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多病
聖旨一出, 毒蝶一案算是徹底落幕了。
麗嫔的屍身被裹上草席悄無聲息地送出了宮去,林氏一族也連帶着被查個底朝天,挖出了不少罪行, 殺得殺,貶得貶, 很快就在京城裏銷聲匿跡。
柔選侍孤零零地被遷出毓秀宮, 日子很難熬, 她是林家家奴出身, 全家都依靠着林家過活,自然也沒逃過這場審查, 她的父母親人剛剛脫離奴籍過上有幾分安穩日子, 一夕之間又是家破人亡。
這般凄慘境遇, 柔選侍哪怕早有了心理準備, 仍忍不住悲痛欲絕。再加上她為了救麗嫔也中了毒,即使吸入不多,身體仍衰敗下去。身心交瘁之下, 不過幾日就枯瘦得不成人形, 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熬日子。
婧月對此沒有理會, 但也沒為難她,只讓人按照規矩給她供應分例, 不克扣也不額外照顧,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她的命。
這般行為被人看在眼裏, 從皇帝太後到普通宮人都誇贊她行事大氣, 有容人之量。
婧月也自覺盡到了義務,柔選侍和麗嫔今日下場完全是自食其果, 她們密謀毒死她, 她卻對柔選侍不克扣不為難, 怎能不算寬容大度?
但她實際上并沒那麽大度,這樣輕飄飄放過只是沒把柔選侍放在眼裏罷了。
主謀麗嫔已經死去,柔選侍身份低微,空有頭腦卻沒勢力沒地位,能不能在宮裏活下去都是未知數,她又何必再為難呢?
不如放着不管,擺出幾分寬容氣度,替自己博取一番好名聲。
她放手不管,柔選侍卻真有幾分韌性,借此得到幾分喘息之機,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了兩個月,竟然硬生生熬過來了。雖然仍是病殃殃的一步三喘,但短期內沒了性命危機,靠苦藥撐着,能再活幾年。
太醫都啧啧稱奇,說她命硬,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放不下兒子而已。
昏昏沉沉躺着的這段時間,柔選侍每日夢裏都是三皇子的哭聲,哭得她心如刀絞,肝腸寸斷。
她放不下這個病弱的孩子。
她這輩子做了很多錯事,幫着麗嫔害了不少人,但她自覺最對不起的是這個孩子。
她怨自己出身低賤,怪自己身體不好,讓三皇子生在帝皇家,卻備受歧視,體弱多病。
她原本想讓自己死了,讓三皇子名正言順成為麗嫔的孩子,記在麗嫔名下。只要抹去自己的存在,三皇子就不是宮女生的孩子了,麗嫔不能生育,一定會對他好的。
但,可惜……
柔選侍吃力地從床上坐起來,将孩子攬在懷裏,摸了摸三皇子細軟發黃的發絲,內心酸楚。
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活下去,多活一天,就能多看顧兒子一天。
柔選侍心裏清楚,如今宮裏的主位都有自己的兒子,三皇子已經懂事,難以養熟又體弱多病,沒人願意費心去養。
若是她不在,沒人在乎的三皇子在宮裏多半活不下去。
所以她必須活着,努力活到三皇子長大的那一天。
她摟着孩子,看着眼前空蕩蕩的房屋,忽然落下淚來。
春去秋來,婧月又一次忙碌起來。
入秋之後,大皇子咳疾斷斷續續,一直好不徹底,還間斷的發燒,吃了多幅藥都不見起色。靜妃因此憂慮萬分,每天在大皇子的床頭守着,所有宮務全壓在了婧月一個人的肩頭。
忙了兩天,婧月感覺有些招架不住,想了想,帶上一份銀耳湯就去了乾清宮。
周熠讓她進來,坐在桌案後面見了她就笑。
“貴妃娘娘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說吧,又有什麽事要同朕說?”
婧月:”……”
婧月反思了幾秒鐘,随後坦然地走了過去。
“陛下竟這樣看臣妾的,真讓人傷心。”
她嘆息一聲,盛了一碗銀耳湯擺在周熠面前,“就不能是臣妾想您了,想過來陪您說說話?”
“真的?”周熠端起銀耳湯喝了一口,不置可否。“真沒事同朕說?”
“有的。”
婧月實話實說,讨好地轉到身後,替他捏了捏肩。
周熠就嗤笑一聲,斜睨了她一眼。
“臣妾太忙了嘛。”婧月被他看得非常委屈,“今日确實有正事跟您說,您一定要幫臣妾想想辦法。”
“什麽事?”周熠擡了擡眼皮,聽婧月講述起來。
婧月将大皇子患病,靜妃要照顧孩子,無心宮務的事同他說了,皇帝聽着皺了皺眉,沒發表任何看法。
“所以呢?”
“所以,現在宮務都是臣妾一人打理,但果果和桃桃年紀還小,臣妾也需分神看顧,精力有限,實在分身乏術。”婧月就很為難,“臣妾想,您能不能再找幾位姐妹幫妾分擔些?”
