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屋內二人被覃管家一嗓子給吼愣住了。

趙夜闌低頭,看着燕明庭手上的膏體,一掌推開:“我就說不要随便拿藥給我用,你是大夫麽?”

燕明庭自知理虧,轉頭問覃管家:“那這藥應該用在哪裏?擦外傷有用嗎?”

覃管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有沒有用他不知道,但應當是無害的。

“去叫大夫。”趙夜闌惜命道。

“我這就去!”覃管家如釋重負,連夜敲響大夫的門,拽着人就往将軍府跑。

如此折騰一番,就寝時已過了子時,因為外傷而沒能沐浴的趙夜闌有些不悅,躺在床上生了一會子悶氣才睡覺。

隔天是燕老将軍的忌日,燕明庭跟朝廷告了個假,而趙夜闌本來在翰林院就是只是挂個閑職,人員冗雜,壓根用不上他,只是皇上為了安撫他才安排了這麽職位,他也樂得清閑。

覃管家和下人們把祭拜所需要的東西都備上,又在門外催促了幾遍,趙夜闌才慢條斯理地……被燕明庭攙了出去。

“要不你就別去了吧,挺遠的,你這腿就好好在家休息吧。”燕明庭擔憂道。

趙夜闌堅持道:“無妨,燕老将軍還是理應去拜祭一下的。”

燕明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便同意了。

将軍墓在城北外的一座山上,與京城遙遙相望。

約莫一個時辰後,轎子才在山底停下,其他幾位武将已經到了。

“将軍,趙大人。”幾人拱手喊道。

燕明庭颔首:“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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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拾階而上,卻沒有看見的将軍的身影,回頭一看,卻見燕明庭蹲在了趙夜闌身前,大為震撼。

趙夜闌也是略感驚訝:“你做什麽?”

“上來吧,就你那腿,爬上去絕對夠嗆。回頭再傷着了,我可負不起責。”燕明庭道。

趙夜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膝蓋,也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便趴了上去。

燕明庭背着他起身,輕輕松松地走到手下們的前面帶路:“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點,老頭子還等着你們敬酒呢。”

一群武将步伐輕快,不一會兒就把下人們甩在後邊了,覃管家捶捶腿,喊住了高檀:“小高,你會武功是吧,快幫忙把這些東西給将軍們送上去,免得等會他們等得着急了。”

于是高檀只好提着東西來回上下跑,悉數交到武将們的手裏,然後就跟着他們一起走了。

高檀百無聊賴地跟在趙夜闌身邊走着,忽然道:“大人,換我來背你吧。”

其他人一愣,趙夜闌沒有異議,剛要換人,就聽何翠章說:“對呀,将軍背這麽久了,要不然換我來?”

“我也願意。”

“我也。”

每個人都表達了一下願意背傷員的意願,最後就連鐘越紅都說:“還是我來吧。”

趙夜闌:“……”

本來挺享受一事,怎麽就變得這麽尴尬了呢。

燕明庭扭頭看向手下們,倏地察覺到趙夜闌暗中勒了下他的脖子,似乎不願松手,笑道:“你們想什麽呢,我的夫人輪得到你們來背?”

手下們憨厚地笑了起來,高檀也不再強求,很快就被路上的野花野果子給吸引了目光,轉頭就不見身影了。

趙夜闌也不擔心他的安危,只是覺得身上有些熱,明明還是三月天,可是兩人前胸貼後背的,難免體溫會升高,而這寬闊的後背莫名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竟差點睡過去了。

到達山頂時,太陽已經快到頭頂了,趙夜闌軟綿綿地站到地上,燕明庭扶着他去旁邊樹下庇蔭休息,然後和手下們準備祭拜一事。

趙夜闌看向陵墓,修建得很大,除了一個主墓,旁邊還有兩個側墓。

不一會兒,墓碑前香爐飄起了香霧。

趙夜闌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燕明庭給他拿了三支香,然後站到了他身邊。

“爹,娘,弟弟,這是将軍府新進的主人,跟我來一道來看看你們。”

趙夜闌沒有多餘的話,只是盯着墓碑上的字,鄭重地和他一起鞠了三躬。

上完香後,燕明庭便沉默了,反倒是手下們去墓前唠唠叨叨的,說着經歷過過的那些刻骨銘心的戰事。

趙夜闌聽了一會,發覺燕明庭不知何時去到了樹蔭下,安靜地看着這邊,跟座木雕似的。

他慢慢走過去,在旁邊站着,燕明庭才有了反應,玩笑般地指着兩個側墓說:“那裏是我娘,和我弟弟。等我死後,我也會葬在這裏。”

