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兩路

淳華郡主避而不言, 只是默默流淚抽泣。

一直毫無存在感的任皇後突然走上前來,面帶急切,只見她輕輕拽了拽姜帝的衣袖,順勢伏在其耳畔低聲道:

“陛下, 此事關乎女兒名節, 不如讓臣妾帶淳華去後殿再行商議可好?”

任皇後寬袖下的手去握姜帝的手, 憑着女人敏銳的直覺和細膩的觀察力, 她隐約在淳華的眉眼間, 猜到了此事可能與珹王有關。

既然如此, 她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姜帝長長嘆息,才道:“畢竟是閨閣女兒的私事, 便也不便在這裏與衆人訴說, 皇後你便領着淳華到後殿解決吧。”

說完, 他又看了地上怒氣翻湧的奚漾, 沉聲道:“奚卿, 淳華郡主本是北遼王送來與我大姜和親的郡主, 眼下這局面你當與我姜國如何交代?”

奚漾自知事大, 甚者或可關系到兩國是否能結盟, 能一起攻打景國。

但他轉念一想,淳華此番有孕應該是與姜國皇室中人有關, 否則以她的性格必然會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 只可能是因為此人關系重大, 她才會避而不談。

于是他便回複道:“陛下,不如此事我們稍後再議?或許此事還有其他轉機也未可知。”

此時,蘇雲杪站了起來, 直直走到殿前, 跪地行禮道:“父皇, 今日是您的千秋盛宴,何必為了一個外邦之人壞了興致,既然母後已經去處理此事,那宴會不如繼續可好?”

他的話音落下,衆臣皆符合稱是。

姜帝點點頭,應道:“我兒說的是,本是盛會,不該為此小事掃了諸位興致,後面還有不少節目,那就……繼續吧。”

蘇雲杪站起身子,暗暗沖着蘭卿輕點頭,蘭卿随即跑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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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落進了蘇揚舲的眼裏。

看來這次千秋宴,想做些什麽事情的可不止珹王一人。

蘇揚舲心裏湧起陣陣厭惡感,為何明明他想遠離這些事情,卻非要一個個的拖他下水?

他不過只是一個想鹹魚的人而已。

衛南尋側過身子,大袖下他悄悄握住了蘇揚舲冰冷的手掌。

“天家本就如此,薄情寡義。”他淡淡的說着,就像已看穿這世間所有的陰暗似的。

“所以你從未對我提起當日在水牢裏的事情,是怕我難過嗎?”

“不重要,你不要想那麽多。”

在看不見的角落裏,兩人的手十指交纏。

幸好,這世間還有一絲溫度,來自你的掌心。

禮樂聲又響起。

人們在喧鬧中竊竊私語,經此一遭,多半這和親之事就不行了,姜、景、北遼三國之事,會不會因此而改變。

忽而,樂聲變了聲調,殿外傳來鼓聲,大家紛紛向殿外探望。

三個紅衣舞娘紅紗覆面,赤足踩着鼓點緩緩進入大殿之內,一邊走一邊扭動水蛇細腰,三人眉目含情,肆意在鼓樂下扭動。

只從露出的眼睛便可以看出都是美人,衆人目不轉睛的盯着三人舞動,殿上倒是少了許多喧鬧。

就在大家以為也不過如此時,三人忽然從衣衫中掏出紙扇,樂聲也随之一轉,舞娘簇成一團,扇子在手腕上靈巧的翻轉,讓人應接不暇。

“這似乎是沖着你來的。”衛南尋暗暗用力捏了捏蘇揚舲的指尖,附在他耳邊私語。

“現在覺得呱噪,不如我們去看看珹王的熱鬧吧!”

蘇揚舲對歌舞興致索然,他餘光掃到了剛才任皇後身邊的侍女将珹王叫走了。

好戲就要開唱,蘇揚舲怎麽可能錯過呢?

蘇揚舲擡頭去觀察,只見姜帝正在與丞相對飲,二人竊竊低語臉色不算喜悅,但一時半會也注意不到他這個位置。

另一邊,刑部尚書正在與蘇雲杪相談甚歡,不知眉飛色舞間所言何事,但蘇雲杪卻神色沉沉,偶爾向他這裏掠過。

正在此刻,蘇揚舲忽然看到李思善不知何時到他旁邊來敬酒,他便心生一計。

蘇揚舲從桌案下碰了碰李思善,将自己的聲音淹沒在舞娘的樂聲之中。

“李大人,二哥在大理寺任職,沒少為您分擔公務把?”

李思善聽出他話中的弦外之音,不動聲色說:“殿下是要我去給二皇子敬酒嗎?”

