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趙夜闌吃了幾口,對上一群嗷嗷待哺的眼神,道:“你們為何不動筷?”
何翠章撓撓頭,憨笑道:“我們吃得太快了,每次都讓大人你吃不飽,所以剛剛我們商量了一下,這次一定等你先吃完,我們再動手。”
“那你們覺得,你們這麽看着我,我就能吃得下去?”趙夜闌問道。
“那我們……轉過身去?”
“不必,吃吧。”趙夜闌淡淡道。
燕明庭笑了起來:“行了,都別裝矜持了,趕緊動手,我已經吩咐過廚房,給你們每個人都加雞腿,今晚管夠。”
“将軍威武!”
大家齊呼一聲,端起碗就開始大快朵頤。
此前趙夜闌只覺他們吃沒吃相,發出的咀嚼聲都過于刺耳,今日倒有幾分心情去觀摩他們吃東西的樣子,發現鐘越紅一個姑娘家吃飯的速度也絲毫不比其他人差。
許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鐘越紅解釋道:“不跟他們搶,就沒有吃的了。”
趙夜闌不經意勾了下嘴角:“确實。”
鐘越紅一愣,其他人也驚訝地看向他:“趙大人,你剛剛沖我們笑了?”
趙夜闌:“有嗎?”
“有!”何翠章興奮道,“我們都知道,大人你不待見我們,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天!”
“對呀!”
趙夜闌讪讪一笑,這群人卻跟打了雞血似的更是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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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毛病?
燕明庭一直不說話,只是望着趙夜闌和他們笑。
下人将一大盤雞腿端上來,一群人紛紛去夾,其中最大的一塊被燕明庭先下手為強,然後放進了趙夜闌的碗裏。
“這塊給今晚最辛苦的功臣,沒意見吧?”
“當然沒意見了!趙大人你多吃點,不夠我再把我的這個也給你!”何翠章說。
“你都咬過了,還好意思給別人?”鐘越紅道。
一群人哈哈大笑,趙夜闌輕輕一笑,低頭看了眼大雞腿,專心致志地吃了起來。
用過飯後,時辰也不早了,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大家陸續告辭。
鐘越紅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她坐在椅子上,雙手不住地在大腿上摩挲,欲言又止,時不時看一眼趙夜闌。見他要準備回房了,這才猛地站起來,鼓足勇氣:“趙大人。”
“說吧,什麽事?”趙夜闌就等着她開口了。
鐘越紅看向不遠處的燕明庭,燕明庭聳聳肩:“行,你倆慢慢聊,我先回房去。”
待只剩下二人時,鐘越紅才面色微紅地說:“我娘将裙子給我了……多謝大人。不過我知道娘給的那些銀子壓根就買不到這麽好的衣裳,還差多少,我補給你。”
“萬一補不起呢?”
鐘越紅一怔:“那……衣裳還能退嗎?我還沒有碰過。”
“退不了,是照着你的身量定做的,別家的小姐不穿這些。”趙夜闌又道,“不用補了,這點銀子不算什麽。”
鐘越紅半晌才鄭重道:“多謝大人,往後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趙夜闌颔首:“知道了,回去吧。”
“還有一事。”鐘越紅從袖子裏掏出一副小型弩/箭,“之前将軍命我找找看有沒有适合你的武器,始終沒有找到特別合适的,于是就改良了這個,你看看合不合适?”
鐘越紅因身體差異,更喜愛輕便型的武器,善用九節鞭、弩/箭之類靈活的道具。只是軍營裏的弩/箭射程雖遠,分量卻有些重,不适合随身攜帶。她最近閑着無事,便自己去制作體型更小的弩/箭,一只手便能掌握,沖力大,缺點是射程短了點,但用于防身是足夠的。
趙夜闌意外地接過來,反複查看着弩/箭,匣內已裝有短箭,他對着遠處的高牆射/過去,手臂輕微一震,箭就如風一般竄了出去,砰地一聲,牢牢地插/在牆壁上。
“不錯。”趙夜闌欣賞地摸了摸弩/箭。
“大人若是喜歡,我回頭再多做幾把備用。”鐘越紅喜道。
“多謝。”
“不必言謝,我只是照将軍吩咐的而已,之前也嘗試做過其他類型的武器,都被将軍否決了。”
“他什麽時候讓你做的?”
“你們大婚第二天。”
趙夜闌微訝,想起洞房之夜,他拿着短刀威脅不成,燕明庭嫌棄完他花裏胡哨的短刀,就說會給他重新弄幾個趁手的武器,本以為他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還真的上心了。
趙夜闌回到房中時,燕明庭已經在地上躺着了。
“她是不是因為裙子的事想感謝你,還不好意思當着其他人的面說?”燕明庭枕着雙臂,悠哉悠哉地問道。
“嗯。”趙夜闌關上房門,忽然問道,“你的警覺性高嗎?”
