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番外——永初帝篇(全)

(一)

永初五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整個京都都被白雪覆蓋。

這日是正月十五,時年二十三歲的永初帝處理完政事,左右無事,便帶上四名羽林衛微服出宮。

臨出宣室殿時,正巧中宮近侍奉命呈上鳳後親自烹制的四味點心,永初帝只命人收下,看也不看一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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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上下都沉浸在元宵節的氣氛之中,內城八街九陌人滿為患。

四名羽林衛不敢大意,唯恐出現意外,但永初帝積威日盛,無人敢多嘴一勸。

永初帝難得從繁忙的政務中抽開身,周遭熱鬧的情景令她精神大振,走馬觀花般地信步而行。

前方幾步遠處突然一陣喧嘩,夾雜着幾道抓賊聲,場面一時失控。四名羽林衛臨危不亂,護着永初帝退至一旁。忽的,有少年被擠出人叢,一頭紮進永初帝的懷中。

四名羽林衛大驚失色,就要拔劍相向,被永初帝一個眼神制止。

那邊廂少年已回過神,同手同腳地倒退一步,低着頭小聲地道歉,聲音空靈,是一種教人無法忘卻的舒服。

今日永初帝心情極好,負手而立,但笑不語。

少年心中慌亂,擡起頭,露出一張精致而稍顯稚嫩的臉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尤為惹人憐愛,身上的粗制棉衣掩不住他的灼目容色。

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下來。

永初帝恍惚片刻,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見少年一副未出閣的裝扮,不由眼神幽深,和顏悅色道:“不礙事,公子……”話未盡,少年已扭身鑽入人群,眨眼失去蹤影。

永初帝一愣,然後失笑,轉首對其中一名羽林衛交代幾句,那羽林衛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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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永初帝得知羽林衛并未找到少年的下落,萬分失望,但京都地廣人多,只能加派人手暗中調查。這夜,永初帝循舊制宿在鳳後宮中,因心中記挂少年,對鳳後愈發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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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永初帝仍對少年念念不忘,連她自己都十分意外,奈何依舊沒有少年的半點消息,更對後宮一衆美人提不起興致。

這日,羽林衛終于帶來永初帝期盼已久的消息。

“回禀陛下,那公子姓應名昭陽,年方十六,江浙人士,普通商賈出身。早年失父,去年生母病逝,便遵遺命上京尋找未婚妻,昨日剛成親。”

那羽林衛說完,垂首不敢看永初帝。

永初帝臉色陰晴不定,沉默良久,猛地一把将案上的筆墨紙硯掃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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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永初帝終究抵不住對少年的刻骨思念,再次微服出宮。

京都郊外的一處山莊裏,少年坐在一棵杏花樹下安靜地讀書,春風拂面,落英缤紛。少年似有所覺,擡手去瞧,不由微微一笑。

數月未見,少年比初見時更顯豔麗。

永初帝躲在牆頭,心緒起伏不定。

回宮途中,帶路的羽林衛觀永初帝神色,小心翼翼道:“陛下,那應公子的妻主也是一介商賈,不過近日不知為何惹上了江湖人士,所以才将應公子安置于此。”

永初帝腳步一頓,嘴角緩緩地綻出一抹冰冷笑意。

一個月後,京都發生慘案,商家陳氏一夜間被一群黑衣人滅門,驚動四裏。永初帝聞訊勃然大怒,降罪于京兆尹,念在其往日功勞,罰俸一年,留職待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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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昭陽昏睡一天一夜後醒來,黑白分明的雙眼裏淨是迷茫之色。

陳家惹怒江湖人士一事,他是清楚的,但妻主說尚有轉圜餘地,何以遭滅門之災?

得到少年蘇醒消息的永初帝不管不顧地丢下政事,倉促出宮。趕到時正見應昭陽直愣愣地坐在桌旁,任由小厮喂飯。

再不見從前的靈動神色。

永初帝感覺自己的心微微刺痛了下。

房中下人見到永初帝,紛紛見禮。

永初帝一言不發地在應昭陽對面坐下,直到他吃完飯才開口:“昭陽,你還記得我嗎?”