“正是。”

李思善并未看向他,只是站起了身子,先是走到刑部侍郎的旁邊,與其攀談兩句,對飲一杯後,又走到了蘇雲杪的前方。

這一剎那,剛好能擋住蘇雲杪的視線。

蘇揚舲立刻拉着衛南尋的手,彎腰悄悄隐藏于宴席的推杯就盞之間。

他們溜進了後殿。

後殿之內,本是臨時供皇上皇後休憩的地方,在層層帷幔之後,蘇揚舲聽見了女子的低聲抽泣。

他剛要向殿內走,便被衛南尋一把拉住,繞到了廊柱後面。

蘇揚舲下意識想要去問,衛南尋卻将右手食指輕輕放在他的兩唇之間,示意他噤聲。

衛南尋的手溫暖而炙熱,他就這樣一直貼在蘇揚舲的唇瓣上,沒有放下來。

徑道裏走來了兩個內侍官,其中一人手上捧着藥碗,他們悄悄私語。

“這不會出人命吧?”

“不會,這就是普通的補藥,娘娘是想吓唬他們,讓他們說出實情。”

另一個內侍拍拍胸口,吐了口濁氣:“吓死我了,還以為這真是滑胎藥呢。”

“咱們娘娘哪裏來的滑胎藥?不過是看他們嘴硬不承認,想詐一詐罷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向裏走,大約心裏多半是緊張的,便也沒有注意到其實很容易被發現的那兩個人。

直到這兩個內侍的身影消失,衛南尋才說:“看來你的母後沒有審出來她想要的結果。”

蘇揚舲啞然失笑:“我倒覺得是大哥在有意拖延時間,今日一直未見到魏宋仁的身影,而大哥眉宇之間總是有些慌張和不耐煩的神色在,我猜想他與魏宋仁一定是約定好了某一個信號或者是時辰,但我卻不知魏宋仁手裏若只有禁軍,他如何敢做逼宮這樣大的事情?”

衛南尋臉色也陰沉了下來,思慮後道:“你可知距離此處最近的兵營在哪裏?”

“你是怕會有變數?”蘇揚舲垂下頭,暗暗思索,可越是想記起來的時候,那些記憶就跑的越快,再擡眼,竟眼角泛出紅絲,“我不記得了,明明就在腦袋裏的東西,偏偏就是記不起來。”

衛南尋看他情緒不對,一把将人帶到牆角,俯身微微湊近,道:“你也說珹王似乎在拖延時間,那便還來得及,我剛剛不也托人去通知江恒了嗎?有護城軍守着,總還是不會太糟糕,再說禁軍之中不也全都是聽命于魏宋仁的,秦紹也有一定滲透,先不着急,咱們靜觀其變。”

“我總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麽,可是卻又想不起來,這感覺難受極了……”

衛南尋忽然将人攬進了自己的懷裏,摸着發絲安撫道:“這一切只是猜想,如果珹王真的反了,那不還有我呢嗎?”

蘇揚舲擡起頭,眼角的淚珠挂在長長的睫毛上,“你肯用景國的勢力,來幫我?”

“你真傻。”衛南尋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腕,捏着下巴尖,“我的就是你的,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呢?”

說完,他用唇貼着蘇揚舲的臉龐,探尋着找到了對方的唇,親了親。

“一會你去找皇後和珹王,見機行事。”

蘇揚舲仰頭問:“那你呢?”

“我去找人,查一查魏宋仁的蹤跡。”

蘇揚舲一臉擔憂:“你眼睛尚未恢複,這行宮裏你又不熟悉,走動起來不方便,還是不要去了。”

衛南尋也由此擔心,他對于走過的路可以做到心中有數,但此處行宮,他也只來過一次,确實走動不方便。

可是,偏偏今日大橘生産,尹川不肯離開半步,他那個孩子心性一上來,誰都勸不住。

再說,衛南尋當時也覺得沒必要自己再帶個侍衛前來行宮赴宴,所以主動讓尹川留在桦霧府裏。

卻不曾想,偏偏在這時會有諸多意外發生。

呼吸之間蘇揚舲想到什麽,試探着問:“若你信得過允樂,不如讓他去辦?”

“我倒是沒有信不過他,只是……”衛南尋頓了頓,聽了聽殿內的動靜,才又說道:“只是,怕他們不信允樂。”

“那……那就讓允樂陪你一同去。”

“可你身邊沒人守着,我也不放心。”衛南尋扶起他的肩膀。

哪知蘇揚舲卻踮起腳尖,噙住衛南尋的薄唇,在他的唇上低語:“你若不放心我,就速去速回。”

衛南尋也知事關重大,不便再多猶豫,與蘇揚舲只在廊柱後道別,便順着徑道走了出去。

允樂等在桦霧府的馬車旁,忽然看見衛南尋摸着牆壁走來,趕緊上前攙扶。

“快,尋一匹駿馬随我去城內。”

允樂稍稍猶豫,問道:“質子,我家主子呢?”

“他還在宴席上,眼下這行宮之內恐會生變,舲兒不放心我一人回城,便要你陪我同去。”衛南尋低聲道:“回到城內,你将我放在汴河碼頭,然後速回行宮找到舲兒,定要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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