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錯亂颠倒(2)

姜離一直跑出地鐵站才停下,雙手扶着膝蓋彎腰喘粗氣。下車前回頭那一撇讓她背後汗毛直豎到現在。

她看到的并不是料想中那張臉,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卻用那雙淺色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嘴一咧呲出兩排細密尖銳的牙,像猛獸見了獵物一樣從喉嚨中發出低吼。

想到那一幕,姜離渾身打了個顫,突然覺得身後地鐵口就像那長了獠牙的血盆大口,随時都會撲上來咬她。強烈的恐懼讓她再次拔腿狂奔,又怕擡頭會在來往行人中看到那個女人的臉,一路埋頭沿路跑了好久,期間撞了幾個人,卻連基本的道歉都沒說。

她沒有時間概念,一路以最快速度奔跑,直到再也邁不開腳才癱坐在路邊花壇上埋着頭喘氣,覺得肺快要炸裂。血腥氣從嗓子眼冒起來,幹嘔一陣又一陣,低着頭汗流入眼中,酸澀刺痛。耳中嗡鳴聲越來越大,眼前也開始發黑,有一瞬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暈了。

過了好久呼吸才順暢起來,但她依舊不敢擡頭。在她面前不斷有行人來往,她能看到他們匆匆而過的腳步,能聽到各種聲音,她慶幸沒有一個人停下來詢問她的情況。

糟糕的身體狀況慢慢恢複過來,她的思維也不再像亂麻,再回憶起剛才在地鐵上的那一幕,總算是理智戰勝恐懼可以冷靜思考了。

她可以肯定,當時車上那麽多人只有她一人看到了那怪物的模樣,若不是她有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的本事,那就是她出現幻覺了。介于人類怕事的本能,她傾向于相信第二種可能,那就是她近來因睡眠不足和精神高度緊張而出現了幻覺,解決辦法是不要想太多放輕松。

為了調整心态,她将原本蜷縮的雙腿伸直,坐直身子兩手捏拳垂在身側,用力深呼吸。一邊呼吸一邊給自己心理暗示:別想了,都是幻覺,都是假的……

這時,有人踩着花壇側邊朝她走來,雙手張開保持平衡,像調皮的孩童走得左右搖擺。

姜離本就休息夠了準備離開,餘光瞥見有人過來趕忙拎包走人,走了兩步擡眸朝那人看了眼,穿一件淺咖色秋款風衣,帶着內搭T恤的帽子,看着不倫不類。那人以極快的速度同她擦肩而過,身上帶着一股怪異的氣味,說不出好聞還是難聞。

姜離擡手揉揉鼻子,就在這時包裏手機響了,沒再管那人,掏手機接電話。

電話是程夢打來的,一開口就問她為什麽一直不接電話。

姜離翻了翻手機才發現有十來個未接電話都是程夢打來的,時間從十五分鐘之前開始一直延續到現在,趕緊道歉:“抱歉啊,可能是信號不好沒聽到。”

“你剛才怎麽突然下車了,是因為我開玩笑生氣了麽?”

姜離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正支支吾吾時,程夢又問她現在在哪,她這才擡頭環顧四周,發現周圍一切都陌生得可怕。

“姜離?”程夢在電話那頭喊她。

姜離回過神,将肩頭滑落的包帶拉起,邊走邊道:“我正在去所裏的路上,很快就到了,先這樣,拜拜。”說着不等程夢反應就把電話挂了。

然後她跑到路邊攔了輛恰好經過的出租車。

剛上車程夢就發來短信說她臨時被抓壯丁要去鄰市聽講座,兩天後才會回。

收起手機轉頭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景觀呼嘯而過,那些為了旅游開發而整體規劃的白牆黑瓦在她眼中放空成一幅粗線條的畫。有那麽一刻她開始懷疑自己回國的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确,要是不回來也許就不會遇上這些奇怪的事了。

“哎……”重重嘆口氣,不知道今後還會遇上些什麽。

出租車司機突然将廣播聲音調低,“小姑娘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司機是個三四十歲的婦女,一臉溫和又帶着八卦的笑不知怎麽讓姜離想起曾經那個住她對門的大姐。都是熱情的人,都是她不知道怎麽應付的人。

她抱着包下意識将身子往車門挪了下,扯扯嘴角回給司機一個生硬的笑,“要遲到了,會扣錢。”

司機大姐“哦”了一聲,猛踩油門沖過已經在閃爍的綠燈,一邊按喇叭一邊出聲安慰姜離,“你別急,大姐保證不讓你遲到!”

姜離吓得抓住車門上方的拉手,幹笑着道謝。

沒過十分鐘,她就已經站在了研究所的大門口,司機大姐從車窗探出頭對她笑得熱情,遞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電話,以後要用車找我!

姜離盯着那張名片看了兩秒,伸手接了,然後道了聲再見轉身急速走開,平生最怕熱情的陌生人。

司機大姐滿臉笑意目送姜離走進研究所,還仰頭看了看研究所那十五層高的樓頂,然後咧嘴一笑露出兩顆森白的虎牙,繼而方向盤一打掉頭開走了。

天陰沉着,像是要下雨。雲層攏着黑邊飄過,在地面投下一片黑影,可沒有陽光哪來的雲影?

***************************************************************************

姜離打完卡換好工作服走進醫學遺傳研究室,同事們大都已經到了。

由于她別扭又不善與人交往的性子,到新單位一周,除了程夢她甚至都沒有跟研究室主任以外的其他同事主動說過話。一開始那些同事還會來找她聊個天,但她通常都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一來二去又成了別人眼中眼高于頂的“海龜”。

她進門時,正在實驗臺前擺弄顯微鏡的兩個同事擡頭看了她一眼,同他們眼神撞上,她心頭一緊張,本想扯個微笑出來,他們卻什麽表示都沒有又低下頭去。

姜離抿了下唇,反正也習慣了沒人搭理的日子,有什麽關系?挺直脊背走進去,走着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時若程夢在的話應該就不會這麽尴尬了……她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吓到,原來她已經這麽離不開程夢了?