應昭陽盯了她半晌,方啞聲道:“記得,是你救了我嗎?”

“是。那日你走後,我便派人打聽你的下落。”永初帝露出苦澀笑容,道:“只是等我找到你時,你已成親,我只能派人暗中保護你。”

應昭陽不說話,永初帝又道:“我已安排人安葬了陳家人,你……想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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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初帝陪同應昭陽上墳,回來後應昭陽突然道:“我原以為自己又有了家,想不到竟只是美夢一場。”

永初帝輕輕地将他摟住,少年在她懷裏嚎啕大哭。

之後,永初帝三五不時地去探望應昭陽。

應昭陽再遲鈍,也明白她的心意,不是不動心的,只是他新喪偶,如何能另投她人懷抱?

永初帝不但不逼他,反而更加溫柔體貼,隔幾日去少年的屋裏走一遭,想說什麽便說什麽,少年也時不時能應答幾句。

永初帝只覺得輕松無比。

她為帝位謀劃十數載,甚至不惜親自上戰場拼戰功,更不敢走錯一步。一朝登基,全心撲在國事上,不容懈怠半刻,竟從不曾如眼下般自在快活。

直到一個多月後,應昭陽身子不舒坦,永初帝派太醫診治,原是他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太醫回禀後,永初帝當場就怔住了,一時心亂如麻。但當她見到少年發自內心的笑容後,突然就心靜如水,道:“昭兒,嫁給我吧,讓我照顧你和孩子。”

應昭陽理性上想拒絕,卻在她溫柔缱绻的目光裏敗下陣,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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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昭陽以貴君身份入宮,且身懷六甲,并賜昭陽殿,帝王恩寵空前絕後,一時在前朝後宮掀起滔天駭浪。

永初帝不為所動,以強硬的姿态壓下所有的反對聲,并下旨:後宮諸人不得私自踏入昭陽殿。

應昭陽在開始的忐忑不安後,待永初帝如初。那夜的噩夢遠去,他漸漸露出純真而不失活潑的本性。

永初帝喜歡極了這樣的少年,徹底迷失了自己的心,忘了那句:集三千寵愛于一身,亦集三千怨恨于一身。

六個月後,應昭陽平安誕下一子,是為永初帝的第六子。

一個月後,永初帝為六皇子舉辦盛大的滿月酒,席間偷偷地召來太醫詢問應昭陽的身體狀況,然後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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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永初帝幾乎是撕扯開應昭陽身上的衣物,然後自己動手脫下衣袍,将他壓在床上,甚至來不及放下床幔,匆匆地用手撫弄幾下,便迫不及待地将他納入體內。

去她的沉着冷靜!

永初帝在心中如是唾棄。

昭陽殿中春意漸濃,不時傳出暧昧的聲音,直到天色放亮時才靜下來。

永初六年的那個春日,永初帝第一次罷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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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轉眼已到了深秋。

應昭陽出落得愈發招人嫉妒,帝寵一日不衰,連鳳後都忌憚他三分。所幸應昭陽從不與人争鋒,與鳳後相安無事。

這日鳳後竟主動上昭陽殿,礙于永初帝的旨意,只立在殿外等候。

應昭陽聽宮侍禀告,忙不疊出門相迎。

鳳後只帶來了一名年過半百的女人,便退出昭陽殿。

四下無人,女人面無表情地向應昭陽吐出兩個字:“少夫。”

卻是舊時應昭陽嫁到陳家時的稱呼。

應昭陽聞言腳下一個踉跄,當即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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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應昭陽精心打扮,眉上一點朱砂,比以往更添幾分媚色。永初帝乍見之下,饒是她日夜相對,依舊恍惚了心神,急切地湊上前去親熱。

應昭陽似是羞澀地低頭避開,道:“陛下……”

永初帝失笑,擺手讓宮侍們退下,自己則摟着應昭陽一道坐下。

應昭陽仍是低着頭,柔聲道:“陛下,若有一日昭兒不在了,可還會如現在一般疼愛昭兒的孩子?”

