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燕明庭目光灼灼地看向趙夜闌。

其他人也相繼望過去,都好奇趙夜闌準備了什麽賀禮。

趙夜闌沉吟半晌,才道:“在書房。”

話音剛落,耳邊就響起桌椅的碰撞聲,燕明庭急急忙忙跑去書房,何翠章和小高迅速跟上去。左冉環顧一圈,也新奇地緊随其後。

“……”

片刻後,趙夜闌才不慌不忙地走到書房外,聽見燕明庭歡歡喜喜的聲音:“看到沒有,這個比鮑倫像好看多了吧!”

桌面上的鎮尺壓着一張宣紙,上面是一幅畫,畫中人發絲飛揚,□□一匹駿馬,手持彎弓射大雁,神采奕奕。

“是的是的,這次的畫真好看!栩栩如生,簡直就像是親眼見過将軍狩獵一樣!”何翠章不遺餘力地誇獎道,他并不知道趙夜闌也曾随燕明庭進過獵場。

這突然就像是二人間的秘密了,燕明庭笑吟吟地看向走進來的趙夜闌,四目相對,趙夜闌低下頭,倉皇地錯開視線。

“大人,我也想要畫像。”小高期待地說道,比了個拉弓的姿勢,“你看我這個姿勢可以嗎?”

趙夜闌還沒回話,燕明庭拍了下他腦袋:“你要什麽要,快去給紅燒喂點吃的。”

小高委屈巴巴地去喂兔子了,燕明庭美滋滋地将畫卷起來,然後興致勃勃地準備出門。

“将軍,你去哪?”何翠章喊道。

“去找人裱起來。”燕明庭頭也不回地說。

“等等我,我也去!”何翠章追了上去。

就剩下左冉和趙夜闌面面相觑,她讪讪一笑,轉頭也去找那二人了,畢竟和趙夜闌并不是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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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夜闌聽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走到桌子前,拉開下面的抽屜,裏面其實還放了另一幅畫。

他展開看了一眼,畫上的人回頭揮着手,臉上挂着笑意,正是今日目送燕明庭上朝時,對方轉過身與他揮別時的場景。

他嘴角微勾,笑意轉瞬即逝,将這幅畫放進櫃子裏,和那些需要帶走的行李一并存放着。

下午,即使燕明庭說過不接客,可還是有不少官員前來拜訪,不過燕明庭此時不在府中,就只能由趙夜闌去接待。

他剛準備小憩,就聽見下人來禀報此事,實在是沒有好耐性去應付,走到大廳,對着一衆官員擺着張臭臉,那些人便尴尬地找着理由準備離開。

“等等,東西都拿回去。”趙夜闌寒聲道。

那群人又灰溜溜地帶上賀禮走了。

他轉身正欲回房,聽下人說又有客人來了,揮揮手:“叫他們回去,不必帶進來了。”

“看來是咱家來得不巧了?”

趙夜闌腳步一頓,回頭看着笑眯眯走進來的高公公,臉色稍緩:“高公公,特地來此,是有何要事?”

“今日不是燕将軍的生辰嗎?陛下特地派我來送點東西。”高公公說完,身後緊跟的幾個小太監畢恭畢敬地獻上賀禮。

趙夜闌也沒有去看是些什麽,命小高将東西都接下。

小高看了眼高公公,然後默不作聲地和覃管家一起去庫房了。

高公公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欣慰一笑,讓所有人都禀退,然後從袖裏掏出一個盒子,道:“燕将軍明日便要南下,會經過知州,娴嫔思家心切,想讓将軍帶點東西給家裏人,還望将軍幫個忙。”

“娴嫔?”

“對,知州知府之女,孫暮芸,已經升為娴嫔了。”高公公笑道。

入宮沒多久,這晉升速度不可為不快,看來孫暮芸還挺招喜歡的。

“趙大人也不是外人,我索性就跟你說個實話吧。”高公公在他耳邊嘀咕道,“這娴嫔晉升,還托了你的福呢。”

“此話怎講?”

“當時皇上召見各位妃嫔時,恰巧聽見她嘀咕了一句‘趙大人果然沒騙我’,皇上問其緣由,她便說趙大人曾當面誇過皇上英俊不凡,把皇上逗笑了。”

趙夜闌:“……”

高公公前腳剛離開,燕明庭後腳便回來了,說:“三日後就可以去取畫了,到時候我不在,你去幫我取一下吧。”

趙夜闌沉默了一瞬,點點頭,将高公公到訪一事告知他,燕明庭并不好奇皇上給他送了什麽,只是對孫暮芸托信物一事覺得奇怪:“雖說路程遠,可她差幾個人回知州帶點信物,應該不成問題吧?怎麽還特地讓我帶去?”

