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東廂裏,傅靈琳正獨自品茶,見夏侯昕瑤推門進來,傅靈琳感慨道:“小師妹,看來你我之間的默契尚在。”
“自然。你那話說得奇怪,因為你從不單獨找葉子,那便是在暗示我,你還有話對我說,只是礙于修羅在場。”夏侯昕瑤徑自在傅靈琳的對面坐下,喝口茶,終于能緩下氣。
傅靈琳開門見山道:“小師妹,你當真對他動了情?”
夏侯昕瑤一頓,點頭承認。
傅靈琳遲疑道:“那……阿梓師弟……”
夏侯昕瑤道:“我知道。”
傅靈琳頗感意外,道:“你明白阿梓師弟對你的情意了?”
夏侯昕瑤道:“啊……是。”
傅靈琳心思轉了轉,試探道:“阿梓師弟對你用情至深,師傅也曾向我透露口風,有意将阿梓師弟許配給你。你的意思呢?”
夏侯昕瑤驚道:“師傅有這個打算?我怎麽從來沒聽師傅提起過?”
傅靈琳心中一突,才知是自己心急了,眼前這人不好糊弄,萬一壞了阿梓師弟的好事可悔之晚矣,只道:“你當時年紀小,情窦未開,而情之一字,最講究兩情相悅,水到渠成。師傅自然不會同你明說。”
夏侯昕瑤點頭認同。
傅靈琳小心地問道:“小師妹,阿梓師弟和那人,你到底選擇娶誰?”
夏侯昕瑤道:“一切聽從父母之命。”
“啊?”見夏侯昕瑤一本正經,神情不似作僞,傅靈琳終于徹底無語,得,還是循規蹈矩的榆木腦袋!
夏侯昕瑤不解道:“難道不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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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傅靈琳直搖手,心道這樣更好,省得擔心有人會攪黃她與阿梓師弟的婚事,也就阿梓師弟的性子,非要相愛才能成親,直接聽從母父之命,還哪來那麽多煩惱?再一想,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情:因為愛的太深,才會這樣在意對方。
傅靈琳愣愣地出神,夏侯昕瑤也不打擾,直到傅靈琳嘆口氣,夏侯昕瑤才道:“二師姐,你有心事?”
傅靈琳勉強笑了笑,道:“別提了,還是說說你吧。既然你喜歡修羅,那你對他了解多少?”
夏侯昕瑤道:“我只知道他無父無母,以及真實的年齡。”
傅靈琳道:“就這些?”
夏侯昕瑤道:“就這些。”
傅靈琳無語。
夏侯昕瑤微笑道:“來日方長,不急。”
“小師妹,你變笨了。”傅靈琳正色道。
夏侯昕瑤肅容道:“二師姐,我們好久沒切磋了。”
“別!千萬別!”傅靈琳擺手不止,郁悶道:“每次都被你揍得那麽慘,明明我比你早入門四年。”
夏侯昕瑤嗤道:“誰教你總偷懶。”
傅靈琳無力地翻個白眼,道:“小師妹,你不知道自己是雲宗第一用功的人嗎?不僅習武練劍,連騎射功夫都日日勤練,還讀書習字。我如果像你那樣,早累死了。”
夏侯昕瑤不願深入這個話題,只道:“你方才是想說修羅這個人不簡單嗎?我都明白。”
傅靈琳納悶道:“既然明白,還喜歡他?”