趙夜闌涼涼道:“你說這話,也不怕你爹娘氣得從棺材板裏爬起來。”

燕明庭笑了笑,忽然道:“我娘帶我出去騎馬,回來後沒幾天就患了急病過世了。我弟弟身體弱得很,跟我完全不一樣,沒幾歲就被病魔奪去了生命。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天煞孤星?會克死所有親近的人?”

趙夜闌詫異地看向他:“我以為你不會信這些鬼話。”

“人總歸會有害怕的時候,人心總是脆弱的。”燕明庭輕聲說。

“那就不要有心,不要輕易讓別人成為你的軟肋,那只會是累贅和弱點。”趙夜闌決絕道。

“你就是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嗎?”

“這樣不好嗎?”趙夜闌淡淡一笑,“這樣就不會再有任何人能傷害到我,命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

燕明庭不置可否,但他直覺認為,這句話裏包含了許多東西,比如,趙夜闌一定曾經歷過極其痛苦的事,才會說出“再傷害”這個字眼,讓他徹底害怕亮出自己的弱點。

“你有沒有想過,身邊這麽多人接連去世,是人為的原因?”趙夜闌提示道。

燕明庭果然來了精神:“你什麽意思?”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們燕家雖常年在邊關,可大軍在握,才是最讓人忌憚的存在。也許,你爹的死并沒有那麽簡單。”趙夜闌道。

“你是胡亂猜測,還是有證據?”

“猜的。”趙夜闌打量着他的神色,看得出關于此事,對方依然很謹慎,他不着痕跡地繼續說道,“我生性多疑罷了,所以才有此一問,如若唐突,那我便不再問了。”

燕明庭搖頭,問:“那你覺得,有誰會希望我父親死呢?”

“不知道,反正不會是我。”

燕明庭一愣。

趙夜闌道:“我與你父親無冤無仇,不會去害他,你信嗎?”

“我信。”

“……”原本還打了很多腹稿的趙夜闌,突然就被他一句話輕輕松松給堵回去了。

“真的信我?”

“嗯。”

“為什麽?”

“因為你是趙夜闌。”

趙夜闌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猜到我在查什麽了?”燕明庭說道,“小高被救回去後,一定會告訴你他被問了些什麽問題,以你的才智應該很容易就猜到是我命人将他綁走的。如果你問心有愧的話,肯定會先下手為強,我和手下們此時就不可能毫發無傷地來将軍墓前祭拜。”

“所以你也是故意問小高那些帶有指向性的問題?看看我會不會露出馬腳?”趙夜闌略帶欣賞地看了他一眼,只可惜對方還是沒有猜到連高檀被綁也是他安排好的。

燕明庭沒有否認:“我只是想确認一下。”

趙夜闌眼睛微眯:“那問我對你什麽态度,也是故意的?”

“這個是一時興起。”燕明庭脫口而出,随後一頓,有些尴尬地看着他,“那他說的答案是真的嗎?”

趙夜闌沉吟片刻,思慮着要不要告訴他綁/架的真相,餘光一瞥,看見高檀回來了,立馬轉移注意力:“小高,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燕明庭沒有等到答案,但是卻從他糾結中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他沒有否認!按照趙夜闌的脾性,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哪會如此糾結!

不否認就等于默認了。

燕明庭餘光一直落在趙夜闌身上,随後便看見趙夜闌接過一束高檀遞過來的野花。

“我剛剛摘的,大人你喜不喜歡?”高檀問道。

趙夜闌低頭擺弄了一下五顏六色的山花:“都在哪摘的?”

“路上。”

不知為何,燕明庭看着這一幕,莫名有些氣悶,竟一把奪過他手裏的花,義正詞嚴地說:“這花不錯,我娘最喜歡了,可以送給我娘嗎?”

趙夜闌大方道:“拿去便是。”

燕明庭耀武揚威地看了高檀一眼,拿着花放到了墓前。一回頭,又看見高檀從兜裏掏出幾個野果子,獻給趙夜闌。

他快步上前,又将果子搶走,說:“這果子不錯,我弟弟很喜歡,可以給我弟弟嗎?”