“說什麽傻話,昭兒的孩子不就是朕的孩子嗎?”永初帝的語氣是不加掩飾的寵溺。

應昭陽擡首看她,眸中似有一層薄霧籠罩,忽的彎眉一笑,眼角卻淌下一滴淚來。

“昭兒,怎麽了?”永初帝慌了神,連忙擡袖擦淚。

“沒事。”應昭陽哽咽一聲,端起桌上的一只酒杯遞給永初帝,自己則取了另一只,懇求道:“陛下,請再與昭兒喝一次合卺酒吧。”

永初帝隐隐覺得有什麽不妥,不及細想,仍是應了他的要求,手臂交錯,雙雙飲下酒。

應昭陽放下酒杯,主動地坐到永初帝的腿上,埋首于她的頸間,低聲道:“陛下,昭兒從未告訴過你,昭兒與那人的婚事全是母父之命,昭兒對她無半點女男之間的感情。昭兒這一輩子,只愛過一個人,那便是陛下。”

“昭兒你……”永初帝才開口,便被應昭陽以指點唇,只聽他道:“陛下為了得到昭兒,不惜殺害陳家滿門。”

永初帝渾身一震,應昭陽續道:“但昭兒仍是愛您,對您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恨意。”

永初帝雙唇微顫,下意識地摟緊懷中人。

應昭陽語聲一頓,感覺到來自四肢百骸的痛意,喉口似有液體湧上,忍不住輕咳一聲,頓覺口中腥甜一片,唇角已染嫣紅。

永初帝終于察覺,低頭一看,一時間肝膽欲裂,嘶聲道:“昭兒——”擡手去擦他唇角的血,卻無論如何擦不盡。

應昭陽仍是斷斷續續道:“那件事……陛下有錯……但……但昭兒不想你死……那便昭兒自己……自己去向陳家滿門謝罪……”

永初帝抖着唇說不出話。

應昭陽道:“昭兒死後……請陛下莫要追查此事……放過所有人……讓孝平照顧我們的孩子……她是……是……昭兒的家仆……”

“……遇見陛下……昭兒……不悔……”應昭陽聲若游絲,永初帝卻聽得真真切切。

應昭陽最後深深地看了眼永初帝,努力綻出笑容,那笑容與眉上的血紅朱砂交相輝映,教永初帝生生世世不能忘,然後少年緩緩地阖上了眼。

殿外一群烏鴉撲棱着翅膀,嘎嘎叫着沖上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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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初六年秋,貴君應氏暴斃,帝随即大病一場。其後帝将應氏所出之子命為璟憶,并養在身邊,朝夕不離。

永初七年春,永初帝第一次選侍。

自始,永初帝流連于各色美人之中,夜夜笙歌。

(二)

寝殿外風聲不絕于耳,永初帝孤身躺在鳳榻上,無眠。

今天将軍府辦喜事,永初帝親上将軍府賀喜,又喝了不少酒。

似醉,還醒。

一醉解千愁,豈非也成了一種奢望?

夜深人靜時,面對的是冰冷華麗的宮殿,而心愛之人天人永隔,這種滋味,有幾人能懂?

空有萬裏江山,卻留不住心上人的性命。

絕望、後悔、自責、內疚,以及對自己的恨意……足以磨滅一個人的野心與抱負。

那些東西,要來何用?

他已經死了,就死在她的懷裏。

藍昭容曾問:有沒有愛過他?哪怕是一點點?

——替身,永遠都只是替身。

這世上,只得一個應昭陽。

獨一無二,無可替代。

永初帝愣愣地睜着雙眸,宮侍連喚了好幾聲,永初帝才回過神,道:“何事?”

