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波乍起
翌日清晨,小雨中的H市地鐵2號線白月站。一身淺藍色休閑春裝的顧立夏,腳步輕快地從地鐵站出來,肩上碩大醒目的手繪環保袋,随着她的身形晃來晃去。她一手打傘,一手提着從黃記打包的早茶,隐在傘底的臉,怎麽都掩不去笑意。
出地鐵站往東約500米,就是顧立夏供職的瑞鑫地産總部大樓。最近不知是市政維修管道,還是更換路燈,公司所在的銀湖路,整條街的人行道,都被挖得面目全非。加上連日的雨水澆灌,從地鐵站到公司,這段路的路面上,盡是坑坑窪窪的積水灘。這在往日,顧立夏必定會在心底,默默的問候一遍市政決策者。但是今天這些無謂的不滿,顯然無法影響心情甚好的她。
回頭瞟了一眼,矗立在身後不遠處的僵硬身影。她嘴角微微揚起,随着路人墊起腳,一跳一跳的,繞過地上的積水灘往前走。那感覺竟跟小時候,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跳房子般的雀躍欣喜。
片刻功夫,顧立夏已經到了公司跟前。她只要再跳過前面的6個小水坑,就能踏上樓前的臺階。突然一聲刺耳的喇叭聲,在她身後驟然響起。尚未來得及回頭,一輛月光灰的捷豹XJ,閃電一樣從她左側竄出。車速極快的碾過地上的積水灘,吱的一聲,在她前方的水坑裏停住。
污濁泥濘的積水,天女散花一樣濺了她一臉一身,顧立夏一個趔趄,腳底踩了空,狼狽不已的跌坐在地。手上雨傘飛了,那還散着熱氣的黃記早茶,也脫手而出,穩穩的落在附近的水坑裏。蟹黃燒賣、蝦餃、蓮藕酥,等等的散落一地。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顧立夏來不及反應,甚至來不及憤怒。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她抓過傘,手忙腳亂的想要重新站起來。腦子裏僅剩一個念頭——該死的周庭宇,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多管閑事。她不能在公司門前出醜,更不能讓別的同事知道,她随時有人‘保護’。
車一停穩,許安然平靜的解開安全帶下車。踩過深淺不一的積水坑,去查看似乎是被車子帶倒的人。俊逸的面龐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波動。第一天來表姨父的公司報道,他可不想把他的二奶弄死了,來當做見面大禮。
“靓女?你還好吧?”面目還算清秀,皮膚也很白皙。看來表姨父的品味,挺襯他農民企業家的身份。許安然不着痕跡的打量她一番,微微皺眉嫌惡的伸出右手。
“好的不得了!一大早的你想見閻王,別拉着我墊背,沒被撞死也會吓死的!”坐在地上
,落湯雞一樣的顧立夏,眼皮都沒擡,就拍開了他的手,自己掙紮着站了起來。只是右腳腳裸處傳來的鑽心痛楚,讓她重心不穩,整個人倒進來人懷中。倒下的瞬間,她眼角的餘光,掃過不遠處僵立的身影,輕輕的籲出一口氣。
“喂!?你确定自己真的沒事?我看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許安然穩穩的扶住她,一低頭便看見她若隐若現,飽滿異常的胸部,心中的嫌惡更甚。
“難道你希望我有事?癡線!”顧立夏一碰到他滾燙的肌膚,立即觸了電一樣彈開,臉色瞬間變得通紅。“咳咳”她幹咳兩聲從袋子裏摸出手機,“電話給我!”
“18111221234,姓許。”許安然冷冷的報上自己的手機號碼,眼中流淌着耐人尋味的光。這麽着急找下家?沈天那小子說,她對男人歷來冷若冰霜,是不是情報錯了?
記好了號碼,顧立夏咔咔幾下,給自己拍了幾張照片。然後轉過身去拍車牌,最後才對着這個半路殺出的瘟神,狠命的摁下拍攝鍵。“證據我已經保存,稍後會找你要賠償!”說罷,她收了手機,一瘸一拐的往臺階上走去。空留給他,一個倔強的後腦勺。
“就這樣?”早已準備好說辭的許安然,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個已經消失在大堂的單薄背影。經過剛剛這麽一折騰,他的衣服也濕了不少,藕色的polo衫上,甚至還印有了某人的泥手印。在後備箱,取了套備用的衣服,他鎖好車轉身也進入了瑞鑫。
瑞鑫地産總部,占地約5000平米,主樓8層另外兩側副樓3層。在高樓林立的銀湖路,這棟有些年頭建築毫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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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立夏的辦公室,在主樓的5樓。從電梯裏出來,她心底隐隐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剛才那個人的眼神裏,有太多信息,她總覺得,還會有更壞的事情發生。
才過上班時間,顧立夏便接到人力資源部,打來的內線電話,通知她盡快到7樓的會議室開會。挂了電話,她換上一直備在辦公室的高跟鞋,拿好資料忍着腳上的巨痛,慢慢挪向電梯廳。
進了電梯,裏面已經有了幾個,其他部門的同事。她禮貌性的朝大夥點點頭,盡量往裏面靠。
說起來,她是瑞鑫的‘老’員工了。從公司剛剛組建沒多久,她就被困在這直到現在,算算差不多有8個年頭。同事換了一撥又一撥,常駐的又基本都是,H市土生土長的土著。所以她在
公司,跟誰都是淡淡的,不熱絡也不疏離。
進入會議室,顧立夏很快找到了位置坐好,趁人還沒到齊,她随意的靠在椅背上,悄悄的脫下了右腳的高跟鞋。腫脹的右腳,一獲得自由痛楚便輕了些。她呼了口氣,随手打開文件夾,為會議做準備。
提前過來的許安然,站在會議室門口往裏掃了一圈。一眼就看到,窩在角落裏的顧立夏。他略一思忖,徑自走向顧立夏身邊的空位“靓女,我們又見面了。”
突兀的熟悉嗓音,讓顧立夏微微訝異。她平定心緒,漠然的瞟了他一眼,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的說:“姓顧,名立夏!”