夏侯昕瑤笑而不語。
話已至此,傅靈琳不好再說什麽,只能誠懇道:“小師妹,你與阿梓師弟從小關系親密,非其她人能比,所以……無論你做什麽決定,都別傷他的心。”
夏侯昕瑤道:“嗯,我知道。”
傅靈琳道:“二師姐醜話說在前頭,如果哪一天你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而傷害到阿梓師弟,二師姐決不會袖手旁觀。”
二人都是極聰明的人,傅靈琳點到即止,夏侯昕瑤心中有數,也不再多說,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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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傅靈琳的屋裏出來後,夏侯昕瑤就有些心事重重,發洩似地踢了下廊上柱子,頓時痛得皺起眉,趁四下無人,趕緊蹲下身揉腳,也教她清醒許多。
書上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想起昨天夏侯雲歸交代的事情,夏侯昕瑤當場有了主意,即刻去兵器庫精心地挑選了兩副弓箭,孤身上偏院的練武場練習騎射。
傍晚夏侯昕琪下學回府,尚未緩一口氣,便換上騎裝,迫不及待地去漪瀾院尋夏侯昕瑤。一到漪瀾院,才從小厮澤蘭的口中得知夏侯昕瑤正在練武場,又小跑着奔向偏院,累得丫鬟鐘泉林幾乎跟不上她的腳步。
足足能容納千人的練武場內,就見夏侯昕瑤一身黑色騎裝,漆黑長發高高地束起,發絲随風飛舞,胯下駿馬迅捷如電,揚起陣陣塵土。夏侯昕瑤神情冷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數十丈遠處三個由人操控的不停移動的箭靶,先後從箭囊裏取出羽箭,搭箭扣弦,只聽“嗖——嗖——嗖——”三聲,三枚羽箭都正中紅心。
夏侯昕琪看得熱血沸騰,就要鼓掌叫好,猛然想起自己與夏侯昕瑤的“敵對”關系,讪讪地放下手,輕輕地哼了聲。
夏侯昕瑤利落地縱馬一個回身,放緩馬速,轉首看了眼自己的成績,略感滿意,總算沒有非常對不起上輩子日複一日的辛勤練習,這才向夏侯昕琪縱馬而去。
夏侯昕琪竭力克制內心的激動情緒,淡漠道:“姐姐。”
夏侯昕瑤随意地點點頭,飛身下馬,接過俞霏霏遞上的濕布巾擦汗,一面取了另一幅弓扔給夏侯昕琪,道:“昕琪,你先試試看能不能拉開弓。”
夏侯昕琪手上一沉,手忙腳亂地拿穩,學着方才夏侯昕瑤的姿勢拉弓,用力!
沒拉動。
再用力!
還是紋絲不動。
夏侯昕琪憋得滿臉漲紅,不蒸饅頭争口氣,使出吃奶的勁,終于将弓弦拉出一個小小的弧度。
夏侯昕瑤見狀頗顯無奈,不能怪夏侯昕琪力氣小,怪只怪将軍府的弓箭都用于實戰,需要的力量不可謂不大,兵器庫裏倒有輕巧方便的袖弩,可惜與夏侯雲歸的初衷不符,只得道:“昕琪,等過幾日娘專門為你定做的弓箭完成後,我再教你練箭吧。”
“……是。”夏侯昕琪放下弓,不得不承認自己與夏侯昕瑤的差距何止千裏,簡直是拍馬莫及。
見夏侯昕琪神色沮喪,夏侯昕瑤想起平時夏侯昕琪與顧氏的親密,一時欲言又止,轉而想到夏侯雲歸對二女截然不同的教養方式,一個入江湖名門習武,一個卻呆在學堂裏讀書,當真是教人猜不透夏侯雲歸的用意。
倆姐妹心思各異,氣氛安靜的詭異,一旁的俞霏霏心中焦急,唯恐這對姐妹再次動手,傷了哪一個自己都擔待不起,忽聽得背後傳來略顯沉重的腳步聲,有少年溫柔道:“昕瑤,你果真在這裏。我來府上也有大半天了,帶我四處走走吧,屋裏悶得慌。”
夏侯昕瑤不由臉上一熱,夏侯昕琪已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往自己的方向徐徐走來,一襲玄衣愈發襯得他容顏如玉,眼神似笑非笑,教人幾乎無法直視。
修羅笑道:“昕瑤,你身邊的這位小姑娘就是你的妹妹吧?”