“什麽意思?”
燕明庭一扭頭,就見他擡起手,袖中露出一截黑漆漆的東西,下一刻,一支箭就直直地刺了過來。
他翻身躍起,那支箭直直插/在方才躺過的地方,他将箭拔起來,檢查道:“這是越紅給你的?”
“嗯。”趙夜闌經過他身邊,目不斜視地從他手裏将箭拿走,“謝了。”
燕明庭微微一怔,原地立了許久,才原地踱了兩步:“嗐,客氣什麽,咱們這關系……”
“嗖”的一聲,又是一箭射過來。
燕明庭:“……”
忽然就後悔了怎麽辦?不會趁他睡着的時候,給他來一箭吧?
轉眼便是科考放榜的日子,高檀去買完果子,在榜單前找了半天,然後沖回去報信:“大人,那個王桂生真的中了!”
“嗯。”趙夜闌淡定飲茶,接過籃子,找了半天,全是水果,沒什麽異常,便讓他去洗幹淨了再拿過來食用。
自從進了将軍府,他便要求線人盡量少傳遞消息,以免被燕明庭發現異常。燕明庭在一開始抓過他兩回櫻桃,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後來就沒再注意這個事,總歸是打消了一些疑心。
高檀将洗好的蘋果放在桌上,小聲問:“那這王桂生是不是就會是狀元了?”
“說不準,但他現在能進殿試,必定能考進一等,就看是狀元還是榜眼探花了。”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去示好了?或者等他高中狀元後再去?”
“為何要示好?”
“可是大人你之前找他一起用飯,不就是為了拉攏他嗎?”
“那就更不能示好了,此人心氣高,本就對我心存芥蒂,在他春風得意時,去結交他的人必定踏破門檻,我若再去,只會讓他認為我是別有居心,有意攀龍附鳳。”
“那難道就不管他了嗎?”
“誰說的。”趙夜闌微微一笑,“我不找他,他自會來找我的。”
“他來找大人你做什麽?”
“也許是仰慕我的才華,或者是想要與我結交呢?”趙夜闌笑。
高檀越來越弄不懂了:“可是大人不是說他對你心存芥蒂嗎?又怎麽會仰慕你,還來主動結交呢?”
“因為阮弦。”趙夜闌道。
高檀沒有再問了,反正也聽不懂,幹脆去院子裏找丫鬟仆人們一起玩耍。
今日下朝的時辰很晚,燕明庭回府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趙夜闌坐在堂中飲茶,新一年的明前茶已經送到,他無事時便會泡上兩盅。
“今日怎麽這麽晚?”
“別提了。”燕明庭将佩劍往桌上一擱,坐在位子上嘆氣,“皇上今年開了武舉,本來是兵部負責的事,今日在早朝上又讓我做主考官。”
“朝中目前除了兵部那幾個老家夥,武将就只有你和你的副将們,他确實不放心。”趙夜闌道,“不過重新恢複武舉,對百姓來說是好事。”
“是好事,我也希望能鼓勵更多的人來習武,只是皇上既讓我做主考官,還讓我給禁軍分點人手過去,又讓我去負責春獵一事,他當我是三頭六臂嗎?”燕明庭不爽道。
趙夜闌打趣道:“原來你也想偷懶?”
“也?”燕明庭看向他,倏地一笑,“也是,趙大人在府裏悠閑度日,可偷了不少懶。”
趙夜闌挑眉笑了笑:“這種事,習慣就好,一旦閑下來,就不想動起來了。”
“要不我去告老還鄉,不當什麽大将軍了,咱們好好出去游玩一圈如何?”燕明庭誘惑道。
趙夜闌好笑道:“豈是你想走就能走的,這麽多爛攤子,你想交給誰收拾?”
燕明庭深深嘆了口氣。
趙夜闌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有些想笑,忽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麽,問道,“你剛剛說春獵?”
“是啊。日子定在清明後,屆時文舉武舉的最終結果就出來了,皇上想借着恩榮宴,再邀請群臣一起參加春獵。”燕明庭點了點桌子,“你去不去?”
趙夜闌道:“既然是群臣都可以去,我為何不去?”
“去是可以去,只不過有件事你得先辦了。”燕明庭隔着桌子湊近他,神秘地說道。
“什麽事?”
“你先為我畫副像,比鮑倫臉還大的那種。翠章他們這幾日總說我的畫像不如鮑倫好看,氣死我了。”燕明庭憤怒捶桌。
趙夜闌直接拒絕。
“你剛剛不是說很閑了嗎?就幫我畫一副呗。”燕明庭哀求道。
“休想。”趙夜闌不堪其擾,起身準備走人,衣袖卻被燕明庭抓住。
“趙大人,求求你了~”燕明庭努力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還沖他眨了眨眼。
“放開,別攔着我。”趙夜闌表情複雜。
“你要去哪?”