“說得也是。”周熠沉吟起來。
宮務找誰分擔,這确實是個難題。
低位妃嫔擔不了這個責任,但宮裏主位本來就少,之前除了婧月靜妃,就麗嫔和容嫔。
現在麗嫔無了,容嫔毀容又被周熠厭惡,再沒有別的人選了。
“朕記得怡貴人和你同年進宮的?她的貴人位份也有幾年了,就晉為嫔位,幫你一起打理宮務吧。”皇帝想了想,定下了一個人選。
婧月笑眯眯地謝了,又接着說,“不止怡妹妹呢,宮裏很多姐妹都多年沒晉封了,您好事做到底,給大家都晉一晉吧?”
“就會拿朕做人情。”周熠沒好氣,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但也沒有拒絕。
目的達成,婧月又和他說了幾句話,看着皇帝喝完銀耳湯,将喝完的空碗收拾了,提上就走。
沒過幾日,皇帝要大封六宮的消息就在宮裏傳播開,升職加薪的好事讓人格外激動。妃嫔頻繁走動起來,互相打聽着,內心都是期盼。與此同時,大家也知道這事是熙貴妃給皇帝提的,不由對婧月充滿感激。
中秋節,趁着過節的喜氣,周熠在宴會上宣布了大封六宮的旨意。
婧月已經晉無可晉,靜妃不受皇帝喜歡,即使婧月再說好話,這次依舊不得晉封。
這次晉位的有:怡貴人晉怡嫔,嘉貴人晉嘉嫔。
馬美人、玉美人晉貴人。
陳才人、齊才人晉美人。
易常在、白常在晉才人。
郭選侍晉常在。
同時,還有另一份旨意公布,令怡嫔協助貴妃打理宮務。
旨意一出,幾家歡喜幾家愁,沒得到晉位的寧貴人幾人失望至極,當場掩不住神色,情緒低落下來。
嘉嫔得到晉封,成了主位娘娘,原本很是欣喜,但聽到同樣晉位的怡嫔得了宮權,自己卻沒有,她又不悅起來,看向身邊怡嫔的目光分外不善。
雙喜臨門的怡嫔則被天降餡餅砸昏了頭,暈暈乎乎謝了恩,不理會嘉嫔含着刀子的視線,第一時間轉頭看向婧月,眼裏充滿感激。
她知道好事不會平白落在自己頭上,必然有婧月出力,她領這份情。
婧月和她對視一眼,笑着向她舉杯示意,心下十分滿意。
怡嫔生養了公主,又得過皇帝長年盛寵,即使近幾年恩寵漸薄,也被皇帝記在心裏,每個月總會去看看。如今宮裏主位空虛,她封嫔是早晚的事。
婧月知道她的性情,樂意賣她一個好,提前在周熠面前提上一句,也算做個順水人情。
皇後身體養好了一些,今年有精神出來走走,這次中秋夜宴也來參加了。但她沒參與任何話題,只坐着同周熠說了幾句話,吃了兩筷子菜。原本合身的皇後禮服如今穿在她的身上空蕩蕩,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枯瘦如柴,面上濃妝遮掩不住蒼白消瘦面色,家宴上出席的命婦們幾年未見皇後,此時一見不禁動容,回憶起皇後當年的嬌豔明麗,暗自唏噓。
皇後對底下人的心思并不了解,坐了一會兒就覺得精神不濟,聽完旨意便起身離席,皇帝讓人送她回去,然後大家該吃吃,該喝喝,都半點沒受影響。
宴會結束後,婧月便将宮務分出來一部分,送到怡嫔宮裏。有人分擔工作,她非常高興,怡嫔也會做人,行事謹慎妥帖,分到宮務後并不自己做主,時不時上門求教,到婧月宮裏坐坐,兩人關系更加融洽。
見怡嫔這般表現,婧月更加放心。年底便将年節的事宜也分給她一些,兩人一同打理了除夕夜宴。
過完年,天氣一日日暖和起來,纏綿病榻已久的大皇子也随着春日來臨漸漸好轉,靜妃煎熬幾個月的心終于放下,随後就自己病倒了。
婧月十分無奈,看完大皇子又接着看望靜妃,好在靜妃病情不重,養一養就能好。
大皇子這場病熬得太久,不僅累病了靜妃,也把周沐吓到了。
周沐記事以來,他這位大哥就一直身體不好,每年總有一段時間病着,他本來也習慣,但病得這麽久的還是第一次,這讓他分外揪心。隔三差五,有空就會去大皇子那邊看看,靜妃的情況也被他看在眼裏。
不久後,婧月發現周沐習武變得格外認真,每天早上不用宮人多催促,到時間就自覺從床上爬起來鍛煉身體了。
婧月有些奇怪,某次晚膳時專門問了他一次,問他為何轉了性,忽然願意習武了。
“兒臣想讓身體變得更好一點,不要生病,這樣母妃就不會因此為兒臣憂心了。”周沐這樣回答。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