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翌日一大早,夏侯昕瑤帶上夏侯昕琪與将軍府二十名侍衛,陪同李璟憶去上林苑的狩獵場,随行的還有應孝平與大批羽林衛。
夏侯昕瑤看這陣仗,不得不感嘆永初帝當真是将李璟憶疼到了骨子裏,眼下就幾乎将這次帶出京都的羽林衛都安排過來保護李璟憶,恐怕永初帝身邊的羽林衛也不過十數人。
她雖然得了永初帝的吩咐,但昨晚修羅的擔心并非杞人憂天,遂不去理會李璟憶的百般眼神示意,一路上緊随夏侯昕琪左右,與李璟憶漸漸地拉開距離。
李璟憶被羽林衛護在隊伍的最中央,根本無計可施。
縱馬奔馳了近一個時辰,但見前方松濤滾滾,滿目的蒼翠,遠遠地已聽到各種鳥叫聲。
衆人不約而同地放緩速度,沿山徑而上。
山林內樹木高聳入雲,枝葉遮天蔽日,甫一走進,一大群鳥紛紛振翅高飛。
李璟憶從未見過如此景致,興奮極了,不管不顧地驅馬趕到夏侯昕瑤的身邊,道:“昕瑤,你喜歡這裏嗎?”
夏侯昕瑤随意地點點頭,深深地呼吸這裏涼爽的空氣,擡袖抹汗。
李璟憶在一旁亦步亦趨,悄聲道:“往後你也天天這樣陪着我,好嗎?”
夏侯昕瑤暗暗皺眉,面無表情道:“若六皇子有令,在下不敢不從。”
李璟憶不悅道:“不是早就讓你叫我憶兒嗎?”
夏侯昕瑤道:“在下不敢。”
“你——”李璟憶氣得瞪眼,衆目睽睽之下堪堪将怒意忍耐,“啪”地一揮馬鞭,當先而去,所有的羽林衛全部呼啦啦地追上去。
從頭聽到尾的夏侯昕琪大樂,捂住嘴暗笑不止。
夏侯昕瑤渾不在意,慢慢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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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山林極大,山路多而曲折,夏侯昕瑤等人行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再也找不到李璟憶與羽林衛的蹤跡,只有潺潺水聲與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夏侯昕瑤求之不得,幹脆下馬,循着水聲去找水。
隐藏在侍衛後方的修羅立時趕上來,與夏侯昕瑤并肩而行,不忘回頭給同樣侍衛裝扮的葉梓一個挑釁的眼神。
葉梓神色不變,倒是夏侯昕琪再也看不過眼,一按刀柄,被葉梓及時地搖頭阻止。
夏侯昕琪忿忿然,葉梓摸了摸她的頭,勉強一笑,夏侯昕琪輕輕地叫了聲“阿梓哥哥”,卻聽話地不再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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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果然有一條溪流,清澈而沁涼的溪水着實誘人。
雖然已過了三伏天,可夏侯昕瑤實在怕熱,洗臉後便坐在樹蔭下,懶懶地不願起來。
修羅有意戲弄,解下腰間水囊遞給她。
夏侯昕瑤随手接過,仰臉喝水,突然臉色一變,劇烈咳嗽起來。
修羅艱難地忍住笑,裝出一副關切的模樣拍拍她的背,道:“昕瑤,怎麽了?”
