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全)
夏侯昕瑤沒有食言,不顧修羅的挽留,提前回了将軍府。葉梓沒有得到修羅的正面回答,一笑置之。
黃昏時,夏侯雲歸從宮中回來,神情悲傷,連晚飯都只吃了一點點,便離席去了書房。
葉梓為此親手熬了參湯,由夏侯昕瑤端到書房。
夏侯雲歸原本沒有什麽胃口,一聽說是葉梓親自熬制,臉上好像也有了點笑意,念了句“好孩子”,将一碗參湯喝得幹幹淨淨。
夏侯昕瑤收好碗,忍不住問:“娘,不知新帝是哪位皇女?”
夏侯雲歸道:“是大皇女。”
夏侯昕瑤思量再三,謹慎道:“孩兒曾與兩位皇女有過一面之緣,兩位皇女似乎都不是好相與之人。”
夏侯雲歸看着長女,道:“你的意思,為娘明白。”忽然嘆口氣,憂心忡忡道:“大皇女雖然脾氣暴躁些,到底比二皇女心善許多,若是二皇女繼位……唉!”
夏侯昕瑤皺眉道:“那二皇女難道曾經做過什麽了不得的事嗎?”
夏侯雲歸搖首道:“先帝在世時,兩位皇女倒不曾做過出格的事,只是知女莫若母。”
夏侯昕瑤道:“是先帝曾對娘說了什麽嗎?”
夏侯雲歸擺擺手,道:“不提這個。你們不回雲宗的事,你爹都說了。這樣也好,你們留下來,免得到時候昕琪去了邊關,你爹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家裏。”
夏侯昕瑤還想問有關朝廷上的事,夏侯雲歸已開始不耐煩地趕人:“天色也不早了,你剛剛成親,呆在這裏像什麽話?趕緊回房去。”
夏侯昕瑤只能答應一聲,灰溜溜地回了房。
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翌日,天還沒亮,夏侯雲歸便得到了一個驚天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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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夜,大皇女李璟華在睡夢中被身邊的寵侍一刀紮入胸口,當場斃命,随即那寵侍也自刎而死。
那寵侍是一年前李璟華在大街上無意撞見的,因李璟華垂涎其美色,便花重金向他的母父買下他。那寵侍出身平民,他的雙親得了錢財後便離開京都,不知去向,也沒有其她的親戚朋友。
他為何要刺殺李璟華?為何選在這個時候刺殺?是否另有主謀?
所有的線索都随着那寵侍的死亡而中斷,自此變成一樁謎案。
夏侯雲歸聞訊時,險些從床榻上跌落。
失态至此,足以見其心中的震驚程度!
李璟華今年不過二十三,膝下只有二子,無女。二皇女李璟文,身為先帝之女,其父貴為淑君,名正言順地成為下一任皇帝。
李璟文登基之日,改年號元興,夏侯昕瑤正陪着葉梓逛街散心,葉梓卻帶着夏侯昕瑤直接去了修羅與海渚落腳的客棧,全京都最大的客棧——雲來客棧。
夏侯昕瑤的反應就好像是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妻子,臉色不可謂不精彩,葉梓看得好笑,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你那麽緊張做什麽?”
夏侯昕瑤強作鎮定,道:“你為什麽來這兒?”
葉梓微笑道:“兄弟病重,我豈有不過來探望的道理?”
夏侯昕瑤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道:“什麽……什麽兄弟?”
葉梓溫柔道:“你我乃結發妻夫,禍福與共,既然你左右為難,無法下這個決心,那就由我來打破僵局。”
夏侯昕瑤不敢置信道:“葉子,你……”
葉梓道:“成全他,就是成全你,也就成全了我。”
夏侯昕瑤顧不上客棧後院裏人來人往,擁他入懷,道:“我與他是陰差陽錯,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身為你的妻子,絕不能背着你再與別的男人歡好。那樣子,我做不到。”
葉梓搖搖頭,指着院中的一排屋子,道:“你和他并沒有錯過。你看,他就在某間屋子裏,就在裏面等你。只要你點頭,你和他就又能在一起了。”
夏侯昕瑤忍不住道:“葉子,你為什麽一定要撮合我們?我和你這樣子,難道不好嗎?”
葉梓反問道:“那你能徹底忘記他嗎?”
夏侯昕瑤變了臉色,無言以對。
葉梓有些苦笑着道:“你忘不了他,我又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抱憾終身呢?”說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挽起夏侯昕瑤的手臂,道:“走吧。你不要再為難,就由我單獨跟他說,只是委屈他做小了。你放心,娘與爹那裏,也由我去說。”
夏侯昕瑤一顆心砰砰跳,沒有出言拒絕。
葉梓又道:“不過昕瑤,你要記住,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讓步。”
夏侯昕瑤鄭重地點頭,道:“我明白。”
二人攜手走進屋,夏侯昕瑤看了眼靠在床頭讀書的修羅,沉默地轉身而出。
葉梓自尋了凳子坐到修羅的面前,淡淡道:“聽說你終于考慮清楚,肯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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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昕瑤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耐下性子等待。結果等了近一個時辰,眼看着暮色将臨,那屋門還是毫無動靜,卻等來了修羅的大師姐海渚。
海渚左右手各牽了名美貌少年的手,一張娃娃臉上布滿笑容,簡直可以說是紅光滿面。
夏侯昕瑤站起身,剛想打招呼,海渚已擦肩而過,甚至擠不出一點空暇與夏侯昕瑤點頭示意,然後是“砰”的關門聲。
不愧有好色之名。
夏侯昕瑤摸摸鼻子,重新坐下來。
這次沒過多久,那道屋門終于打開,葉梓朝夏侯昕瑤招招手。
二人進屋後,葉梓微笑道:“昕瑤,我們已經商量好了,修羅暫時留在這裏養傷。今天回府後,我選個合适的時機,先告訴爹爹。等娘忙完這陣子,我再同她說這件事。”
夏侯昕瑤點頭。
葉梓接着道:“不過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你最好減少單獨出門的次數,萬一被娘與爹發覺,可是大大不妙。”
夏侯昕瑤下意識地看向修羅,修羅朝她無聲地笑了笑,夏侯昕瑤自然答應下來。
葉梓該說的都說完了,便催促夏侯昕瑤回去。
夏侯昕瑤最後看了眼修羅,與葉梓并肩出門。
身後修羅忽然出聲:“昕瑤……”
葉梓心頭一跳,猛地回身盯住修羅,眼中的警告之意十足。
修羅挑眉,眼神甚是不屑。
夏侯昕瑤道:“怎麽了,幺兒?”
