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暮時分,下人們匆忙準備着晚膳,打掃屋子。因為新主子要求多又精,不知不覺就變成了趙府的下人來指揮将軍府的人如何做事,難免雙方敵對起來。

本來将軍府的下人可以在府裏悠閑養老,喂喂雞,釣釣魚,剛回京的将軍又是個随和的人,壓根不用她們多麽精心伺候。現如今多了個主子,哦不,應該是祖宗才對,這一兩天就給她們添了不少事,而帶來的那些下人們更是趾高氣昂,看什麽都不滿意,頤指氣使地給她們分派任務,好不來氣。

不一會兒,一小丫鬟跑進廚房,喜滋滋地跟夥伴們說:“天吶,将軍居然罰夫人在院裏紮馬步!”

“此話當真?”

小夥伴們樂了,說着就跑到前院去看。

趙府的人聽到這話,互相看了看,也跟着一起去瞧瞧。

不多時,前院的走廊上就扒着一群下人偷看,見趙夜闌歪歪扭扭地半蹲着,昂貴的衣擺垂在地面上,沾到泥土,臉色很是難看。

趙夜闌聽見竊竊私語的聲音,回頭望過去,只消一個眼神,就讓她們安靜了下來,推推搡搡地離開此地。

小高卻跑過來,剛要說話,就被趙夜闌喝止道:“高檀,去看看廚房做了些什麽菜,要是沒有我喜歡的,就讓她們重做。”

高檀馬上止步,猶豫半晌,還是轉身去廚房了。

“高檀多大了?”燕明庭望着他的背影問道。

“幹你何事?”趙夜闌淡淡道,“問那麽多做什麽?”

“随便問問,看着挺小的。”燕明庭說着,按着他的肩膀往下,“手放下去,蹲好一點,底盤不穩,就容易晃來晃去,一擊就倒。”

趙夜闌咬着牙,額頭沁出了薄汗,臉頰兩邊爬上了紅暈,猶如宣紙上無意間暈染開的桃花,點睛之筆,活色生香。

晨練時天色還未亮,是以錯過了這副樣子,此時燕明庭瞧着新鮮又驚豔,禁不住多看了兩眼。

趙夜闌察覺到他的視線,擡手就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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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得路過的趙府下人興高采烈地加快速度,跑回廚房,誇大其詞地跟大家夥說趙大人掌掴了燕将軍,趙府扳回一城!

“你扇我做什麽?”燕明庭問。

“手癢而已。”

燕明庭不甚在意地聳聳肩,掐住他的臉蛋,趙夜闌疼到“嘶”了一聲,怒目而視。

“別問,問就是手癢。”燕明庭回敬道。

“将軍,鐘越紅和何翠章兩位将軍來了。”侍衛跑進來通傳道。

“知道了。”燕明庭松開手,回頭叮囑趙夜闌,“你再堅持一刻鐘。”

鐘越紅和何翠章踏進将軍府,恰巧碰上迎面而來的燕明庭,三人沒有過多的寒暄,一起往議事的書房走去。

穿過回廊時,兩人眼尖地看見身着華服的身影消失在在盡頭處,詢問道:“那是趙夜闌?”

“嗯。”

“将軍府裏有另一個主人,好不習慣。”何翠章道,“将軍,你還習慣嗎?”

“有什麽不習慣的?不就多了個人,能有什麽影響?”燕明庭不甚在意地說着,轉彎來到書房前,剛推開門,就被芬芳刺鼻的香味給刺激了一下,當場打了個噴嚏。

他看清裏面的人,道:“你不繼續訓練就罷了,怎地還跑書房來燃熏香了?”