這可不妙。

由于是新人,肯定不會這麽快就安排給她實質性的工作,入職一周來她都在熟悉當前課題的相關資料。今天也和以往一樣,很沒存在感的坐在角落中看數據,只是進展緩慢經常走神。

在她盯着電腦屏幕發愣時,羅主任悄然而至,背手站在她左後方,站了會,裝模作樣清了清嗓。

姜離回神發現羅主任在旁邊,愣了一秒,從凳子上彈起來,“主任。”

羅主任眯眼看着她,藏在鏡片後的眼睛犀利有光,看得姜離有點心虛,畢竟她上班時間走神被上司逮個正着……

姜離低下頭準備挨訓,等了會羅主任卻伸手在她肩頭一拍,以長者關愛晚輩的口吻說道:“姜離啊,今天開始你去當小譚的助手,上周你應該把之前的實驗進度都看完了吧,咱們組人手緊,也就不再給你适應期了。”

“啊?”姜離吃驚擡頭,直接就叫她去當副主任的助手,這可太看得起她了……

羅主任搭在她肩頭的手又拍了拍,收回去,溫和一笑:“要對自己有信心,這不是你博導米勒的口頭禪麽?”

姜離再次愣住,羅主任認識她的博導?

“行了別發愣了,趕緊到前面去,一堆活等着你呢!”

羅主任下完命令就走了,姜離看着他矮小清瘦的背影,腦中飄過博導高大威猛的形象,瞬間打了個激靈。

呵,世界真小。

副主任譚江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據程夢八卦,是個愛國主義情懷特別濃厚的傻小夥兒,碩士畢業後本可以出國深造,但他卻選擇了留在國內。也算是才華出衆,在這裏幹了不到五年就提拔為副主任,目前這個白化病遺傳防治藥物的課題就是由他主導,課題已經進行到關鍵階段,一旦有所突破,将會是一個名留青史的好機會。

譚江有一點和姜離很像,他離群索居,平時沒有朋友也沒有社交,性格有點偏執,但因其才能卓絕,別人對此表示理解,畢竟有才的人有資本任性。但理解歸理解,依舊沒有人能忍受他的脾氣,以至于他的助手三天兩頭換人。

姜離不清楚其中情況,羅主任安排了她就去,實驗助手的活兒她以前常幹,也沒什麽難的。

一切還算順手,譚江也沒有傳聞中那麽難伺候,一天也就很快過去了。到下班的點,其他人都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姜離整理好今天的實驗記錄活動着脖子也準備下班,剛轉身卻被叫住。

譚江的聲音以他這個年紀來講顯得嫩了些,聽起來像二十剛出頭的樣子。

姜離轉頭以眼神詢問,譚江擡手推了下眼鏡,很自然的開口:“你留下來幫我把剩下的事情做完。”

姜離眨眨眼,“你呢?”

譚江撇了下嘴,略帶着胡茬的嘴角居然有個淺淺的梨渦。他低頭将顯微鏡載物臺上的載玻片取下,一腳踩開旁邊實驗廢棄物專用收集箱的蓋子将載玻片丢進去,然後不鹹不淡道:“我去相親。”

饒是冷靜如姜離也忍不住想笑,相親這件事經他口這麽一說,聽起來像去參加學術研讨會,一本正經而又……枯燥乏味,不過從他微微泛紅的臉頰來看還是抱有期待的吧。

姜離收回視線點頭,“OK,剩下的交給我吧。”

譚江對她倒是半點沒有不放心,一句話沒交代就走了。

時間已經過了六點,姜離餓着肚子在實驗臺前坐下。一共還有三個樣本需要分析,她一邊琢磨着所需時間,一邊将載玻片放到顯微鏡載物臺上,低頭調整好物鏡距離,二號樣本出現在視線中。

其實只是常規分析,本來也就是走個過程記錄一下情況,一般來講不會有什麽異常,姜離也是以很輕松的心态盯着目鏡中的細胞組織,一切正常。

轉頭在一旁的實驗記錄單上寫下觀察到的細胞狀态,寫完後習慣性又湊回顯微鏡前看了看,這一看卻驚得她差點跳起來。

原本在分離出來之後已經瀕臨死亡的血紅細胞突然變得活躍,而且開始相互吞噬,就像發狂的野獸撕咬同類。

姜離腦中“嗡”一下炸開,回想起之前在江華市遇到的鼠怪,難不成是細胞變異出現的新物種?但又覺得不可能,物種變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些老鼠是突然間變成怪物,絕不會是細胞變異造成的。

目鏡中吞噬完所有同類的那個血紅細胞已經變成了原來的數倍大,形狀也不再是原本的圓餅型,變得如白細胞一般畸形。

姜離眼睛一花,似乎看到那細胞張開血盆大口朝她撲過來,吓得她往後一仰連人帶凳翻在地上,巨大的聲音在空蕩的研究室蕩起回音。

這些天一連串可怕的遭遇盡數湧進腦海,她一腳踢開滾在腿邊的凳子爬起來奪門而出。

又來了,幻覺又來了!那女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麽,再這樣下去她不被吓死也會瘋的……

初冬傍晚六點半的天已經黑透,她埋頭沖進夜色中,科研處的大門在她身後緩緩合攏,有個黑影在玻璃門後若隐若現形似鬼魅,眨眼卻又消失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