夏侯昕瑤咳得滿臉通紅,好不容易停下來,嗔道:“你又使壞,這分明是酒。”
修羅埋頭悶笑,夏侯昕瑤簡直拿他沒辦法,哭笑不得。修羅笑夠了,取過夏侯昕瑤手中的水囊,喝一口酒,低首在她的耳邊說了句什麽,惹得她面上緋紅一片,微微轉開臉。修羅趁機斜睨不遠處的葉梓一眼,眼神高傲而不屑。
夏侯昕琪受不得葉梓被辱,對修羅長久以來的忍耐更到了極限,就要拔刀相向,葉梓未蔔先知般按住她稚嫩的肩膀,極小聲道:“此人殺人不眨眼,昕琪,不要招惹他。”
夏侯昕琪眼眶都快紅了,道:“可是他總霸占着姐姐,讓阿梓哥哥你那麽傷心難過。”
葉梓落寞一笑,自嘲道:“并非霸占,只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夏侯昕琪似有所悟,葉梓不放心地再次囑咐道:“昕琪,你與你姐姐怎麽鬧都可以,但那少年絕非心慈手軟之輩,你千萬不要招惹他。”
夏侯昕琪重重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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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昕瑤休息夠了,重新上馬去找李璟憶,稍加留意地上的馬蹄印,不出半個時辰便找到了李璟憶的大隊人馬。
李璟憶卻仍在氣頭上,見她沒有絲毫低頭道歉的意思,一時惱恨地失了理智,令她自由行動,自己帶着羽林衛揚長而去。
夏侯昕瑤無辜地摸摸下巴,幹脆利落地調轉方向,縱馬而去,回到原先的溪水旁,坐在碗口粗的樹枝分叉上,竟打算睡覺。
夏侯昕琪哪裏肯依,口口聲聲要去打獵,夏侯昕瑤于是吩咐侍衛們貼身保護她,自己賴在一邊倒頭就睡。
葉梓看了眼悠然自得的夏侯昕瑤,再看另一個角落裏默默飲酒的修羅,無奈地嘆口氣,上馬去追夏侯昕琪。
夏侯昕瑤落得個清淨自在,打個哈欠,悠悠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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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杆。
上林苑的建章宮裏,永初帝幽幽醒轉,随後毫不留情地将粘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推開。
藍昭容猝然被驚醒,顧不上酸軟無力的身體,匆忙起身披上一件外衣,伺候永初帝穿衣。
外頭等待的宮侍們聽到動靜,端着水盆等物進寝殿。
永初帝一面由宮侍們服侍洗漱,一面聽近侍彙報李璟憶的情況。待一切妥當,宮侍們默默地退出,永初帝坐在銅鏡前,由藍昭容為她绾發。
藍昭容梳發的動作熟練而溫柔,良久突然道:“陛下,臣妾有句話藏在心裏很久了……”
永初帝看了鏡中的藍昭容一眼,那面容不甚清晰,依稀是記憶中美好的模樣,不覺放柔了語調:“你說吧。”
藍昭容有些艱難道:“陛下可曾愛過臣妾?是藍玉兒,不是昭兒的替身……”
“夠了!”永初帝暴喝一聲。
藍昭容沉痛地閉上眼,俯身抱住永初帝,“……昭兒……錯了……請陛下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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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昕瑤是被臉頰的一陣瘙癢攪醒的,睡眼朦胧地看去,只見修羅手拿一根毛茸茸的野草,背光立在附近的細長枝桠上,笑容明媚。
夏侯昕瑤看得一呆,下意識地側身避開他的目光,忽然身形一墜,直直地掉下樹去。
修羅失聲道:“昕瑤——”就要撲過去相救,卻見夏侯昕瑤淩空虛踏一步,身形翩翩,眨眼返回原地。
修羅輕輕地籲口氣,夏侯昕瑤驚出一身汗,嗔怒道:“做什麽攪人清夢?”說罷縱身躍下。
“我想你了呀。”修羅半空中截住她,自背後抱着她,雙雙落地。
“我不就在你眼皮底下麽。”夏侯昕瑤輕輕掙了掙,修羅沒臉沒皮地湊上去,細碎的吻不時地落在她的耳際、頸側,道:“你不知道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嗎?”
夏侯昕瑤止不住全身發軟,這種感覺實在太怪異,不覺連呼吸都變了,努力側過臉避開,道:“你快放手。”
修羅笑嘻嘻道:“不放。”幹脆傾身攫住她的嘴,來了個深吻,夏侯昕瑤反抗的話語頓時被他一一吞下。
良久,二人微微拉開距離,夏侯昕瑤低聲道:“一身的酒氣,你又喝了多少?”
修羅似已有幾分醉意,拍了拍腰間已空的水囊,拖長語調道:“不多不多,兩斤竹葉青而已。”
夏侯昕瑤大吃一驚,張口欲勸,突地神色一凜,直直地看向前方的灌木叢,喝道:“誰在那兒,出來!”
沒有任何動靜。
修羅下巴擱在夏侯昕瑤的肩膀上,眯起眼睛。
夏侯昕瑤一手牽起修羅的手,一手按住劍柄,朝前走出兩步,只見灌木叢中衣角一閃而沒,片刻後走出來一人,卻是夏侯昕琪。
夏侯昕瑤疑惑道:“昕琪,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兒做什麽?其她人呢?”
夏侯昕琪咬唇不語,用力地握住刀柄,一步步地靠近夏侯昕瑤與修羅。
修羅漸漸地站直了身子,夏侯昕瑤約莫也猜到夏侯昕琪的心思,皺眉道:“昕琪,此地是皇家林苑,不可胡來。若你我打鬥的事情傳到有心人的耳裏,恐怕會給将軍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此時此刻,夏侯昕琪怎聽得進只言片語,大怒道:“姐姐,你欺人太甚!”
