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氣氛有一絲微妙。
兩人對視許久,燕明庭才率先打破沉默,略顯詫異道:“想不到你儀表堂堂的家夥,也會私藏這些書。”
趙夜闌愠怒:“你胡說什麽呢,怎麽會是我藏的。依我看,分明是你心懷不軌,才會備上這些龌龊的畫本子!拿着你的東西趕緊滾出去!”
燕明庭直呼冤枉:“既不是你藏的,也不是我備的,那這玩意是哪來的?”
趙夜闌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下一轉,道:“把覃管家叫過來。”
片刻後,覃管家滿臉疑惑地走進屋子:“大人,你找我?”
“這東西是哪來的?!”趙夜闌将畫本子扔到他面前。
覃管家撿起來,回道:“是我準備的。”
兩人對視一眼,燕明庭見趙夜闌要發火,連忙走到覃管家面前,佯裝生氣:“覃叔啊,不是我說你,你怎麽能幹這種事呢,我們用不上這東西,趕緊去把這東西拿去扔了,去去去!”
覃管家被推着出了門,認為是将軍驕傲自大,明明不得要領,還不肯虛心學習。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把畫本子扔掉,反正将軍遲早會後悔,來找他拿回去的。
這事雖然不關燕明庭的事,但燕明庭躺在地上時,卻有些睡不着,畫上的兩個人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哎。
“趙夜闌,你睡了沒?”
“閉嘴!少吵我睡覺!”趙夜闌怒道。
燕明庭笑了笑:“不如我們來聊聊吧,你既然已經知道我在查什麽,能不能幫我一把?這件事事關重大,又是陳年舊事,查起來有些費勁。這些年我都在邊疆,京中沒有任何勢力,也沒有信得過的同僚,我需要有人助我。”
這便是燕明庭的計劃,先試探趙夜闌是否是兇手,如果不是,那就拉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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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比趙夜闌更适合當“軍師”了。
兩人已經成了名義上的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為利益牽扯,趙夜闌絕對不會讓他去冒險闖事。再則,趙夜闌腦子好使,又浸淫官場多年,善于心計,對每個官員都了如指掌,再合适不過了。
然而趙夜闌沒有理會他。
他想了想,以趙夜闌的秉性來看,确實沒那麽容易答應,他問:“你想要什麽?只要我能給的起的,都給你。”
“我要兩隊精銳。”趙夜闌立即回應。
“要來做什麽?”
“保護我。”
趙夜闌已經把金領衛徹底劃出自己的陣營,但仇家衆多,出行不可能只靠高檀一個人護他周全,必定要重新招一批人。
可是現招的人未必能勝過金領衛,在燕明庭回京以前,他想的是從禁軍統領那裏調些人來。可是禁軍早就養廢了,一點三腳貓功夫,仗着身份就耀武揚威的,他不需要這種人。
他要的是一身本領、訓練有素、軍令如山的人,燕明庭帶着幾十萬大軍回朝,而他在校場時也暗中觀察過,從中挑幾十個這樣的人,是輕而易舉的事。
“而且這些人往後只能聽命于我,即使是你的命令也不行。”
燕明庭琢磨道:“嘿,你是不是早就想要人了,才有意告訴我你是清白的?”
趙夜闌不答,半晌,才說:“你自己決定。不過我得提醒你,雖然虎符還在你手上,但目前局勢安穩,過不了多久,皇上便會将你的隊伍分解到各個地方去。”
“這個我自然知道,皇上已經跟我透露過幾次,禁軍的人手不夠了。不過仗已經打完了,我留這麽多人在手裏也沒用,将士們若是能在京中領到個安穩的飯碗,那我也不會不同意。但願我不會有再命令他們上陣殺敵那的那一天。”
聞言,趙夜闌心神微動,翻了個身:“你是個好将軍。”
“沒辦法,他們的腦袋都是挂在褲腰帶上的,能活着吃上皇糧,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燕明庭看向他,無奈地笑了一下,“行,明兒我就去給你挑人,但你不能苛待他們。”
“這個自然,明日我也去。”
“成,那你一定得幫我查出真相。無論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燕明庭重申一遍,突然爬起來,趴在床邊,伸出一只手,“來握手蓋個章,祝我們合作順利。”
“幼稚。”
“快點嘛,你不握,我是不會走的。”
趙夜闌皺起眉頭,看着他這副賴皮樣,不耐煩地伸出手,下一刻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充滿了力量,是即使見證過無數厮殺搏鬥與生離死別,明知父親是被奸人所害,依舊滿懷赤子之心的手。
隔天下午,趙夜闌腿腳也利索了,再次和他來到校場,與上次的心境完全不同,起碼這次不用當着将士們的面,被迫紮馬步了。
燕明庭帶着他走上臺子,臺下烏壓壓一片人,他命令分組搏鬥,然後開始挑人。
一共四十八人,分列兩排,都精神抖擻地看着燕明庭,被特地挑選出來,一定是有什麽嘉獎或者任務!
