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屋子裏的東西被砸的七零八落的,趙夜闌打不贏他,只好砸東西洩氣,什麽枕頭被褥都往他身上招呼,手裏逮到是什麽。

“我錯了我錯了,下次不逗你了。”燕明庭抱着頭躲閃了幾下,然後抱着被子物歸原位。

趙夜闌氣急敗壞地砸了一陣,反倒把自己累到了,停下來喘氣,又忍不住咳起來。

“要不你先歇會吧。”燕明庭還體貼起來了。

趙夜闌将他放在桌上的劍也擲過去,燕明庭一只手就接住,但這次沒有拔劍恐吓他,放到櫃子上,然後去安撫他的情緒:“好了好了,這次是我錯了行不行?”

“你能有什麽錯呢?”趙夜闌陰陽怪氣道。

“好吧,那我沒錯。”

“……”趙夜闌頭一次後悔沒有習得一身武藝。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多,燕明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吧,是真有人。”然後打開門,看到幾個仆人擡着熱水站在院子裏,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覃管家讓我們備點熱水,将軍現在要用嗎?”仆人問道。

燕明庭回頭看了眼亂糟糟的房間,再看氣急攻心的趙夜闌,猜他等會多半用得上,道:“進來放着吧。”

仆人們将熱水擡進去,高檀也在其中,一進屋就看見趙夜闌生氣的模樣,剛要詢問,一群人就被燕明庭打發出去了。

“大人好像在生氣。”高檀不放心地說。

旁邊的仆人笑嘻嘻地說:“能不生氣嗎?将軍這玩得也太狠了,帏帳都撕爛了。”

高檀好奇:“玩什麽?”

“當然是玩……大人們的游戲咯!”仆人拍拍他的肩膀,一臉高深地回去給覃管家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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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燕明庭終于睡在了地上。

趙夜闌本來要趕他去書房,奈何他臉皮厚,非要賴在屋裏。

夜裏,燕明庭扯了扯床上的褥子,委屈巴巴地說:“趙大人,給我分條棉被吧。”

趙夜闌用力一扯,将被子拉回床上去。

窗外的月光照進屋裏,落在趙夜闌無聲的背影上,瘦弱又倔強,如果不是因為無法戰勝他,多半自己已經被他宰了吧。

燕明庭無聲地笑了笑,抱着劍就這麽睡着了。

隔天清晨,趙夜闌醒來時,已經沒有燕明庭的蹤影了,地上只有一床墊在地上的被褥,和一個枕頭,規規矩矩地擺放在床邊,看起來像是在表達委屈,又像是示好。

趙夜闌一腳踩在枕頭上,然後踢遠一些,才打開門,命下人們進來收拾屋子。

不多時,燕明庭從校場回來,在大門口撞見外出回來的高檀,随意道:“又去給你主子買果子了?”

高檀點點頭。

“你天天伺候他,這種小事找其他人不好嗎?”燕明庭問。

“不好,其他人都不知道大人的口味。”高檀略帶驕傲走在前面。

燕明庭盯着籃子看了一會,還是一筐櫻桃,味道昨日就試了下,甜中帶酸,并無什麽特別。

來到大廳後,見趙夜闌已經在用早膳了,便大步走到旁邊,剛要坐下,被趙夜闌掃了一眼,又立馬站直,聞了聞身上的味道,回到房間換一套衣服,又淨了一遍手,才到桌旁坐下。

覃管家看着這一連串的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随後提起另一件要事:“将軍,夫人,今日要回門了。”

燕明庭點點頭,側頭問道:“那咱們是回哪?”

“趙府。”趙夜闌筷子一頓,放下碗筷就回房去收拾東西了。

燕明庭盯着還剩了大半碗的飯菜發起了呆。

他只知趙夜闌如今無親無故,也不知父母曾經是什麽人。回門也就是個規矩而已,燕明庭還是命人把禮物備上,然後和他一道回了趙府。

一到門口,趙府的下人們就雀躍地跑進了府裏,回到熟悉的地方難免有些高興,連趙夜闌臉上的神情也柔和了幾分。

這是燕明庭第一次來到趙府,四周打量了一遭,布景清新雅致,但屋裏的陳設又極盡奢靡,很是矛盾,但又毫不意外。

自從回到趙府,燕明庭好似就被冷落了,大家都去忙碌,壓根無人顧着他的存在,身邊就只有一個覃管家跟着他四處瞎轉。

無意中看到一扇門開着,他走到門口瞧了一眼,是間書房,裏面挂着幾幅新作的山水畫,被風晾幹了。

“将軍,你該去找夫人了。”覃管家提醒道,“就算夫人的雙親亡故,但去拜祭一下也好啊。”

燕明庭側頭:“你覺得他會允許我去拜祭?”

“為什麽不允許?”

