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夏侯昕瑤不躲不閃地迎上夏侯雲歸的目光,恨聲道:“昕琪她害死我與幺兒的孩子……”

“啪!”

夏侯雲歸馳騁沙場數十年,寶刀未老,這一巴掌扇下去,不留餘力,動作極快極狠,又因距離過近,饒是夏侯昕瑤武藝在身,也避閃不及,不禁腳下一個踉跄,身形不穩地退後一步,耳朵裏嗡嗡作響,臉上是火辣辣的疼,頓時半個臉龐都腫了起來,嘴角沁出血絲。

夏侯雲歸柳眉倒豎,額頭青筋畢露,大喝道:“你還有臉說!為娘早與你說過,令你與修羅保持距離。你把為娘的話都當做耳旁風嗎?!竟然還敢私定終身!”

修羅看在眼裏,痛在心上,奈何渾身無力,只恨得雙目通紅,冷笑道:“看來大将軍是根本沒有把昕瑤的血脈放在心上,還如此偏袒殺人兇手,不知大将軍又将昕瑤置于何地?”

夏侯雲歸目光沉沉地看向修羅,道:“公子未婚有孕,已是行為有失檢點,為世人所不恥,又有何臉面質問本将軍?更何況,本将軍處理家事,還輪不到公子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修羅氣結,那邊廂夏侯昕瑤一把推開欲上前相扶的顧氏,以指擦去嘴角的血絲,應聲道:“幺兒是我的夫君,并非外人。”

夏侯雲歸氣得臉色發青,道:“自古婚姻大事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沒有經過我夏侯雲歸的同意,何人敢私自踏進夏侯一族的大門!”

夏侯昕瑤看着怒發沖冠的夏侯雲歸,再看一旁欲言又止的顧氏,忽然輕笑一聲,目中流露出淡淡的哀傷之色,嘆息着道:“那您與爹爹何曾真正将我以親身女兒看待?”

不等夏侯雲歸與顧氏開口,夏侯昕瑤已輕聲道:“之前昕琪傷我,不管她有意無意,總是她的錯,你們卻不曾有半分苛責。眼下昕琪變本加厲,害得幺兒……”語聲一頓,雙眸忽然充滿淚光,目中的哀傷神色濃得化不開,續道:“你們再不喜歡幺兒,可那個孩子也有我的一半骨血,是你們的親生孫兒。可你們呢?爹爹一味地包庇昕琪,也不知把她藏哪兒去了,娘更是不分青紅皂白,擡手就是一巴掌。”

夏侯雲歸與顧氏皆是無言以對。

夏侯昕瑤仰起臉,努力地将眼眶中的淚水逼回去,盡量控制住情緒,道:“爹爹總說昕琪年紀還小,不要跟她一般見識。那好,我聽爹爹的話,從來不與她計較。可這回,也要不與她計較嗎?”

顧氏眼神制止夏侯雲歸開口,艱難道:“這回确實是昕琪的錯,既然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說着走到床前,向修羅道:“不知公子要怎樣才肯原諒昕琪?”

修羅恨恨道:“十指連心,我要她自斷一指,教她也嘗嘗這剜心一樣的痛!”

顧氏臉色大變,求助地看向夏侯雲歸,夏侯雲歸憤憤地一拂袖,道:“你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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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冷冷道:“不知大将軍與侯君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二小姐能活到現在?難道以為當時的我殺不了她嗎?”

夏侯雲歸不接話,修羅自顧自地接道:“若非看在二小姐是昕瑤的親妹妹……”

“幺兒,你且不必說這些。”夏侯昕瑤忽然道:“爹娘,只要你們同意我與幺兒的婚事,讓幺兒當我的正君,我可以從此不提這件事。”

“不可能!”夏侯雲歸怒極。

夏侯昕瑤卻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道:“我終于明白,疼愛孩子就該是這樣不舍得打,不舍得罵。昕琪是你們的掌上明珠,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而我又算什麽?不過是任由你們操控的傀儡、木偶!”

顧氏聽得心驚不已,夏侯雲歸沉下臉,道:“你胡說什麽?”

夏侯昕瑤不做聲,徑直越過顧氏,在榻前蹲下身,柔聲道:“幺兒,我帶你離開這兒,好不好?”

修羅毫不猶豫地點頭,夏侯昕瑤起身取來他的衣袍塞到被窩裏,連人帶被地打橫抱起,一聲不吭地出門。

夏侯雲歸自始至終都不阻攔,死死地拉住顧氏,道:“昕瑤,你聽清楚了,今天你出了這個門,就別想再回來!”

夏侯昕瑤腳步一頓,背對着夏侯雲歸與顧氏,忍耐多時的眼淚終于緩緩而下,道:“是你們讓我明白,從前和現在的我,是多麽的可憐、可悲、可笑……我錯了,錯的離譜,有些事并非人力所能及,身為人子,不是只要聽話孝順,就能夠得到父母的疼愛。有些人,注定得不到這些,不管輪回轉世多少次。”言罷一腳踹開門,飛身而去。

顧氏掙不脫夏侯雲歸的手,嗚咽着小聲地哭起來。

******

暮色已臨,一輪下弦月被幾片烏雲遮擋,夜幕上只有北鬥七星散發着淡淡的光芒。

夏侯昕瑤抱着修羅離開,途中卻被一人攔住。

那人一襲白衣,憑風而立,身姿說不出的高潔優雅,此時此刻,卻透着一股深深的孤獨與無望。

夏侯昕瑤淚已盡,淚痕亦被夜風吹幹,只有發紅的眼圈和紅腫的臉頰昭示了方才的一切。

兩人對視着,久久沒有說話。

修羅看不得這些,催促道:“昕瑤,我們快走吧。”

“啊……”夏侯昕瑤被驚醒了一般,道:“好。”

葉梓身形一動,再次攔住二人的去路,道:“昕瑤,你變了。”

夏侯昕瑤看了眼懷中的修羅,點頭道:“……是。我明白了許多從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幸好不算晚,還來得及做出改變。”

葉梓澀聲道:“是因為他嗎?”

