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覃管家正在祠堂清掃,聽見外面雞飛狗跳的,吓得趕緊溜出門去打聽情況,便看見燕明庭在院子裏一路狂奔,最後竟竄到了那棵老樹上去。
趙夜闌站在樹下喊道:“燕明庭,你給我滾下來!”
“有本事你爬上來!”
“燕明庭!”
“在!”
“……”
“你先把掃帚放下,有話好好說嘛,你看哪家夫人像你這般要動手的。”燕明庭好言相勸道。
“你還敢提夫人二字?!”趙夜闌冷笑兩聲,“行,你不下來是吧,小高,把這樹砍了!”
“是!”
這可是百年老樹,長成不易,又有風水一說,輕易砍掉實在可惜!
覃管家正要跑去阻攔,就見燕明庭淩空踩着枝葉躍了下來,站在原地,任趙夜闌打了好幾掃帚,又踹了兩腳,兩人才一前一後地去了書房。
覃管家擦擦虛汗,把周圍看熱鬧的下人們通通驅散開,才回到祠堂繼續打掃,嘴裏念念有詞:“老爺,老夫人,你們別見怪,将軍和趙大人這是恩愛呢,嗯對,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相愛,你們就放心吧。”
另一邊,燕明庭嘀咕着走進書房:“我的面子都沒了。”
“你還知道要面子?”趙夜闌怒不可遏将掃帚扔還給小高,,“那掌櫃的究竟知不知道你是何人?”
“應該是不知道的,不然他敢讓我去打下手嗎?”燕明庭說道。
趙夜闌坐在位子上喘氣,跑了這一會兒,額頭已經沁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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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喝點茶緩緩吧。”燕明庭給他倒了杯茶,以示歉意,又解釋道,“我當時不編那麽個理由的話,又怎麽讓你吃得上熱乎乎的包子呢。”
“這麽說來倒是我的錯了?”
“可不是。”燕明庭剛坐下,又挨了他一腳,“不,我是意思是,我昨晚沒有白去。我一邊打下手吧,一邊偷偷學了下手藝,往後你要是半夜想吃包子了,就不用去勞煩別人了,我就可以給你做。”
趙夜闌壓根不信他的說辭,忿忿地喝完茶,平息怒火,才問起正事:“大夫找到了?”
“找到了,多虧了你的畫像,很快就有大夫說為此人治過病。”燕明庭神色稍正,低聲道,“這大夫說,鮑倫患的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一開始不會發現異常,只是覺得頭暈無力。大夫和鮑倫一直以為是感染了風寒,直到久治無效,才發現了不對勁。大夫難以根治,又怕毀了招牌,就沒有再接着給他診治了。”
“他這個毒……”
“正是當年我父親所中的毒。”燕明庭臉色陰沉,“沒想到他害人終害己,最後也是死在這種毒下。”
趙夜闌沉默片刻,道:“那現在得去查清這個毒的來歷和作用,太醫院的人興許能了解,但可能會聲張出去。”
“先看看民間有沒有好的大夫吧。”
“我倒是有一人可以試試。”
“誰?”
“阮弦的內弟。”
“阮弦?”燕明庭想起那小白臉的模樣,有幾分嫌棄。
“他今日才說過內弟曾和前太醫院院使一起游歷過,學成歸來,如今正在準備考入太醫院。”
“……那成吧,把他直接叫過來?”
“不急。”趙夜闌如果現在去找人,便是有求于阮弦,對方難保不會拐彎抹角提出什麽要求,他不願落入被動的境地,“等阮弦主動把他送上門來示好,意義就不一樣了,我們才更好封他們的口。”
燕明庭沒想到一個簡單的舉動都能算清後面的利益牽扯,由衷地豎了個大拇指:“還得是你。”
用過晚膳後,燕明庭有說有急事找他商量,把他帶到了院子裏,卻又始終不肯說到底所謂何事,只埋頭在前面快步走着。
趙夜闌一開始以為他是在找議事的地點,便跟了上去,直到跟他們繞着将軍府轉了一圈,才察覺出對方的用意來,突然停下腳步,沉聲道:“你是故意的。”
燕明庭轉過身,笑了一下:“是的,飯後消消食,對身體好。”
這一番疾步快走,趙夜闌身體已經有些熱,轉身要回房,燕明庭噌地一下攔在他面前,誘惑道:“如果再小跑一圈的話,你就會長命百歲。”
“說,繼續胡說。”
“我還能害你不成?”燕明庭抓住他的細胳膊,“我算是看出來了,讓你紮馬步是比登天還難,索性就換種方式,先跑一圈如何?”