“姓許,許安然。很高興認識你!”許安然很紳士的伸出自己的右手,含着笑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誠意。
顧立夏一副拒人千裏的模樣,似乎沒有要和他握手的打算。正僵持間,一行人談笑着從門外走了進來。領頭的男人,50歲上下的年紀,身形消瘦,黝黑的臉上塌鼻闊唇,倒是一雙鷹眼精神奕奕。他就是瑞鑫的董事長,兼總經理林禮松。
跟在他身側的,是他的保镖助理沈天;緊随其後的,是工程部的副總經理李玉傑、人力資源部的副總經理餘雯;以及公司另外幾位副總。
先到的其他同事,見大老板現身,紛紛站了起來。顧立夏的太陽穴,忽然突突的跳着,她扶着桌子也起身做了表示。只有許安然像看戲一樣,嘴角抽了抽依舊坐着不動。
一幹人等全部落座後,餘雯餘副總經理,拿出一份文件開始分發。
顧立夏注意到,身旁的許安然,也拿到了一份文件。她有些好奇卻并不吃驚,瑞鑫如今雖然雄霸H市地産界,但是在重要的人事方面,大多都沾親帶故。她只是被人囚禁的麻雀,公司将來怎麽發展,跟她沒有半點關系。
正想着,就瞥見文件上,特意用紅線劃出來的那段文字:本公司即日起進行人事調整,開發部副總經理,由許安然擔任……。
那份文件,讓整個會議室的氣氛,變得凝重而壓抑,大家都平聲靜氣的,等待大老板發話。林禮松眼神如炬,輕輕掃過交頭接耳的衆人。最後落在工程采購部經理,姚琪燕身上。
頓了頓,他用不怎麽标準的普通話,說了幾句開場白,然後揮手叫許安然過去。所有的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全集中到許安然身上。
“大家對這次人事調整,有什麽
意見可以盡管提。安仔剛從國外留學回來,業務上不懂的地方,你們要多多配合,多多指導。”林禮松說罷,把手搭到許安然的肩膀上拍了拍,“安仔你畢竟還年輕,今後工作中有不足的地方,要多向坐在這裏的前輩學習。”
“請總經理放心,我會的。”許安然不卑不亢的轉身,面對他鞠了個躬,眼裏的厭惡一閃而逝。
林禮松贊許的看着他,“好!好!好!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瑞鑫今後的發展,就靠你們這幫年輕人了。”
“總經理擡舉了。”許安然依舊平靜的語調。
“現在的年輕人,都蠻謙虛的嘛啊!哈哈哈!”素來嚴肅的林禮松,難得開懷大笑,桌上幾位心思各異的副總,也讪讪的跟着笑起來。
稀稀落落的笑聲中,會議室的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一股濃重刺鼻的酒味,随着大門打開時,帶起的風灌了進來。未等其他人回神,一名醉醺醺的中年獨臂男子,手持酒瓶沖上主席臺。搏命一般砸向的林禮松,嘴裏還大聲嚷嚷着,“姓林的,你的死期到了!還我許氏宗地還我半億家財!”
坐在林禮松身側的沈天,眼疾手快敏捷的一躍而起。将他連人帶椅,一并拖到自己身後,并順勢擋下那一擊。緊接着一招小擒拿手,又快又狠的,把鬧事的醉鬼制伏在地。他頭部被擊傷的部位,血流如注,白色的襯衫上,已經殷紅一片十分駭人。
偌大的會議室裏,瞬間炸了鍋。女人的尖叫聲、哭喊聲;男人們喊叫保安的聲音,不絕于耳。離得較近的許安然,看清來鬧事的人。立即一個箭步沖過去,撞開沈天,把半跪在地的人扶了起來,“爸,你這是做什麽?”他的話像一記驚雷,震得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坤哥,事情都過去10年了。當年家産、宗地是怎麽丢的,你心裏有數怨不得人!”跌撞着奔跑過來的姚琪燕,一邊拿手帕幫沈天止血,一邊斥責許友坤。
“不孝子!你快把老子放開!姓林的他就是個強盜!他害得我傾家蕩産,你竟然還吃裏扒外,為虎作伥!”動彈不得的許友坤,大聲的叫罵着。飲酒過度的一雙紅眼裏,滿是憤恨,“還有你這個賤人,姚琪燕!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阿坤,講話要有憑據。你若是想拿回宗地,可以随時來找我,不需要這樣胡鬧,讓外人看笑話。”見慣風浪的林禮松,平靜的整理了一下外套。走到許安然面前,似愧疚又似無奈的繼續說道
:“安仔,陪你媽媽送他去醫院,打醒酒針。晚上的接風宴,你記得來。”說完頭也不回的,帶着沈天大步離去。
出了這等變故,會議自然是無法繼續了。林禮松和沈天前腳剛走,許安然幫着姚琪燕,拖着一直罵罵咧咧的父親,也随後離開。
會議室裏餘下的其他人,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姚琪燕,是許安然的母親。不過大家都不敢多嘴,紛紛回往各自的辦公室。嘈雜中沒人留意,呆坐在角落裏,面如死灰的顧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