夏侯昕瑤道:“對,是幺兒點醒了我,也是幺兒給了我一個夢。”

葉梓道:“你要離開我嗎?”

夏侯昕瑤沉默地移開視線,良久才道:“對不起,葉子。”

葉梓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根本不必走,因為姨母遲早會同意修羅進門。”

夏侯昕瑤露出追憶的表情,道:“不,你不懂。我這一生活在各種各樣的牢籠裏,像一具傀儡一樣任由別人操控,身不由己。現在,我要自己為自己做一次主,離開這兒……離開将軍府,離開京都,去尋找我的夢。”

葉梓冷靜的表情終于出現龜裂,道:“那我呢,昕瑤?我怎麽辦?”

夏侯昕瑤不敢看他,垂下頭,就見修羅狠狠地盯着自己,遂道:“我與幺兒已有肌膚之親,我已是他的人。我和你,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葉梓嘶聲道:“你說的什麽混話?!我完全不在乎這些。我愛了你十年,等了你十年,只為等到你行了成人禮後嫁給你。昕瑤,整整十年啊……你叫我怎麽停止愛你?”

夏侯昕瑤霍然擡起頭,一臉的震驚,失聲道:“葉子,你……”

修羅再也聽不下去,從齒縫裏蹦出幾個字:“昕瑤,你走不走?”

夏侯昕瑤勉強穩住心神,向葉梓道:“葉子,我走了。”

葉梓急切道:“讓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夏侯昕瑤搖頭,柔聲道:“葉子,你保重。”

葉梓最後乞求道:“那你告訴我,你現在要上哪兒去?我保證一個人偷偷地去看你,絕不告訴其她人。”

夏侯昕瑤靜靜地看着他,這些年二人相處的情景仿佛歷歷在目,不禁嘆息一聲,道:“你若有事,便到城郊三十裏外的馬家村找我,我暫時會在那兒落腳。”說罷飄然離去,身影霎時融入夜色。

葉梓近乎貪婪地看着她的背影,猛地捂住雙眼,觸手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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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氏一家人是被敲門聲驚醒的,免不了一陣罵罵咧咧,當家的披衣下床,摸黑點燃油燈,推門一看。

得,原來是故人,也不廢話,當下将夏侯昕瑤與修羅迎進屋,又是騰出屋子,又是準備新被褥,馬氏燒水煮飯,全家人一陣忙亂。

此時已是九月深秋,夜涼如水,修羅凍得手腳冰涼,夏侯昕瑤從小就體弱多病,這番折騰下來也是全身發寒,打了好幾個噴嚏,好不容易用熱水洗臉泡腳,随便吃了些飯菜,好歹都是熱的,然後捂在被窩裏,終于感覺到些許暖意。

修羅困得睜不開眼,但對方才夏侯昕瑤與葉梓的交談始終耿耿于懷,忍不住推了推夏侯昕瑤的身子。

夏侯昕瑤亦是疲憊不堪,閉上眼卻睡不着,被修羅一推更是了無睡意,道:“怎麽了?”

修羅不愉道:“昕瑤,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麽?”

夏侯昕瑤道:“當然記得。你放心吧,我既然選擇了你,便不會再同葉子糾纏不清。”

修羅甚是不安道:“真的?”

夏侯昕瑤動作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頰,道:“真的,我言出必踐。等你養好了身子,我們便離開這兒,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修羅滿足地彎起眉眼,抓過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道:“嗯,我們去南方吧。那裏一年四季溫暖如春,風景宜人,你一定會喜歡的。”

夏侯昕瑤也笑了,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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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夏侯昕瑤就去城裏請了位大夫,然後抓藥、煎藥,又遵醫囑買來各種滋補的食材,命馬氏好生照顧修羅的飲食,自己偶爾咳嗽幾聲也不在意,反正這些小病小痛對于她是家常便飯。

夏侯昕瑤離開将軍府時随身帶了些碎銀,加上修羅從前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銀票,一共也有近千兩,一時倒吃穿不愁。

生活安定下來後,夏侯昕瑤重新用心練功,可惜走的匆忙,寶劍留在了将軍府,修羅的軟劍又用不慣,只能以樹枝代劍,唯獨遺憾的是騎射功夫。

期間葉梓來過一趟,帶來了夏侯昕瑤的寶劍,還有顧氏精心準備的各式冬衣和千兩銀票。夏侯昕瑤收下寶劍,其餘的令葉梓帶回去,沒有多餘的話,從頭至尾神色淡淡,修羅當然全程目睹。

這夜修羅格外興奮,纏着夏侯昕瑤親吻愛撫,夏侯昕瑤被撩撥得臉色通紅,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制止他,氣喘籲籲道:“大夫說一個月後才能同房,別……幺兒……”

“那還要忍半個多月呢。”修羅懊惱地皺起眉。

夏侯昕瑤好脾氣道:“馬上就過去了,嗯?”

“……好吧。”修羅不情不願地點頭,一手搭上她的腰畔,不出片刻卻睡着了,留下夏侯昕瑤幹瞪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感嘆有人點火,無人滅火,難熬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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