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許是白日裏奔波勞累了一天,趙夜闌安靜下來後沒多久,就睡着了。
燕明庭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相較之年少時的模樣,現如今的趙夜闌愈發出類拔萃,有種奪目的昳麗,但又時時提防着別人,眼神總是冷的,眉頭總是皺的,然而他本人不知道的是,越是這副生人勿進的氣場,才顯得他的美更有侵略性與獨特性。
燕明庭心情很複雜,不知道這樁不成體統的親事最後會如何發展,也不知趙夜闌到底做過些什麽,外人傳的繪聲繪色,可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睡着了的趙夜闌斂去了淡漠的神情,鼻翼翕動,薄唇平直,眼下痣乖巧安靜地窩在臉上,像一個不設防的孩童。
“會是你麽?”燕明庭呢喃道。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
這時,一直沉睡的趙夜闌睜開雙眼,眼神清明,習慣性地皺起眉頭……
剛剛的問題是什麽意思?
視線在燕明庭身上逡巡了一圈,又落在自己被束縛住的雙手雙腳上,面沉如水。
這一晚趙夜闌睡得并不好,手腳被捆綁着,心裏想着事,想要入睡時又聽見了雞鳴聲。
反複折騰一夜,待到燕明庭睜開眼時,就撞上一雙幽怨憤恨的眼睛。
“你今兒……起挺早啊,不錯不錯,繼續堅持。”燕明庭表揚道。
趙夜闌只恨不得剝了他的皮……但是人家有刀有劍,還位高權重。
惱火。
“起來吧,該晨練了。”燕明庭利索地下床,三兩下穿上衣服,拿起護腕往腕上一扣。
趙夜闌盯着他的手腕看,又見他穿好靴子後原地蹦了兩下,不禁懷疑靴子裏面也藏了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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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還不動?”燕明庭回頭看他。
“你讓我怎麽動!”趙夜闌陡然拔高聲音。
燕明庭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才想起來,掀開他的被褥,看見被縛住的雙手雙腳,露出了比趙夜闌更驚訝的表情,伸手去為他解開繩索:“你就這麽捆了一晚上?”
“什麽意思?你現在醒來就想賴賬?這些都是誰幹的!?”趙夜闌斥道。
“不是,我以為你會解開呢,這是個活結。”燕明庭讪讪地指着繩子,輕輕一扯,就松開了。
“……”
趙夜闌僵硬了一瞬,昨晚只顧着把手抽出來,沒有成功後就自暴自棄了,壓根沒想到燕明庭居然會留一手。
腳踝上的繩索剛一解開,趙夜闌就一腳踹他身上,燕明庭沒有躲閃,又接連蹬了幾腳。
床吱呀響了兩聲。
燕明庭見他懶得再踹了,目光在他手腕和腳踝上駐足,細皮嫩肉的肌膚上留下了淺淺的紅痕,顯得有些凄楚,他問道:“今天還去晨練嗎?”
“去你大爺的。”趙夜闌翻過身,用力牽扯被子時,一陣冷風竄了進來,随後感覺到燕明庭給他掖了掖被子。
“好,那我先去了,大家還等着我呢。”
房門關上後,趙夜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依舊是黑的,這才躺回去,補了個回籠覺。
隐約中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腳腕一陣清涼,他下意識将腳收回被窩,卻被一只手抓住,他立即睜開眼警惕地坐起來,就看見燕明庭握着他的腳。
四目相對,趙夜闌上看了看,皺眉:“你在幹什麽?”
“擦藥。”燕明庭伸出另一只手,掌心裏躺着一個小小的藥瓶,“咱們行軍打仗的,外傷最常見,這藥效果不錯。”
趙夜闌看了眼涼飕飕的腳踝,手腕上也有擦過藥的痕跡,半信半疑地奪過藥瓶仔細查看,問:“這是什麽藥?把大夫叫來,我要驗一驗。”
“你不會覺得我在用這個給你下毒吧?”燕明庭樂了,“我就是要害你,用得着用這麽迂回的方式嗎?”
趙夜闌聳聳肩:“小心駛得萬年船。”
“放心吧,你剛進将軍府,人就沒了,我怎麽去跟皇上和其他人交代?”燕明庭拿回藥瓶,握住他另一只腳踝,捏了捏繃緊的小腿,“放松點。”
趙夜闌沒再動,安靜地看着他的手在自己腳踝上來回揉搓,藥油涼到骨子裏,又漸漸被掌心搓熱,緊繃僵硬的腿也緩緩放松了下來。
就是味道太難聞了,不喜歡。
門外有丫鬟來敲門,時候不早了,該伺候主子們起床了。
“進來。”燕明庭道。
兩個梳洗丫鬟推門而入,見趙夜闌靠坐在床上,青絲垂肩,而将軍在給他揉腳。
丫鬟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訝之意。
搞不懂搞不懂,這兩人怎麽時而針鋒相對,時而又恩愛如斯呢?難道大人物們都是這麽反複無常的嗎?