“你是誰?你可是堂堂名将燕明庭。”趙夜闌扯了扯嘴角,“原來她也是有腦子的,多半是在後宮舉目無親,位份升得太快,被人記恨上了。而她的親爹又在遠在知州,一個知府在當地算得上是名門望族,可到這後宮之中,真算不上什麽皇親國戚,于是便惦記上将軍府的威名了,想讓你做她靠山呢。”

燕明庭了然:“所以我只要幫她托這信物,外人就知道我與她關系不錯,即使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會禮讓她三分?”

趙夜闌颔首。

“怎地如此麻煩,那依你看,我還要不要幫她帶?”

趙夜闌沉吟片刻,道:“帶吧,她性情活潑,也不算太笨,往後若是真的盛寵不斷,于你沒害處。若是失勢了,也與你無關,反正你只是一時做了回好心人而已,不要再去插手後宮事就行。”

“行,聽你的。”燕明庭将信物放好。

晚上用過膳後,燕明庭提出要出去走走,帶着趙夜闌一起出門了。

夜市出來擺攤的小商小販比白日裏多了不少,叫賣聲不停,街道兩旁的燈籠高高挂起,既是照明,又為這夜晚添了獨有的風景。

趙夜闌走了一會,不知不覺來到了成衣鋪前,便徑自走了進去。

燕明庭趕緊跟上去,下意識又去看那些花花綠綠的衣裳,想知道是哪件會被趙夜闌帶走,卻不想對方在另一邊拿起了一件玄色綢緞,給掌櫃使了個眼色。

掌櫃循着他的目光一看,立馬猜了出來,笑眯眯地上去給燕明庭量尺寸。

“将軍好福氣呢,趙大人親自為你挑衣裳。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縫制好,送到府上的。”

燕明庭受寵若驚地看向趙夜闌,卻見他神色如常,只好暗自竊喜,問:“能今晚就做出來嗎?”

掌櫃笑容一僵:“當然不能了。”

“哦……”燕明庭有些喪氣,看來是不能穿着新衣裳出門了。

聽見這個要求,趙夜闌擡起頭,四處看了一眼,又選中一款常規的成衣,一起付了銀子,然後交給他。

燕明庭捧着新衣裳,步伐輕盈,美滋滋地跟在他身邊:“原來這就是生辰穿新衣的快樂嗎?”

“你原來生辰沒有穿過新衣?”

燕明庭搖頭,在他記憶裏,生辰幾乎都是在軍營裏度過的,哪會想到這麽細致的事來。

“你呢?”他反問道。

趙夜闌似乎心情還不錯,居然回答了這個問題:“嗯,我娘……每年都會送一件新衣裳。”

家境清貧,能送的也就只有這些了,父親的書畫、嶄新的衣裳、平時難以吃到的零嘴……比不上富貴人家的孩子,可也是他平日裏難以獲得的東西。

他四周張望一圈,快步走到一個老人前,看着那一紮糖葫蘆,問道:“你要幾串?”

燕明庭:“一串就夠了。”家裏還放着小高送的十串呢。

趙夜闌買了一串,又問他還想吃什麽,走了幾步,回頭看着愣在原地的人:“怎麽不動了?”

“你這樣……我有點不習慣。”燕明庭道,“你不會是幹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吧?”

“……”

“你直說了吧,趁着我今日心情好,就不與你計較了。”燕明庭大度道。

趙夜闌神色幾變,最後冷冷地瞧他一眼:“不過是因為你生辰罷了,天大地大,壽星最大。”

燕明庭看着這熟悉的眼神,立馬又松快了,笑呵呵地走到他身旁,道:“那我今日提什麽要求,你都會滿足我嗎?”

“你還有什麽要求?”

“我想想啊……”燕明庭一開始确實是在認真想趁機提什麽要求,可是想着想着卻走神了,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的人看。

兩人站在屋檐下,頭頂上紅黃燈籠映照在兩人臉上,趙夜闌白皙的臉龐上映襯出了幾分溫暖,再穿上今日這身衣裳,真真是叫人挪不開眼睛。

不僅是他,四周來往的人都會下意識多瞧上幾眼,只是沒人敢靠近罷了。

“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燕明庭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目光真切。

趙夜闌對視片刻,險些被他熾熱的眼神灼傷,似乎猜到他要說什麽,立即捂住他的嘴:“不可以。”

“我還沒說呢。”燕明庭拿開他的手,“我想要你……”

“不,你不想。”趙夜闌再次捂住他的嘴。

“唔……我偏要說!”燕明庭再次撥開他的手,并按住不準他動。

趙夜闌掩耳盜鈴般緊閉上眼睛,卻聽他說:“我想要你把腳挪開,你踩着我了。”

“……?”