“我要用書房。”趙夜闌手裏握着本史籍,悠然自得地坐在位子上翻閱起來,一個眼神都不分給他們。

其他地方人多嘴雜,下人們又正在忙碌,進進出出很是不便,于是三人來到了後院的一棵百年老樹上。

“将軍……你真的習慣嗎?”何翠章不可思議地問道。他們在邊疆時也曾随處議事,但跑到樹上來,還屬頭一回。

怎麽好不容易回到繁華富裕的京城來,條件反倒比野外作戰更艱苦呢?

燕明庭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找我什麽事?”

“您要查的事,有些眉目了。”鐘越紅壓低聲音說,“當年老将軍臨死前,伺候他服藥的那個小厮招了,說是有人指使他在藥裏下了毒,此毒無色無味,用量少,長期服用會讓人頭暈目眩,四肢無力,所以老将軍才會在戰場上……”

老将軍明面上是為國戰死,實際上卻是被奸人所害,而臨危受命的少将軍連為父親吊唁的時間都沒有,就迅速帶領将士們攻上戰場。那場仗足足打了三天才險勝,失魂落魄的燕明庭攔下了運送老将軍屍體運回京的隊伍,說是要再陪父親一晚上,然後悄悄帶着仵作開棺驗屍。

他不信父親會死在一個普通士兵的手裏,他的父親曾說過,就是死,也要砍下敵軍将領的首級陪葬。

那一夜顯得格外漫長,他不願相信父親這麽輕易被打敗,可更不願相信在他父親出生入死的時刻,是被自己人所害。

最後結果并不意外,只是憤恨絕望罷了。

此後燕明庭一邊專心戰場的事,一邊暗中派心腹暗中調查此事。只是他們在京中并沒有培植什麽勢力,又不能打草驚蛇,調查一事就拖到了現在。一晃多年,好不容易在蒙國投降後,尋到了一點蛛絲馬跡,便快馬加鞭趕回京,哪怕是要回來成婚也認了。

“人呢?問清楚是誰指使了嗎?”燕明庭面色一凜。

鐘越紅沉痛地搖頭:“他只說那人在京城權勢滔天,一家老小的命都攥在那人手裏,然後便自盡而亡了。”

三人沉默半晌,何翠章問道:“線索中斷了,那接下來怎麽辦?”

“沒斷,起碼縮小範圍了。”燕明庭說。

“這倒是,京城裏有權有勢的人不少,但要說權勢滔天……”何翠章思索着,不知想到了什麽,倏地指向不遠處的前院,趙夜闌正被一群下人簇擁着去用膳,“那位不就是其中之一了嗎?”

燕明庭雙手環胸,定定地看着那道身影片刻,說:“你們繼續去查,只要做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線索,看看能不能尋到這小厮家人的蹤跡。”

何翠章還想說什麽,燕明庭已經躍到了樹下,輕松道:“好香,時候不早了,留下來一起用膳吧。”

何翠章和鐘越紅真是不得不佩服他情緒轉變的速度,兩人跟在他身後一道走去。

出身行伍,大家都是過命的交情,規矩自然也少了些,大家夥以前經常一同用飯,只是今日卻遇到了一些困難。

當兩人準備入座的時候,突然被趙夜闌冷飕飕的目光打量了一遭,頓時僵硬得手腳都不知放哪好了。

燕明庭讓人添兩幅碗筷,趙夜闌沒有阻攔,但也下了命令:“先去淨手。”

明顯是被嫌棄了,兩人尴尬地看向燕明庭,燕明庭點點頭:“去吧去吧。”

“你也去。”趙夜闌斜他一眼。

燕明庭:“……哦。”

三人站在一盆水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後搓了搓手。剛拿出來,一旁的趙府丫鬟又遞了塊桂花胰子,三人複又面面相觑。

丫鬟解釋道:“用來搓手,去污留香。”

三個大老粗又不得不輪流搓了下胰子,精細地淨了一遍手。

何翠章小聲嘀咕道:“将軍,你這什麽時候才能用得上飯啊?”

