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居日常

話雖這麽說,但是範無咎總也得找一個活計。因此他尋了一個給書館抄書的活計,上午去抄書,下午就回了宅子和謝必安一同修書。

範無咎自靈州水患之後就成了孤兒,去了知府開設的春晖堂。大了些後便被一個老秀才領養,學了四書五經,修習寫字,更是把他一手修書的絕活兒習了七八分。

原本老秀才想讓他在自己死後頂了書庫的位置,的一個安穩日子,但又想想範無咎學問不錯,困在這裏也算可惜,還不如趁着自己還在,去考一個功名,也不算辱沒了他的本事。

也正因如此,範無咎才來了京城,參加科考。

修書講究散而不亂。首先得剪開原本被腐蝕了的棉線,按照書頁順序排列後分批修複。有破損的頁面便用黃紙補上,不清晰的字跡也需要重新着墨描摹,然後再換了封皮,用新棉線沿着舊孔穿入,最後安上新的封皮,才算是修完。

範無咎習慣了久坐,手也在經年的鍛煉中穩得很,破開舊書時力道拿捏的很好,糊起黃紙來更是得心應手,一到動作行雲流水,讓在一邊的謝必安都看花了眼。

謝必安原本也想試試,只是他天生力道就比旁人大了太多,容易控制不住弄壞原本,因此被範無咎弄去重寫舊書。他一手好字,而且描摹之術甚好,用來模仿重寫才好不過。

連範無咎也覺得,這樣還能幫到他很多。修複孤本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但是謝必安覺得很郁悶。他自幼就一帆風順,學什麽都很快,從未遇到過大的挫折。不管是家中商業,還是學業修文,都是自然而然一蹴而就。唯有修書,他跟着範無咎學了很久,也還是沒學會。

範無咎見他沮喪,便安慰道:“此事本就難做。你若真想學習,便看我動作吧。”

于是謝必安就搬了軟墊坐到了範無咎身側,挨得挺近的,仔細研究範無咎的動作。

與謝必安的手相比,範無咎的手小了一圈,但是骨節偏大,應該是年輕時做農活所致。

他動作精準,力度恰好,用着工具一點點分開了粘連的書頁。軒窗外的陽光正好打在桌案外,也給他的臉籠上一道餘晖。

謝必安看着,不經有些失神。

範無咎見謝必安有些出神,便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問道是否看清了。

謝必安摸了摸鼻子,抓了範無咎的手,感受着手下薄繭與突出的骨節,誠實道:“我大抵是學不會了。”

沒有在意被謝必安握着的手,範無咎只是笑了笑。

他原本就很少有表情,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寡言,看起來生人莫近的一幅樣子。偶爾放松,表情變化,到反而晃了謝必安的眼。

只這一眼,便再也忘不掉了。

之後二人在宅子中自在的過了大半個月,等到了四月初放榜的消息。

謝必安對此無所謂,但是範無咎總覺得不太安穩。故而謝必安提議,兩個人趁着春日暖陽,去城外的一座寺廟內轉轉,權當放松了。

範無咎對此毫無異議。他近日抄書,也攢下一些盤纏,出去走走,也許還能選一份适合的禮物給謝必安,自是不錯。

城外寺廟香火鼎盛,游人衆多。謝必安原本想帶着範無咎去看山後桃花,只是桃花未開,倒也敗了興致。

恰好他家店鋪的掌櫃有事尋謝必安,範無咎不願打擾,故說自己留在山後看看景色就好。

謝必安不疑有他,便先行離開,留了範無咎一人在寺廟裏散步。

他一路沿着林間小道走去,竟意外碰到一個道士。

人人都說佛道不和,範無咎自然對這個出現在寺廟的道士敬謝不敏,颔首後便想離開。

在他走前,那道士突然喊道:“閣下眉間黑青,莫去水邊。”

範無咎一頭霧水,但也不願繼續糾纏,便快步離開了。只留下那個道士遠遠觀望,而後嘆息。

可惜了,難得的天生月骨,卻是注定骨碎難全。

後來謝必安事情處理完了,兩個人一同回去,路上經過了一間書齋。範無咎示意車夫停一下,特意去了書齋取了一件東西。

在馬車上,他就把那個布包遞給了謝必安,說是自己想送給他的一份禮物,當作是這些天來收留的回報。

謝必安自然收下。等會了屋內,他打開布包,發現裏面是一本全新謄抄好、裝訂完整的孤本游記。

他之前在修書的時候和範無咎提起過自己的愛書,只是可惜手中孤本不全,只有三分之一。而範無咎現在送給他的這本墨痕尚新,用的是上好的松煙墨與玉版紙,應該是他謄抄後托書齋新做的。

心中愉悅,謝必安看到對門已經吹燈歇息,暫時按耐下了想馬上去找範無咎的想法。

總有來日,他想。

第二天範無咎見謝必安面上一直帶笑,便知道他肯定喜歡自己的禮物,心下也松了一口氣。

謝必安一見他,便問道:“我尋這本書已經很久了,不知無咎你是在哪裏找到的?”

頓了頓,他補充道:“我很喜歡這份禮物,多謝。”

範無咎略帶懷念:“這是老夫子留給我的書,他原本是知府的文書管事,也管着裏面的藏本。這是我臨走前他送我的臨本。前幾日你提到了,我正好讀過,書在身邊。我想着總歸得送一本新書,就抽空手抄了一本。”

“你既然喜歡,那就再好不過了。”範無咎翻出那本舊書,遞給了謝必安,“我的舊書上也寫了一些注釋,你若想看也可以拿去。”

謝必安當然接過,他翻開後,發現範無咎的字和他的人一樣,清瘦有勁,整齊端正,只是和那本新書相比,筆記略顯稚嫩,有時候筆畫末端力道不足,有些發淺嗎,還有塗抹的痕跡。

他不由得開始想,當年還是小孩兒的範無咎,到底是如何端坐在書桌前,一筆一畫的寫下這些筆記,偶爾還會寫寫畫畫,弄好後卻還有些不滿,只能尴尬地重新再寫。

看着這本舊書,謝必安覺得自己無意間看到了範無咎不為人知的過去,他有些好奇,也有些自己獨自享有秘密的快樂。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明顯,連範無咎都覺得他笑的過了,問他想到了什麽事開心成這樣。而謝必安只是依舊保持了笑面狐貍的樣子,道:“沒什麽,想到了過去的一點小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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