刀光一閃,刀已出鞘,斬向夏侯昕瑤。
修羅腳步一動,人已立在夏侯昕瑤的身前,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找死!”
夏侯昕瑤已知不好,急道:“修羅,不可!”
修羅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出手如電,一掌拍向夏侯昕琪。
夏侯昕琪滔天憤怒中,神智反而是從未有過的清明,自知內功修習時間過短,絕非修羅的對手,當下臨危決斷,橫刀一擋,借力急退身形。
修羅一擊不成,臉若冰霜,俨然是鬼蜮中的厲鬼。
夏侯昕琪被修羅周身散發的殺氣駭住,一動不能動,眼看着修羅提劍而來,相距不過三步遠,一張尚有幾分嬰兒肥的小臉變得慘白。
修羅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心跳得不能自己,一心要取眼前這條鮮活的生命不可。
身後淩厲的掌風忽至,修羅劍勢一緩,身子斜斜地避開,夏侯昕瑤一個鹞子翻身,淩空躍過修羅,背對夏侯昕琪而立,抓住修羅握劍的手,急聲道:“修羅,快醒醒,你怎麽了?”
修羅一怔,眼神漸複清明,道:“昕瑤,我……”
話未盡,卻見夏侯昕琪手中的雁翎刀飛快地刺向夏侯昕瑤的腰背位置。
修羅面色劇變,就勢拉起夏侯昕瑤的手一同往後退。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更是瞬間爆發出十分的力量,卻依舊避不開夏侯昕琪的這一刀,只聽夏侯昕瑤悶哼一聲,軟倒在修羅的懷裏,刀尖已深深地紮入血肉之中。
夏侯昕瑤回過頭,眼裏滿是不可置信,“昕琪,你——”
夏侯昕琪似乎也吓傻了,踉踉跄跄地倒退,道:“姐姐……我……我不知道……”松開手,雁翎刀“哐當”落地,盯着自己發抖的雙手,放聲大哭,道:“姐姐,昕琪不知道……昕琪不是有意的……”
修羅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小心地摟住夏侯昕瑤搖搖欲墜的身體,急點傷口周邊的幾個穴位,連個眼神都沒給夏侯昕琪,自顧自到溪對岸為夏侯昕瑤包紮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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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梓早先被夏侯昕琪的一點小聰明引開,如今又是被夏侯昕琪震天的哭聲引來。
夏侯昕琪一見葉梓,立時撲到他的懷裏,急慌慌地解釋道:“昕琪不是有意要傷姐姐的,昕琪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阿梓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昕琪……”
“嗯,我相信你。”葉梓蹲下身,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打她的脊背,柔聲道:“昕琪乖,不哭。我們先去看看你姐姐的傷勢。”
夏侯昕琪漸漸地平靜下來,抹幹眼淚,偷偷地瞄一眼前方動靜全無的夏侯昕瑤,握緊葉梓的手,忐忑不安地上前。
葉梓帶着夏侯昕琪剛走到溪邊,對岸的修羅已冷笑出聲:“誰敢再往前走一步,休怪本公子大開殺戒!”
葉梓心平氣和道:“我們只是想看看昕瑤,并無惡意。”
修羅陰測測道:“葉公子,實話告訴你,除了昕瑤,我修羅誰都不信。勸你們還是呆在那裏別動,一旦惹惱了我,你們誰都別想活命!”
夏侯昕琪躲進葉梓的懷裏直打冷戰,葉梓靜默片刻,視線不受控制地往夏侯昕瑤的身上掃去,語氣不掩擔憂:“那不知昕瑤傷勢如何?”
修羅看着身邊陷入沉睡的少女,默默地握住她的手,良久才道:“幸好沒有傷及要害,只是失血過多,靜養些時日就好。”
葉梓不願看到這些,移開目光,沉吟道:“那我們現在就啓程回宮,不能再耽擱了。”也不管修羅同意與否,徑自吩咐侍衛們去伐木造筏,定要合力将夏侯昕瑤擡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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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李璟憶與夏侯昕瑤分開後,越來越覺得無趣,好不容易挨過一段時間,終于決心抛開身為皇室的尊嚴,派人主動去尋夏侯昕瑤。臨近傍晚,李璟憶沒有等到夏侯昕瑤的任何消息,卻等來了從建章宮出來的信使。
那信使向李璟憶耳語了幾句,李璟憶霍然變色,帶着幾分哭腔命令道:“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