趙夜闌茫然地睜開眼,低頭一看,确實無意中踩到他的腳上,他尴尬地挪開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燕明庭杵在原地笑了起來,其實,方才差一點,他就要說出心裏話了。

可是馬上就要南下,光是往返的路程就至少十來日,更別說剿匪和其他事耽擱的時間,少說也得一個月才能回來。

眼下不是好時機,一說完那些話就要離開,像極了只會甜言蜜語的風流男兒,既擔心對方怪他不知分寸,又怕自己會在離去的日子裏牽腸挂肚。反正來日方長,也不急于一時。

可等他再走出去的時候,卻發現已經尋不見趙夜闌的蹤影了。

他加快步伐,四周看了一圈,都沒有見到那個背影,神色一緊,擴大範圍搜索。

趙夜闌的腳程再快,也不可能有他的快,要麽是到了什麽隐蔽的角落,要麽是……被人帶走了。

一想到可能是後者,他就皺緊了眉頭,難得的露出了幾分戾氣,撥開擋路人時的力氣都大了些。

“你這是定好日子了?”

此時一間當鋪的二樓,一個穿着便裝的女人拿着趙府的房契,疑惑地問向站在對面的男人。

方才趙夜闌走了沒幾步,便撞見出來辦事的顧袅袅,他使了個眼色,便相繼走進旁邊的當鋪,去二樓找了間空房,關上房門後,低聲交談起來。

“三日後。”趙夜闌道。

“好,我會去準備的。”

“你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暗中把高檀帶出來,如果容易引起懷疑的話,就不用管他了,讓他去找高公公另謀生路。”趙夜闌道。

“嗯,我會看着辦。”

趙夜闌又思考着給燕明庭留下的東西,他最得力的兩個眼線都暴露給燕明庭了,若是有事都會幫着他的,生辰賀禮也送了,還留了一萬兩的銀票在卧房裏,該做的都做了,已經是仁至義盡。

“咦,你這根玉簪水色不錯。”顧袅袅忽然出聲,“這就是你說得世間難尋的飾物?”

趙夜闌下意識摸了一下頭上的玉簪。

“你上哪兒弄的,會帶着‘入土’嗎?”顧袅袅躍躍欲試地說,“若是嫌累贅的話,不如留給我?或者你開個價?”

“做什麽夢呢你。”趙夜闌嗤了她一聲。

顧袅袅悻悻然聳了下肩,無意中往窗外一瞥,道:“那是不是燕明庭?好像在急着找人,不會是找你吧?”

趙夜闌回頭,往窗外看去,便看見燕明庭四處尋人的焦急身影。

“快回去吧,免得被他找到這來。”顧袅袅說。

趙夜闌先一步下樓,低下頭快步往其他地方走去,待尋得一處僻靜的地方,才默然立在原地,等待着對方找過來。

誰知這時,天邊閃過一道亮光,緊接着轟隆兩聲,像是要将天劈開一邊,人群頓時驚慌了起來,擡頭看看天,待到大顆雨點子砸到臉上時,才加快腳步,四散逃開。

夏季的暴雨沒有一點防備,說來就來,不消片刻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趙夜闌站在房檐下,一退再退,後背靠上了牆壁,可雨水還是斜着飄了進來。

燕明庭更是焦急不已,四處喊着趙夜闌的名字,正準備去找附近的官兵一起尋人時,忽然聽見一道微弱的聲音:“我在這裏。”

他腳步一頓,立即調轉方向,沿着聲源跑過去,聲音越來清晰,直到他看見了屋檐下避雨的人,正準備上前,又轉頭去借了把傘,才重新返回去。

趙夜闌本以為他會先問方才去哪了,他連說辭都想好了,可是方卻将傘撐在他腦袋上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回家吧。”

趙夜闌愕然地看着他。

“你身上都濕了。”燕明庭摸了下他的衣服,“這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在這苦等也不是回事,免得寒氣入體,不如現在回去泡個熱水。”

趙夜闌颔首。

這時候已經沒有轎子和馬車可以雇了,只能冒雨回去,傘在風雨中飄搖不定,燕明庭一手扶住,穩穩地舉在趙夜闌的頭上,另一只手摟着他的肩膀。

“你濕透了。”趙夜闌皺眉。

“我習慣了,可不會像你一樣容易生病。”燕明庭說。

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趙夜闌似乎忘了自己有多讨厭雨天,他只是靜默地低着頭,看着朝同一方向走去的雙腳,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驅散了寒冷。