趙夜闌紋絲不動。
“跑得慢一點,我陪你一起跑。”燕明庭想了想,又加了個籌碼,“如果你跑完一圈,我就答應你一件事。”
“什麽事?”
“全憑你吩咐,只要不是燒殺搶掠,違背道義之事都行。”
趙夜闌靜默片刻,反複思量利弊,終究還是點頭了:“好,一言為定。”
雖說只是跑一圈,将軍府所占面積可不小,燕明庭又精明地将邊邊角角都跑遍了,最後看趙夜闌實在是累得夠嗆,才在大門口停下來。
趙夜闌背靠着梁柱,不住的喘氣,額頭全是汗。
高檀中途看見他們一前一後地跑步,也跟着跑了一路,輕輕松松地跑到他面前,忍不住好奇:“大人,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呢?”
“不關你的事,自己玩去。”趙夜闌道。
小高委委屈屈地去找覃管家訴苦:“我覺得大人越來越不喜歡我了,以前什麽事都帶上我,現在有了将軍,還嫌我礙事了。”
覃管家安慰他:“別傷心,這事不怪他,你是真的礙事。”
高檀:“?”
晚上沐浴後,趙夜闌仔細聞聞,才覺得身上的臭味消失了。
燕明庭又給他端了碗藥過來:“馬上就是恩榮宴和春獵了,你得盡快恢複好身體,免得出什麽岔子。”
趙夜闌閉上眼睛,一口氣将藥喝完,便早早躺下休息了。他沒有立即說明跑步的條件,到底要燕明庭做何事,但燕明庭知道他不會就此作罷,肯定記在心裏,就等着哪天吩咐他做事呢。
清明過後,難得晴了幾天,趙夜闌的風寒經過調養後,也漸漸恢複了過來。
恩榮宴設立在夜間,趙夜闌換好官服,又在腰間戴了個香囊。
燕明庭聞了聞:“是茉莉香?”
“狗鼻子還挺靈。”
“你好久沒戴那個江離的香囊了。”燕明庭想想還有點小感動,“是擔心我打噴嚏嗎?”
“是嫌你丢人。”趙夜闌白了他一眼,起身往大門外走去,見那群武将們也來了,大家正圍着人群中的鐘越紅打趣。
平日裏只着武裝的鐘越紅,此時穿上了一身翠色留仙裙,一聽見兄弟們起哄,她就忍不住想拔劍,奈何往腰間一摸,只能摸到荷包。
“別說,越紅今日可是真美。”燕明庭走出來時,也是愣了一下,笑了起來。
“将軍,怎麽連你也打趣我!”
鐘越紅難得露出一絲羞怯,她深知自己相貌平凡,縱使一身功夫,可心底還是有一點羨慕那些仕女們的穿着打扮,既好奇又覺着新鮮。
今日因皇上設宴,娘親便苦口婆心地叫她換上這身留仙裙,迄今為止,再好的衣裳總歸是要穿上才好看。
“怎麽是打趣呢,越紅你确實好看,正好今兒百官都去參加宴會,你正好看看有沒有相中的……”
“将軍!”鐘越紅臉色一紅,“你可不許胡說了!我才不要嫁人!”
“好,我不說就是。”燕明庭騎上馬,笑道,“到時候大家夥一起幫忙看看,有沒有适合越紅的郎君,若是他不肯,咱們便把他扛回軍營,做個壓寨夫君如何?”
說完,他騎着馬就先一步溜了。
衆人哈哈大笑,鐘越紅翻身上馬,惱羞成怒作勢去追他,其他人也相繼跟上去。
趙夜闌坐進轎子裏,看着這群人打馬穿過街道,年輕氣盛好不威風,道:“走吧。”
不一會兒,他聽見旁邊響起不緊不慢的馬蹄聲,揭開簾子一角,看向外面的一人一馬:“怎麽又回來了?”