“你看怎麽樣?”燕明庭低聲問趙夜闌。
趙夜闌點點頭,忽然對着這四十八人說:“你們,去與他打。”
所有人都愣住了,因為他指的是燕明庭。四周圍着的其他将士莫名其妙,問道:“為什麽要打将軍啊?”
趙夜闌掏出一個金錠,置于掌心,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打。”
即使再無欲無求的将士不需要金銀財寶,可他們還有家人,誰不想為家裏添置點好東西呢。這些人蠢蠢欲動得很,既可以拿賞銀,又能跟将軍過招,簡直就是個美夢啊。
他們紛紛看向燕明庭,燕明庭點點頭:“一起上吧。”
馬上便有人沖了上來:“将軍,得罪了!”
頃刻間,臺上便打鬥了起來,趙夜闌退後兩步,被鐘越紅護着走到了臺下外圍觀看。
這四十八人都是好身手,身形矯健,腿腳有力,又不肯輕易服輸,即使被打倒,轉瞬又一躍而起,繼續下一輪戰鬥。
燕明庭處在中心,以一敵衆,絲毫不落下風,兔起鹘落,一群人接連被打倒在地,他甚至還有空挨個指導敗下的人:“你弱點太明顯、你手臂發力不夠、你下盤不夠穩……”
趙夜闌看得眼花缭亂,他知道燕明庭身手好,可之前幾次與金領衛對戰時,他不是沒看見,就是暈過去了,沒能親眼見證燕明庭的實力。
眼下這一番比武,着實令人大開眼界,饒是素來只愛文雅之事的趙夜闌,此刻也察覺到了血液在加速流動。
四周的将士更是熱血沸騰,助威吶喊聲震破天際。
鐘越紅更是毫無平日裏沉着的模樣,瘋狂在身邊叫喊,趙夜闌不得不離她遠一點。
約莫一刻鐘後,在高強度的打鬥中,四十八人紛紛落敗,但卻異常興奮。
燕明庭氣定神閑地握着劍鞘,始終沒有拔過劍,表揚道:“不錯,你們進展很快。”
趙夜闌接收到燕明庭的眼神,點點頭表示肯定。
這群人能與燕明庭對抗這麽久,且都沒有動用武器,實力至少是能于金領衛抗衡了。
鐘越紅上前道:“将軍,我們幾個能與你一戰嗎?”
何翠章:“就是,讓我們也試試呗!”
燕明庭招招手,幾名副将悉數躍上臺。
這次人數不如方才多,但卻更狠厲一點,都使用了武器,而燕明庭的劍也出鞘了,有來有回,酣暢淋漓。
士兵們看得自愧不如,直言以後要更專心地練習,決不能懈怠。
這次用時更久一些,結束後,一群手下心悅誠服地拱了個下手。許久不曾這樣對抗過,十分過瘾,圍到一起複盤剛剛的對戰過程。
燕明庭沒有圍上去,而是來到趙夜闌身邊問:“怎麽樣?”