宮侍道:“回禀陛下,含光殿來人說,六皇子喝醉了,情況不太好。”

永初帝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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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永初帝走出殿門,才發現竟然是應孝平親自過來傳話。

永初帝邊走邊問:“六皇子現在怎麽樣了?”

應孝平落後一步,語氣平平:“正哭鬧不停。”

永初帝狠狠地一皺眉,加快步伐。

夜色中,只見一點寒光從應孝平的袍袖中射出,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鑽進永初帝的後腰,一閃而逝。

永初帝擔憂李璟憶的情況,又飲了酒,反應遲鈍,絲毫沒有察覺。

到了含光殿,永初帝獨自走近寝殿,就見李璟憶喝得一臉熏紅,一手酒壺,一手酒杯,抱着桌腳,席地而坐,念念叨叨。

幾名宮侍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見了永初帝,請安後無聲退下。

寝殿大門緩緩地合上,應孝平看着永初帝快步走近李璟憶,眸中忽然閃現難以言說的詭谲笑意。她驅散宮人,親自關上大殿的門,然後朝北跪下,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寝殿內隐隐約約傳出聲響。

那絕非正常母子之間應該有的動靜!

應孝平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渾濁的雙眼中卻淌下淚來。

——六皇子,怪只怪你投錯了胎,是那對奸婦淫夫的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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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殿中的紅燭尚未燃盡。

永初帝醒時只覺一陣頭痛欲裂,滿嘴的苦水,全身使不上力,不由揉了揉太陽穴。

李璟憶披頭散發地跪在床邊。

永初帝根本記不得方才的事,睜眼瞧見李璟憶,道:“憶兒怎麽跪着?快快起來。”

李璟憶不言不動,忽然擡高胳膊,遞上茶盞,低聲道:“喝茶。”

永初帝只覺說不出的古怪,當下确實渴極了,便接過茶盞一飲而盡,道:“發生什麽事了?”四顧一番,遲疑着問:“朕怎麽躺床上了?朕明明記得在與你說話,這……”

李璟憶終于擡起臉,輕輕道:“您不記得了嗎?”

永初帝這才發現他臉色蒼白,雙目通紅,雖然衣着整齊,卻已不是原來的那件草青色紗袍,脖頸間俱是暧昧的吻痕。

李璟憶身體已然開始戰栗,眼睛裏充斥着怨毒與仇恨。

腦海中湧現斷斷續續的片段,永初帝面無人色,一顆心宛如墜到腳底,被她自己踐踏。

李璟憶大笑,笑容凄厲而無望:“當年我父親因你而死,如今你又辱我清白!你不配做我的母親!”

永初帝覺得冷極了,發急道:“你父親的事,你是聽誰說的?”

“是老奴!”應孝平悄無聲息地走近,冷冷道:“陛下,您敢說,先貴君不是被您害死的嗎?”

永初帝一陣語塞。

應孝平又道:“如今您又罔顧人倫,對六皇子做下這種事,您還有何顏面去見先貴君?就算您已追封他為鳳後又如何?陰曹地府,他不會再見您了!您死了這條心吧!”

李璟憶淚珠滾滾而落,嘶喊道:“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都要你死!要李氏皇族斷子絕孫,江山易姓!”

永初帝心髒一緊,驟然噴出一口黑血。

應孝平忽然一個手刀落在李璟憶的後頸上,李璟憶頓時朝前栽倒,一頭撞在床板上,昏了過去。

永初帝甚至顧不上自己的身體,掙紮着捧起李璟憶的臉,替他檢查傷痕。

應孝平冷笑道:“好一個母子情深,只可惜他再也不會認你這個母親。”

永初帝怒目而視,高聲喚人。

應孝平悠然道:“別白費力氣了,陛下。這些年,老奴已調查清楚,每晚的亥時到醜時,這三個時辰間,您的那名影衛都要回去歇息。而寝殿內的宮人和羽林衛也被老奴借故遣走了,沒人會過來幫您,您死了這條心吧。”

應孝平是照顧李璟憶長大的第一人,當然能辦到這一切。

永初帝咬着牙道:“你精于用毒,十五年前便害得朕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朕看在昭兒的份上,不與你計較。可你非但沒有收手,竟害得憶兒到如此地步!若不是當初昭兒求朕留你一條命,你以為你能活到今天嗎?”