“怕你一個人無聊。”燕明庭坐在馬背上,悠閑自在地看着他,“要不要一道來騎馬?”
此處是鬧市,且不說兩名男子同城乘一匹馬有多引人注目,就是他倆的身份都足以讓老百姓們茶餘飯後多添點話頭,更不知那些官員大臣會如何作想。
“趕緊走,今日宴上少與我搭話,我有事要辦。”趙夜闌毫不留情地放下簾子。
“行吧。”雖不知他到底有什麽事要辦,但燕明庭還是乖乖聽話,快馬加鞭離開了此地。
轎子到達瓊林苑時,趙夜闌一落轎,便看見燕明庭一行人站在門外打打鬧鬧的,遲遲沒有進去,似在等人。
“趙大人來了。”鐘越紅率先注意到他,沖他招了招手。
趙夜闌從容走上前:“你們怎麽還不進去?”
“我們都在等你啊。”鐘越紅說。
“好了,既然人齊了,就先進去吧。”燕明庭吩咐完,他走在最後面,低聲道,“等會你跟我一起坐。”
趙夜闌:“我可是七品。”
宴會按照品級設座,七品只能在最外圍,都不一定能見到聖面。
“可你是我家眷,那些诰命夫人也來了,就是跟夫君一桌。”燕明庭振振有詞道。
趙夜闌思慮片刻,還是拒絕了:“分開才好辦事,我還要去會一會阮弦。”
原來是為自己的事忙碌,燕明庭心頭一跳,感動飽滿的情緒都快要兜不住了,目光都快黏到他身上了。
趙夜闌走到屬于自己的位子上,隔壁便是阮弦,兩人簡單地寒暄一番,他坐下後,便拿起帕子不住地咳嗽。
阮弦問道:“趙大人這身體可是還沒好?”
“老毛病了,一直好不了,太醫也沒辦法。”說罷,他又咳了兩聲。
“不如就叫我那內弟來為你瞧瞧吧,他在外游歷,見識了各種疑難雜症,我夫人那久治不好的惡疾都是他治好的。”阮弦道。
“只怕是會耽擱你們的事。”
“無妨,反正他閑着也是閑着。”阮弦幾番相勸,才終于說動了趙夜闌,暗中一喜,只希望內弟能治好他的風寒,這樣也算是搭上橋了。
此事說定後,宴會也開始了,皇上皇後緩步到場,坐上主座,俯視群臣,和衆人客套一陣,便開始了正題,命新科進士上前領獎賞與授職。
阮弦好奇地伸長了脖子,然後湊到趙夜闌旁邊說道嘀咕:“今年的進士太受重視了,皇上親自為他們拿官服,不像去年的我們。”
“這是自然。”趙夜闌微微一笑。
去年春闱時先皇還在世,壓根不關心科舉一事,而趙暄卻急需人才,再重視不過了。
“那王桂生長得倒是清秀。”阮弦道,“趙大人你快看,他穿上官服後倒有幾分樣子。”
趙夜闌被他催着,不得不擡起頭來往裏面看,卻猝不及防和燕明庭對上了視線。
燭光映亮了整個宴廳,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後地看向沐浴聖恩的新科進士,只有燕明庭,偏偏盯着外面的人看,身姿桀骜地坐在位子上,五官籠罩在燈光下,明明朦胧模糊得很,卻讓人覺得他的眼神是如此清晰。
趙夜闌一時愣神,竟忘了要做什麽,聽見阮弦的聲音在耳邊若有若無地響起:“怎麽樣,是不是挺好看的?”
“嗯。”他吶吶地回應一聲,匆忙低下頭飲了口茶,心道就是偶爾太幼稚了些。
片刻後,他再次擡起頭,燕明庭還沒有收回視線,他又飲了一口茶,索性回以一笑。
燕明庭眸光閃爍一瞬,立即轉回去,局促地端起面前的酒,手顫了一下,欲蓋彌彰地一飲而盡。
“大人,你在笑什麽呢?”阮弦小聲問。
“沒什麽。”趙夜闌端着茶杯擋在面前,刻意壓了壓嘴角的弧度,卻怎麽也壓不下來。
真的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