢了現在的王妃将她娶進府裏,說要借助北遼的權勢登上那個至尊之位,說她必然會成為母儀天下之人。

這些她都信了。

可是現在,姜帝說要将她賜給三皇子,珹王卻不敢站出來說話?

淳華根本聽不下去別人在說什麽,眼淚順着鼻翼流了下來,原本豔麗無比的面容上,挂滿了憤恨與怒意。

“淳華不可能嫁與旁人。”她低低抽泣,紅着眼睛憤憤瞪着珹王,“因為淳華已經懷孕了!”

此言一出,猶如一記驚雷,在大殿之上炸開。

原本還是亂糟糟的宴席,突然安靜下來,淳華的聲音不大,但是卻清楚的傳遍了大殿的每個角落。

奚漾眉頭擰緊,身子一軟,猶如雷擊,許久才問道:“你怎麽懷上的?孩子是誰的?”

淳華捏緊了手心。

珹王怔愣在原地,看着淳華,不可置信。

“孩子是誰的?”姜帝胸中亦是憋了一股子氣,說好淳華來盛京就是送來和親的,現在親還沒結,就懷了孩子,到底是打了北遼的臉面,還是打了他大姜的臉面?!

奚漾氣急,心痛又憤恨不已,道:“淳華,快說!孩子是誰的!?”

作者有話說:

終于寫到文案的劇情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