“好了沒有?”趙夜闌不耐煩地催促道。
“馬上。”燕明庭三兩下收工,将藥瓶收回去,起身去洗手,“起來走兩步?”
趙夜闌下床,低頭看了看,活動了一下腳踝,面無表情地去梳洗換衣。
燕明庭洗完手後,左右無事,便倚靠在門邊等候,百無聊賴地看着趙夜闌。
趙夜闌換了身缃色玉袍,襯得皮膚越發白皙,氣質出衆,又挑選了一個香味濃些的香囊佩戴,壓一壓藥油的味道。
丫鬟正在為他束發,他坐在銅鏡前,擡起眼,在鏡中和燕明庭撞上了視線,兩人沉默地看着對方,各懷心思。
兩人一道去用早膳,趙夜闌不想搭理他,安靜地吃完就回房了。
下人們卻偷偷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們剛剛看到了嗎?将軍的脖子!被人咬了!牙印都沒消呢!”
“當然看見了!我還看到趙……夫人手腕上有紅痕!”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覺!”
“他們是不是……?”
一群人仿佛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震驚不已,随後被路過的覃管家打斷:“都圍在這做什麽?不用幹活了嗎?”
大家夥趕忙散開,覃管家環視一圈,小聲叨咕:“這也……到底是年輕人,真會玩。”
覃管家忽有一種蒼老的心态,深覺自己真是老了,越發看不懂這些年輕人到底是怎麽想的,不過仔細想想,趙夜闌生得那般絕色,令将軍意亂情迷也是情有可原。
老歸老,他還是有些經驗的。
“看來夜裏得備上些熱水了。”
卧房裏,高檀才從外面回來,開心地說:“大人,我今兒買着櫻桃啦。”
一籃子紅彤彤的櫻桃,上面撒了些水珠,看起來新鮮可口得很。
燕明庭伸手想去拿,卻被趙夜闌拍開:“拿開你的手,不許你吃。”
“小氣。”燕明庭迅速抓了一把,就溜出府去了。
“大人,要不要去追回來?”高檀迅速問。
“不必。”趙夜闌撚起一顆櫻桃,指間一用力,果肉裂開,汁水順流而下,他微微眯起眼睛,“我有別的事要交代你。”
燕明庭也不知幹什麽去了,直到晚上才回來。
就寝時,兩人并排躺着,中間的書籍兩人隔開,各自蓋着一床被褥。
燭光微亮,兩人都沒睡着,燕明庭在琢磨事,趙夜闌盯着屋頂,不知在想什麽。
片刻後,他突然坐起來,越過燕明庭下了床,然後燃起熏香。
“你怎麽又去點這玩意了?”燕明庭無奈地打了個噴嚏,起身将熏香掐掉。
趙夜闌再點,燕明庭再滅。
趙夜闌還點,燕明庭繼續滅。
如此反複幾次,燕明庭索性把他扛上床,擡起腿壓着他的雙腿,不讓他再動彈,低聲道:“噓,快睡覺,別鬧了,屋頂有人。”
趙夜闌眨了下眼,忽然高聲喊道:“高檀。”
“大人,我在。”門外有人應聲。
燕明庭雲裏霧裏地看着他推開自己的腿,從容不迫地下床去開門,莫名道:“大晚上的,你不會是又要吃什麽果子了吧?”
然後他就聽見高檀站在門外,憨厚老實地回答:“大人,我守了兩個時辰了,屋頂沒人啊,連只鳥兒都沒有。”
趙夜闌回頭看着燕明庭。
燕明庭瞠目結舌,左看看又看看,尴尬地坐起來,随手扯起帏帳,心虛道:“咦,你看,這個帳子的洞洞好小,好別致喔。”
“燕、明、庭!”
少頃,房間裏吵作一團,在附近蹲守的覃管家聽到動靜,隔着老遠就看見兩道影子糾纏着,從東邊去到西邊,又回到東邊,将軍又時不時叫一聲,可見情況之熱烈。
覃管家老臉一紅,喊道:“小高你還愣在門口幹什麽,這是你能看的嗎?還不快幫忙把熱水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