兩人一回到府,燕明庭就催着人去找姚沐澤,姚沐澤是離将軍府最近的大夫。

下人們趕緊去燒熱水,他們先回房換了一身幹衣。

熱水一好,燕明庭就讓趙夜闌先去沐浴,然後拿着兩人的濕衣出去,恰好姚沐澤趕到,便停下來帶着他先去大廳候着,一邊說着話,一邊摸着衣服,無意中摸到了趙夜闌挂在衣服上的香囊,忽然間眉頭一皺,将香囊取下來,打開裏面一看,取出一張細小的紙條。

他若無其事地讓下人來招待客人,随後将衣物交給丫鬟們,走到書房将紙條展開,上面是兩行娟秀的字體,只有兩句話。

——牢頭已經找到,今日已押回京城,你想如何處置?另外,藥也已經備齊,準備何時行動?

牢頭?藥?什麽行動?

片刻後,他将紙條放進香囊裏,待趙夜闌沐浴結束後,才悄無聲息地放回原處,暗中拿走另一個香囊,随後将姚沐澤叫進來把脈。

趙夜闌已經開始咳嗽了,但不算太厲害,姚沐澤帶上了藥過來,直接讓下人拿去煎。

燕明庭送姚沐澤離開時,将他拉到角落,拿出一個香囊遞給他,低聲問:“我總是對這個東西很敏感,聞見了就想打噴嚏,你給看看,是不是我鼻子有問題?”

“這是江離?”姚沐澤聞了一下,打開後又仔細聞了聞,漸漸皺起了眉頭,“江離味道本就特殊,只是這裏面裝的分量一般重,不至于有這麽濃重的味。我曾經去采藥,約莫八兩江離才能達到這個程度的氣味,這香囊裏,可能還有別的東西。可否讓我拿回去,仔細驗一下?”

直接拿走肯定不行,趙夜闌時常佩戴,很容易發現起疑。燕明庭給他倒出來一點:“這些夠不夠?”

“夠了。”

送走人之後,燕明庭才去沐浴,待兩人躺下時,已經快子時了。

“你身體一點事都沒有?”趙夜闌問道。

“嗯。”黑暗中,燕明庭一直睜着眼睛,也不知在琢磨些什麽。

趙夜闌安靜了下來,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時候,聽見一陣窸窣聲,他睜開眼睛,發覺房間裏重新亮了起來。

燕明庭舉着蠟燭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将地上的被子挪到了床邊下方,緊緊挨着床,然後盤腿坐在上面,說:“還有一刻鐘,我的生辰才算過去。我還可以提要求嗎?”

趙夜闌見他神色凝重,也坐了起來,問:“什麽要求?”

燕明庭将一沓冊子交到他手裏:“這是将軍府的賬本,還有我所有的俸祿,以及我爹娘給我留下的家産,我全部都交給你,你能幫我保管嗎?”

趙夜闌僵住:“為什麽要我保管,不是有賬房先生嗎?”

“賬房畢竟是外人,我不放心。”燕明庭說,“你不想打理也行,反正我不會查賬,所以你想怎麽用都行,拿去買好看的衣裳、昂貴的膳食,都沒有問題。”

這不就是白白給他送家財嗎?趙夜闌不可思議道:“為何要交給我?”

“我今早特地向阚川請教了一下,問他妻子為何如此體貼,他說因為他俸祿全部都上交了,所以妻子對他很是信任。”燕明庭頓了頓,露出一個笑容,“原來做丈夫的也要體貼對方才行。你不是喜歡買東西嗎?這些你都拿去吧,我雖然家財沒有你多,但也不會餓着你就是了。”

趙夜闌神色微恸,說不清是什麽滋味,而後将這些東西還了回去:“不必,我自己的都花不完。”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走了。”燕明庭堅決道。

兩人對峙良久,趙夜闌才敗下陣來:“好,先放我這裏。”

“好。”燕明庭笑了一聲,緊繃的脊背終于松懈了一點,催着他早點入睡,給他掖好被子,又得寸進尺道,“其實,我還有一些願望。”

“做人不要太貪心!”

燕明庭莞爾:“一願趙夢亭心想事成、得償所願,二願趙夢亭笑口常開、身體康健,三願……”

趙夜闌:“到底是誰的生辰?怎麽盡說關于我的願望。”

“可這的确是我最希望的事啊。”燕明庭輕聲笑了一下,俯身抵住他的額頭,“三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以後的生辰,我們都一起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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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趙夜闌:好還是不好呢ε=('ο'*)))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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