趙夜闌看着他滿頭大汗的樣子,道:“你先擦擦汗。”
“無妨,都習慣了。”燕明庭剛拒絕,就見他臉色嚴肅了幾分,想起這人不愛聞臭味,擡起手剛要擦,就被趙夜闌攔住了,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塊幹淨的手帕,塞進他手裏。
“用這個擦。”
燕明庭反複查看了下帕子,有些別扭地還回去:“我用不慣這個。”
“叫你擦你就擦。”趙夜闌索性拿起帕子,在他額頭上狠狠擦了一通。
舒膚棉柔的帕子在肌膚上摩挲了片刻,有種不一樣的感覺,燕明庭躍躍欲試地把頭低下去,指了指側臉:“這裏也有。”
趙夜闌板着臉,不耐煩地把臉上的汗也擦了。
誰知不遠處響起一陣起哄聲,他側頭一看,發現将士們都望着他們偷笑。
“……”
趙夜闌将帕子甩到燕明庭身上去:“臭死了,拿去扔了。”
燕明庭按在胸口接住了帕子,回頭給大家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再起哄,結果鬧騰的聲音更大了。
燕明庭把那四十八人叫到角落裏訓話去了,趙夜闌站在遠處瞧着,發現那些人面帶疑惑,似乎并不想接下這個活,也不知道燕明庭又說了些什麽,那群人忽然一個個神色嚴肅,點頭稱是。
片刻後,燕明庭回來說:“可以了,以後這些人就是你的人了,對他們好點。”
“你跟他們說什麽了?”趙夜闌知道讓這群人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尤其是讓他的命令淩駕于燕明庭之上,絕非易事。
“秘密。”燕明庭驕傲地擡起頭顱,“這是我們男人間的約定。”
“……”趙夜闌不再追問,轉頭讓高檀給那四十八人一大筆賞銀。
其他人羨慕不已,人都看傻了。
趙夜闌見狀,跟燕明庭嘀咕了幾句,燕明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上翹,揚聲道:“兄弟們,今晚去會春樓喝酒,趙大人做東!”
“趙大人威武!!!”衆将士高聲齊呼。
趙夜闌嘴角微微揚了一下,轉瞬又恢複了漠然的樣子,但那一瞬間還是被燕明庭捕捉到了,也不點破,只是笑着看向他。
日頭西下,大家操練完畢,争先恐後地跑去酒樓。
趙夜闌坐在轎子裏,比他們慢一步,等他到的時候,酒樓裏已經坐得滿滿當當,開始喝起來了。
“趙大人,這杯酒敬你了。”大堂裏的士兵說道,其他人也紛紛舉起酒碗,豪飲一碗。
趙夜闌點點頭,慢條斯理地去了天字號房,不一會兒,燕明庭也進來了,說:“他們想來跟你喝酒,可以嗎?”
“不可以,我們大人不能飲酒。”高檀立即拒絕,他家大人酒量奇差,酒後還會有奇怪的舉動,所以從來不在外人面前飲酒。
“哦對。”燕明庭以為是他身體弱的原因,又看了眼他桌上的飯菜,口舌生津,索性坐進來與他一起吃飯。
趙夜闌伸手指向某個地方,燕明庭一看,那裏放着個水盆,立即了然,乖乖地走過去洗手。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又将懷裏的帕子拿出來洗了一下,晾在一旁。
趙夜闌細嚼慢咽吃得慢,中途掃了燕明庭一眼:“吃完了便去和他們飲酒吧。”
“那我真去了?”
“快滾,坐這礙眼得很。”
趙夜闌用完飯,打開門望樓下瞧了一眼,在四十八人中,挑了個看起來腦子好使的家夥,把他叫到房中來問話。
“叫什麽?”
“于大力!”
“燕明庭跟你們說了吧,以後你們就要跟着我了。”趙夜闌緩緩道。
“是!”
趙夜闌揉了揉太陽穴:“以後跟我說話,不用這麽大嗓音,我沒聾。”
“是!”
趙夜闌擡眼,眼神寒冷。
于大力立馬慫了:“是……”
“他都是怎麽跟你們說的?”
“這……将軍不讓我跟你們說。”
趙夜闌扣了扣桌子:“現在你們到底聽誰的話?”
“你的……”
“那就說說吧,他是怎麽跟你們說的?”趙夜闌問道。
于大力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黝黑的臉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将軍說,男人就是要保護家人,趙大人是将軍的夫人,又非常愛慕将軍,所以我們一定要保護好你,凡事都要以大人為先。大人你若是不在了,他也絕不茍活。所以大人你放心,就是為了将軍好好活着,我們也一定會好好保護,聽你話的。”
趙夜闌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我愛慕他?”
于大力:“嗯,難道大人你不愛将軍嗎?”
“……”這還真把趙夜闌難倒了。
說愛慕吧,良心過不去。說不愛吧,剛拉攏的這群将士會不會把他扔到護城河裏去喂魚?
好在于大力腦子似乎并不大好使,他直接轉移話題:“他還說什麽了?”
于大力羞澀地搓搓手,露出個老實巴交的笑容:“而且将軍還說了,大人你……非常有錢。”
趙夜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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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趙夜闌:直擊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