“去吐一吐我的年夜飯。”
“……”
幾日後,便是清明。古有詩雲,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連綿不絕的雨給這節日添滿了更為濃重的寂寥孤獨感,大雨不停歇,又為出行增添了一絲阻力。
燕明庭要去給家人掃墓祭祀,瞧着這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墓地又在山上,便讓趙夜闌留在府裏好生呆着,他自己一人輕裝出行,獨自去拜祭家人了。
下午回來時,卻發現趙夜闌不在府中,找到覃管家問道:“趙夜闌人呢?”
“他和小高出去了。”
“沒帶其他的人?”
“嗯。”
燕明庭焦急地走到大門口,大雨傾斜,不知道這主仆倆跑哪去了,雖然知道高檀武功高,又有自己安排的四十八人暗中保護,可是一想到上次下雨時趙夜闌的情況,他心裏就跟火燒了似的,着急上火得四處亂竄。
門外街道上人很少,匆匆跑過的人撐着把傘,手裏提着個籃子,裏面放了些香燭,應當是着急去掃墓。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拿起傘就沖進了雨幕裏,沿着街道跑了一陣,最後來到了趙府。
趙府的侍衛有些驚訝地看着他:“……将軍?你怎麽來了?”
“趙夜闌回來了嗎?”燕明庭急切道。
“回來了,一早便回來了。”侍衛趕緊送他進去。
誰知老遠就聞着一股藥味,他往廚房裏看去,高檀正在煎藥,他快步走上前:“你在煎什麽藥?”
“将軍,你來了!”高檀眼睛紅紅的,好像一下找到主心骨,語無倫次道,“剛剛大人又暈過去了……我們是早上過來的,路上好大雨,雨傘根本遮不住,大人他淋濕了,然後又去拜了拜……就暈了,大夫剛走不久,藥馬上就好了。”
燕明庭個大概了解了情況,拍拍高檀的肩膀:“別慌,我去看看他,你繼續看着這裏,藥好了就端進來。”
“好。”高檀抽抽鼻子。
燕明庭轉身去到卧房,直奔床前,趙夜闌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嘴唇毫無血色,臉頰卻有些紅,額頭全是汗,眉頭緊緊皺着,嘴裏不知在說些什麽呓語。
燕明庭摸了下他的額頭,很燙,憂心忡忡地給他掖好被子,卻被他一腳踢開,神色痛苦地翻了個身。
燕明庭又去拿塊臉巾,打濕冷水擰幹,然後把人掰正過來,将濕布搭在他額頭上。不一會兒,對方又開始踢被子。
“将軍,藥好了。”高檀小心端着藥碗進來。
燕明庭坐在床邊,把人扶起來,攬着他的上半身說:“你來喂。”
高檀剛要喂,又被燕明庭攔下,奪過勺子,吹了吹,這才喂給趙夜闌。誰知趙夜闌卻吐了出來,本能地抗拒喝藥。
“趙夜闌,聽話。”燕明庭道。
也不知對方有沒有聽見,反正後面是把藥喝進去了,高檀總算松了口氣,小聲說:“大夫說喝完藥,就讓大人靜養休息,蓋好被褥去去汗,不能再着涼。”
“嗯,你先下去,這裏交給我,把門帶上。”燕明庭道。
高檀點點頭,退下。
燕明庭将人放平,剛蓋好被子,趙夜闌就踢開,皺着眉嘟囔道:“……熱。”
燕明庭開始脫外衣:“不管你聽不聽得見,我都先跟你申明一下,我只是想幫你。這外衣在路上淋濕了一些,所以才脫的,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你要是不同意,現在就跳起來打我。”
片刻後,他爬上床:“好,看來你同意了。”
燕明庭将人摟進懷裏,對方身體滾燙,像是個火爐,難怪嫌被子太熱。
趙夜闌無意識掙紮了一會兒,燕明庭輕輕拍着他的背,輕言細語道:“不熱不熱,睡一覺就好了。”
趙夜闌漸漸在他的安撫中安靜了下來,下意識抱住了他。
燕明庭身體微僵,手繼續拍着對方的後背,瘦弱的身軀仿佛随時都能輕易折斷。他垂眸看着趙夜闌的臉龐,伸出手指,撫平他睡夢中都緊皺着的眉頭,聲音輕的不能再輕:“你做的都是什麽樣的夢?”
回應他的是一聲呓語。
他沒聽清,湊近耳朵:“你說什麽?”
随後,燕明庭聽見他嗫嚅着喊了一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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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燕明庭:喜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