燕明庭更小聲:“你就慶幸今天沒讓你們先去沐浴才上桌吧。”

何翠章想想都覺得可怕,再看趙夜闌時,滿腦子都浮現着“事兒精”三個字。

鐘越紅沒說話,倒是多看了那桂花胰子幾眼,饒是她女兒家也從未用過這等精致的小玩意。她出身屠戶之家,家裏從來沒見過此等東西,入伍後更是連水源都不一定能随時保證,哪裏能用到這些。

三人總算落了座,拿起筷子就抓緊時間夾菜,好像後頭有追兵追趕似的,一頓風卷殘雲,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趙夜闌細嚼慢咽了幾口,就見桌上的食物被吃了個幹幹淨淨,再一看這舒服摸肚的三人,重重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放。

啪——

三人一驚,連忙坐直,後知後覺地露出抱歉的神情。

“小高,去把小廚房的東西端出來。”趙夜闌吩咐道。

不多時,一道道精美的佳肴便重新端了出來,燕明庭訝然:“怎麽還有這麽多菜?”

趙夜闌悠然夾菜:“擔心你府裏的廚子花樣太少,便安排了人在小廚房多備點,得虧我吩咐下去了,否則這頓還有我吃的嗎?”

何翠章和鐘越紅拘謹一笑,又見他面前擺的那些美食,味道鮮美,色相一絕,令人口舌生津,奈何腹中已飽,也只能眼饞而已。

用過膳後,兩人灰頭土臉地離開将軍府,臨走前鐘越紅被趙夜闌喊住,她疑惑地回頭,小高就走到她面前,給她遞了個東西。

她走到大門外,打開一看,赫然是一塊嶄新的桂花胰子。

“給你這個做什麽?在将軍府管着我們,還要發給你回家天天洗去?咱們這繭子手,就是搓個幾百遍也搓不出他那細皮嫩肉的效果啊。”何翠章嘀咕道。

鐘越紅一腳把他踹的遠遠的。

晚上,累了一天的趙夜闌早早洗漱好,抱起一床新被褥準備就寝,沒多久旁邊就多了個人。他背對着對方,想到下午回來後,發現那些他要求添置的東西都一一達到了他的要求,問道:“你為何不同意分房?”

燕明庭雙手枕着腦袋,翹着腿:“剛成親就分房,傳出去我還要不要面子了,正好這将軍府也是該擺擺闊了。”

趙夜闌嗤之以鼻,不明白他到底存了什麽心思,剛閉上眼,就察覺到對方在給自己蓋被褥,回頭瞪了他一眼:“別越界。”

“狗咬呂洞賓。”燕明庭說。

“你罵誰是狗?”趙夜闌轉過身,拿起擋在中間的典籍扔向他,“你給我滾下去!”

“別亂動。”燕明庭偏過頭,躲過一擊,起身笑着捉住他的手,按在枕頭上方,“打又打不贏,你這是何必呢?”

趙夜闌掙紮許久,完全掙不開,手腕還勒痛了,惱羞成怒地看着他,胸膛微微起伏,衣領淩亂地敞開了些,露出玉瓷般的肌膚。

燕明庭愣了一下,漸漸收斂起玩鬧的心思,擡起頭望着屋頂。

趙夜闌仰起頭就咬在了他突出的喉結上。

“嘶——”

燕明庭迅速将人推開,下床。

趙夜闌得逞一笑,重新躺下。片刻後,他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燕明庭居然敢拿繩子将他雙手雙腳捆起來。

“好好睡覺。”燕明庭摸了摸喉結,倒吸一口涼氣,然後伸腿壓住他不停蠕動的雙腿。

趙夜闌正想罵人,甫一張嘴,就被他捂住了嘴。

“噓,屋頂有人。”燕明庭壓低聲音。

趙夜闌眨了眨眼。

燕明庭警惕地看了上面,然後看向忽然乖巧下來的小狗,莞爾一笑,輕聲說:“今晚乖一點,明白嗎?”

半晌,趙夜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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