“……拿去。”趙夜闌道,“想不到你們一家人還挺好養活的。”

高檀看着送給大人的花和果子都沒有了,委屈又沮喪地說:“大人,那都是給你的……”

“沒事。”趙夜闌拍了下他的腦袋,“我看路邊還有好些花,你重新再去摘點吧。”

“好!”高檀屁颠屁颠地跑下去摘花了。

祭拜結束後,一行人下山,趙夜闌依舊是趴在燕明庭的背上,還有閑情逸致去慢慢欣賞兩旁的春花山景。

“大人,我回來啦!”到半山腰時,高檀追了上來,野花抱了個滿懷,正要追上趙夜闌,誰知燕明庭突然加速,健步如飛。

高檀:“?”

“燕明庭,你慢點!”趙夜闌驚呼一聲,猝不及防抱緊他的脖子,四周景物匆匆從眼前掠過,他心驚膽戰地将頭埋起來。

燕明庭微微一頓,随即跑得更快了。

“将軍,你等等,讓我把花交給大人啊!”高檀在後面一直追。

其他幾名武将不明所以,但也使着輕功追了上去。可憐一群下人望着他們轉眼就消失不見的背影,苦哈哈地下山。

好不容易到了城裏,覃管家想起另一件事,顫巍巍地來到了香膏店,找掌櫃的打聽:“你這有沒有畫本之類的?”

掌櫃一見是他,立即了然,神秘從暗格裏拿出一本畫本:“這可是珍藏,外面很難買到的好東西,也就看你人老心不老,才給你瞧瞧。”

“……什麽叫人老心不老?”覃管家有口難辯,索性不解釋了,打開畫本掃了兩眼,既有文字,也有圖畫,滿意地付錢走人。

鑒于将軍居然把香膏拿來給趙大人抹膝蓋,他就篤定這兩人壓根不知道如何正确行房事。

好在大婚之前,宮裏來的嬷嬷來教導某些規矩時,将軍不在府中,他只好記下了一些要點,一開始以為這輩子都用不上,沒想到将軍速度竟然這麽快……

奔波了快一天,趙夜闌用完膳就去書房躺着看書了。高檀蹲在門口,還在為奔跑中被風吹爛的野花而哀悼。

燕明庭則去和手下們談事去了,快到子時才回來,趙夜闌已經進行完簡單的洗漱,躺下就寝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去了墓地的緣故,趙夜闌剛閉上眼不久,腦海中就浮現起了父母的身影,冷汗涔涔地驚醒過來,聽見燕明庭在門口低聲跟高檀吩咐:“你大人都睡了,你怎麽還不回去歇着?對了,明日早上你去明記買點他愛吃的包子回來吧。”

随後是房門關上的聲音,燕明庭若是放輕腳步,沒人能察覺得到他的腳步聲。

趙夜闌有些好奇地轉過身,就撞見燕明庭站在床邊,吓了一跳:“你一定要這麽吓人嗎?”

“我就看看你有沒有睡着。”燕明庭讪讪一笑,轉頭去打地鋪。

趙夜闌單手撐着腦袋,看了他一會兒,說:“我睡不着。”

“為什麽?”

“就是睡不着,哪那麽多理由?”

“那我再給你講講睡前故事?”

“……”趙夜闌說,“換一個故事,我不想再聽王公子的故事。”

“那我給你講講何翠章是如何空手接白刃的?”

“不感興趣。”

燕明庭猜他只對文人轶事感興趣,想到趙夜闌在這房裏也放了不少書,打算随便找一本念給他一聽。

他走到床邊的抽屜,一打開就看見最上面的一本書,有模有樣地拿出來,在床邊坐下,翻開第一頁,字正腔圓道:“一神仙下凡,着女裝,因其貌美,被風流世子青睐,帶回府裏一夜風流,方知此人乃是兔兒神下凡……”

燕明庭一愣:“啊這……兔兒神?”

趙夜闌眉頭微皺,疑惑地坐起來往書上一看,便看見另一邊的畫像,兩名男子糾纏在一起,下面還附注了一行小字:後庭花甚是嬌嫩,需小心采撷。

燕明庭這才看到畫,驚訝地看向他。

兩人面面相觑,神色十分複雜又詭異——因為他們都以為,這畫本子是對方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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