燕明庭不答,直接帶着他去尋找趙夜闌,結果被毫不留情地趕了出來:“看見了吧。”

覃管家:“……”

趙夜闌栓上門,命高檀在此守候,然後打開旁邊的暗門,走進地道,點燃火折子,走到兩個牌位前,靜視良久,才掏出一塊錦帕,上前擦拭着幹淨的牌位。

“老皇帝沒了,餘鈞良前不久也來給你們陪葬了,那些欺負過你們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輕言細語地說着,好似在講故事一般,“還剩下誰呢……哦,當年的牢頭還沒找到,也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你們放心,一個都不會落的。”

周圍一片死寂,不見一絲光,無人回應他。

呆了一陣,潮濕稀缺的空氣令人有些難受,他将牌位放回去,鞠了一躬,随後才緩緩離開。

剛走出暗門,忽然感到一陣眩暈,有氣無力地暈倒在地上,聽到高檀驚恐地喊了他一聲,失去意識前,看見有人影沖進來,随後被抱了起來,溫熱的胸膛讓他無意識依偎過去,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又是苦到發麻的藥水往嘴裏灌,他并沒有咽下去,反抗地別過腦袋,将藥吐了出來。

“大人,你別亂動。”高檀着急費心地擺正他的頭。

“我來吧。”燕明庭拿起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然後捏住他的鼻子。

片刻後,趙夜闌張開嘴呼吸,察覺到藥又灌進了嘴裏,他抗拒得很,嗓子眼被嗆到,徹底清醒地坐起來,一直咳嗽。

燕明庭拍了拍他的背,說:“你要是再不喝,我就只能嘴對嘴喂你了。”

趙夜闌咳了半天,側頭睨他,嘴唇嗫嚅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句話,随後一把奪過藥碗,皺着眉頭一口氣喝光,将碗摔了出去:“都出去!”

下人們馬上收拾好碎片告退,高檀跟在燕明庭身後,走到外面後才小聲問:“将軍,剛剛大人跟你說了什麽呀?”

燕明庭:“不要臉。”

高檀:“……你怎麽還罵我呢。”

“是罵我。”燕明庭笑道。

趙夜闌一直在屋裏躺着,在天黑後勉強被伺候着用了頓飯,就又蔫蔫的躺下了。

晚上,燕明庭輕手輕腳地回房,拿起枕頭,在地上鋪上一層褥子,就席地而睡,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忽然間,一聲尖叫打破了他的夢。

“不要——!”

燕明庭敏捷地抓劍坐起身,側頭望過去,見床上彈坐起一道身影,劇烈的喘息聲在夜裏顯得有幾分沉重。他點燃蠟燭,走到床邊仔細瞧了一眼,趙夜闌坐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胸口,雙眼放空,鬓邊的幾縷發絲微微濕潤,臉色過于蒼白。

“怎麽了?做噩夢了?”燕明庭拍了拍他的後背,才發覺整個後背都已經被汗水浸濕。

趙夜闌呼吸随着他拍打的頻率漸漸平緩下來,眼神重新聚焦,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就翻身重新躺回去。

片刻後,手腕被人捏了一下,他側擡起頭,看見燕明庭不知從哪摸出一個紅色軟繩,纏繞在自己的手腕上。

“你幹什麽?”聲音有些啞。

“放心,這次還是活結,你要是覺得手腕不舒服,就随時解開。”燕明庭給他展示了一下繩結,然後又将另一端繞在自己手腕上,重新躺回地上,“如果又做噩夢,或者睡不着的話,你扯一下繩子,我就會醒了。”

趙夜闌沉默地看着他。

房間複又回歸到沉靜黑暗,許是白日裏睡多了,這會趙夜闌無論怎麽樣都難以入睡,在黑暗中望着屋頂良久,然後拉扯了一下繩子。

“這麽快就又做噩夢了?”

馬上響起燕明庭的聲音,只是細聽的話,能分辨出這聲音裏有一絲軟綿,看來是剛從睡夢中醒來。

“我睡不着。”

“那怎麽辦?”

“你把我打暈吧。”

“我從未聽過這種要求。”

“快點,明日還要上朝。”趙夜闌說,“這次我不報複你就是了。”

“那也不能啊,你這身子還真不一定能承受我一擊,萬一打出個好歹來,我不就成殺人兇手了?”燕明庭笑了笑,“要不,我給你講故事吧?小時候我睡不着,我娘就會給我講故事。”

“幼稚。”趙夜闌嗤之以鼻。

一刻鐘後,趙夜闌又扯了扯燕明庭的繩子,冷聲道:“故事呢?”

燕明庭無奈睜開眼,清了清嗓子:“江南有一王姓家人,富可敵國,可唯一的兒子遲遲沒有成婚,讓老夫人很是頭疼,特意挑了幾個适配的女子,有知書達理的知府之女,還有從小習武的青梅,偏偏王公子看上了家裏的燒火丫頭。”

“為什麽會看上她?”趙夜闌不解。

“因為那女子不畏強權,雖出身貧賤,但貌美如花,也是唯一敢在他身上放火的人,這火燒在他身,也燒在他心。”

“……”趙夜闌扯起枕頭就砸了過去,“你行軍打仗還不忘揣點話本子看?”

燕明庭笑出了聲:“你不想知道結局嗎?”

“無非就是不顧家人阻攔,世俗的眼光,執意迎娶了出身卑微的燒火丫頭。”

“錯,王公子他……被燒死了。倒是那知府小姐和青梅惺惺相惜,互生憐愛之心,一起去游歷江湖了。”燕明庭樂呵呵地說。

“……”

趙夜闌翻身睡覺,手腕上繃着一點力,他摸了摸繩子,沒有去解開,閉上眼時竟沒有再見到夢中的場景。

但後半夜依然做了個噩夢,夢到了那個公子被燒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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