“嗯。”夏侯昕瑤反應過來,忙不疊向修羅與夏侯昕琪介紹彼此。
夏侯昕琪将手中的弓交給俞霏霏,上前一步,有模有樣地拱手一禮,道:“修羅公子。”
修羅還禮道:“二小姐。”
夏侯昕琪彬彬有禮道:“早先聽爹爹說今天有貴客到,但昕琪課業在身,無法出門相迎,也未曾親自拜訪,還請公子海涵。”
修羅忍不住往她稚嫩的臉上多瞧了幾眼,暗道她果然如坊間傳聞聰慧知禮,口中道:“不敢勞煩二小姐。”
夏侯昕琪又道:“公子既是找姐姐有事,昕琪便不打擾了。姐姐,昕琪先回屋了。”
夏侯昕瑤簡直對夏侯昕琪刮目相看,點頭道:“去吧。”
夏侯昕琪朝修羅微笑一禮,帶着丫鬟鐘泉林從容離開。
一路上,夏侯昕琪左思右想,總覺得修羅這個人透露着一股危險的氣息,就像那神秘的曼陀羅花,豔麗無雙卻帶着致命的毒。書上說“修羅”二字指兇猛好鬥的鬼神,一般人豈會用這種不吉利的名字?
回屋後,夏侯昕琪越想越不對勁,洗把臉,甚至來不及換下騎裝,急匆匆地孤身上南苑找葉梓。不巧,她剛踏進南苑院門,身後便隐隐約約地傳來夏侯昕瑤與修羅的說話聲。夏侯昕琪沒來由地心中一慌,閃身躲入碧桃林中。
不多時,夏侯昕瑤與修羅雙雙走上碧桃林間的幽長小徑。
其時碧桃花已凋零,粗壯的枝幹孤零零地裸露在空氣中,偶有微風拂來,枝葉簌簌作響。
夏侯昕琪大氣不敢出,努力地将小小的身軀藏在枝幹後。
驀地,小徑上傳來不尋常的聲響,似是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
夏侯昕琪不明所以,忍不住伸長脖子,從藏身的桃樹分叉間露出一雙清澈的眸子,想探個究竟。
只見修羅一只手攬着夏侯昕瑤的肩背,一只手托住她的後腦勺,而夏侯昕瑤雙手攬着他的腰,彼此身軀緊依,唇瓣相貼,真真是一副激情四溢的場面。
夏侯昕琪目瞪口呆,木然瞧了半晌,嘎嘎地縮回脖子,神識暈眩不已。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徑上再無動靜,她呆呆地起身,同手同腳地前進,也忘記進屋敲門的禮數,直接推門走進西廂。
葉梓側對着屋門坐在桌前,盯着手中的一枚半圓形玉佩,神色迷惘而落寞,連夏侯昕琪進來都不知道。
夏侯昕琪見了葉梓,終于緩過神,失聲叫道:“阿梓哥哥……”
葉梓一怔,迅速地收起玉佩,擡首見是夏侯昕琪,道:“昕琪,怎麽了?”
夏侯昕琪本是滿腹的委屈與不安,話到嘴邊,又強行咽了回去,淚光盈盈地搖搖頭,挨着葉梓坐下,期期艾艾道:“阿梓哥哥,你當我的姐夫,好不好?”
葉梓怔住,道:“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夏侯昕琪道:“昕琪只喜歡阿梓哥哥當我的姐夫。”又将練武場上遇見修羅的事說了,末了道:“昕琪不喜歡那個修羅,更不喜歡他與姐姐親近。”
葉梓強笑道:“傻昕琪,這種事不是你我說了算。”
夏侯昕琪道:“那是誰說了算?”
葉梓道:“你娘、你爹,最重要的是你姐姐的心意。”
夏侯昕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別琢磨這些了,嗯?”葉梓摸摸她的腦袋,輕聲道:“我聽你爹說,陛下有意讓你和你姐姐一同去上林苑狩獵,你娘也讓你向你姐姐學習騎射功夫。眼下時間倉促,你更該用心才是。”
“我知道。”夏侯昕琪盯住他的眼睛,試探道:“阿梓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往日這個時候你可都在畫畫呢。”
葉梓眼神一躲,微笑道:“沒有,只是今天有點累,別胡思亂想。”
夏侯昕琪心中起疑,當下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