應孝平桀桀笑道:“害你失去生育的能力,那不過是小試牛刀。現在,我要讓你嘗嘗什麽才是真正的剜心之痛!教你親手毀了自己兒子的清白,再教你的兒子向你奉上混有他的心頭血和蠱毒的茶水!咒你死!咒你的李氏一族斷子絕孫!咒你的江山易姓!我要讓你死也不能瞑目!”

永初帝聽得目眦欲裂。

應孝平忽然失了笑容,恨恨道:“那個賤人就是禍水,陳氏一門都是因為他而遭了你的毒手。他卻嫁給殺妻仇人,還生下孩子,最後居然甘願替你赴死!縱是一死,我陳孝平也不會承他的情!”

永初帝失聲道:“你說什麽?你不是應家人?”

陳孝平冷哼道:“當初你既然認定我是應家人,我自然順水推舟。姓陳還是姓應,又有何妨?”

永初帝發出慘笑,指着李璟憶,道:“你害了陳家唯一的骨血!憶兒他……非我親生!”

陳孝平的臉色變了。

永初帝仰天而呼:“昭兒,你的善良……害了憶兒!”言罷擡手掩唇,卻見五指間不斷地有黑血湧出,力竭而栽倒在被褥間。

陳孝平沉默良久,猝然沖到李璟憶的身邊,擡起他的臉細細審視,卻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然後緩緩地站了起來,一頭撞向房柱,登時血水四濺,氣絕當場。

******

已是四更天,黑夜似乎更靜更暗了。

永初帝面如金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看着突然出現的黑衣女人,露出一絲欣慰的表情。

女人看起來四十不到的樣子,已是滿眼含淚,顫聲道:“陛下,屬下去叫太醫,您要堅持住。”

永初帝輕輕地搖頭,聲音微弱:“來不及了,朕還有三件事需要你替朕完成。”

女人忍着淚道:“陛下請說。”

永初帝道:“第一件,朕寝宮鳳榻的牆上,有一個密格,裏面放了傳位诏書,你去取來,當衆交給大将軍。”

女人道:“是。”

永初帝又道:“第二件,新帝登基後,朝廷上沒有大的風波最好,若新帝容不下大将軍,你便暗中助她離開。但大将軍敢謀朝篡位,殺無赦!”

女人悚然道:“大将軍忠心可昭日月,怎會……”

永初帝扯起一絲冷笑,道:“大将軍是忠臣,可惜她忠得是這黎民蒼生,卻非我李氏。這種人,只能用恩情困住她、綁住她,可萬一新帝觸及她的底線,後果不堪設想。”

女人道:“是,屬下記住了。”

永初帝無力地握住女人的手,道:“這最後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朕死後,你馬上帶六皇子離開皇宮,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說着劇烈地咳嗽起來,斷斷續續道:“新帝……斷然……容不下……容不下憶兒……憶兒沒有……父族妻族可以依靠……只有……只有交給你……照顧……朕……朕才能……放心……”

女人已失了言語,點頭不止。

永初帝勉強止住咳嗽,笑了笑,道:“你八歲時便跟随我左右,至今已有二十五年。往後,你就帶着憶兒,姐弟也好,母子也罷,去過無拘無束的生活吧。”

女人忽然落下淚來:“屬下的命是陛下給的,往後這條命便是六皇子的。”

永初帝聞言,終于咽下最後一口氣。

李璟憶也不知何時清醒了,額角青腫,神情呆滞,看着無聲無息的永初帝,忽然笑了,笑容單純,偏又帶着幾分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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