修羅倏然間神色悲傷,道:“昕瑤,我們的孩子并非死于你妹妹之手,是熾燃,包括當初你妹妹出手傷了你,全都是她暗中設計的。”
夏侯昕瑤失聲道:“真的?”
修羅道:“是,是她親口承認的。往後,不要再對你的妹妹心存隔閡了,她也是個受害者。”
夏侯昕瑤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怒意,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葉梓看着修羅,頗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留下句“好好休息”,便被夏侯昕瑤拉出門去。
修羅目送她們離開,下意識地摸了摸膝蓋,忽然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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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昕瑤與葉梓回府途中,卻聽到一則消息,在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
——時任光祿勳、位列九卿的徐榮榮,已被元興帝以保護逝去的大皇女不力之罪,打入死牢問斬。
徐榮榮雖然掌管宮殿掖門戶,身負保護天子的重責,可大皇女是死在自己的床上,徐榮榮縱然有罪,也罪不至死。
葉梓早前由顧氏帶着見過衆位顧府親眷,對這位四十多歲的将軍印象極好,乍聽此事,當真變了臉色,道:“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不是應該大赦天下嗎?怎麽反而問罪殺人?”
夏侯昕瑤冷笑不止,附在他的耳邊道:“大伯母根本沒罪,她這是殺雞儆猴!”
不等葉梓再次開口,夏侯昕瑤已拉起他,走出人叢,加快步伐回府。
事隔第二天,夏侯雲歸便上折子為徐榮榮求情,結果以頂撞天子,犯下大不敬之罪,被奪了兵權,閉門思過三日,卻礙于滿朝文武的再三懇求,将徐榮榮的死刑改為流放北疆,年後行刑。
朝野嘩然!
先帝屍骨未寒,已有兩名老臣獲罪。
下一位會輪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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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輪到你了,昕瑤。”葉梓捧着一杯香茗催促。
夏侯昕瑤打個哈欠,閑閑地執起一顆黑子。
葉梓忍不住問:“你不擔心嗎?”
夏侯昕瑤專心地研究棋局,道:“擔心什麽?”
葉梓道:“娘被奪了兵權,又是閉門思過三天,你難道一點也不擔心嗎?”
夏侯昕瑤漫不經心道:“爬到她那個位置,什麽風浪沒有經歷過?放心,娘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而一蹶不振。”
葉梓不敢茍同:“被奪了兵權還是小事?”
夏侯昕瑤拿着棋子敲了敲額角,悠然道:“不過是一塊虎符而已。難不成沒了虎符,将士們就不認識我娘這個大将軍了?”
葉梓想了想,展顏道:“也對。”
夏侯昕瑤又道:“而且,你沒見這兩天爹娘總是形影不離,感情特別好嗎?剛剛昕琪還跑來說,娘陪着爹去梅園賞梅去了。”
葉梓忽然神秘地笑笑,湊在她的耳邊一番低語。
夏侯昕瑤恍然,笑道:“怪不得爹爹要急着把家中事務交給你,原來是有……”
葉梓連忙捂住她的嘴,壓低聲音道:“爹爹可是囑咐我不準告訴你們姐妹的,你不準拆我的臺。”
夏侯昕瑤連連點頭,等葉梓放開手,也壓低聲音道:“不過,爹娘今年到底幾歲了?”
葉梓沉吟着,道:“娘比我娘小一歲,今年是四十五歲,爹爹嘛……應該有三十四五了。”
夏侯昕瑤比出一個大拇指,道:“話說回來,如果娘真舍不得那塊虎符,自然會有辦法重新拿回兵權。”
葉梓道:“哦?”
夏侯昕瑤随意道:“新帝登基,根基未穩,本是最需要老臣鼎力相助之時,可她太想奪回大權,先是得罪了一個徐家不夠,現在又貿貿然削了我娘的兵權,夏侯家、顧家一起得罪。如果這三家聯合起來給新帝施加壓力,恐怕到時候她要哭着求我娘收下虎符。也是,新帝才十八歲呢,年輕氣盛。我原來還擔心新帝上臺後,将軍府的處境會變得艱難,不過這位嘛……按照如今朝堂的形勢,最忌諱急功近利,她應該溫水煮青蛙,慢慢地斬除我娘的心腹和親信。不過,也要看我娘求什麽。”說罷搖頭直笑,道:“而且這位似乎忘記了還有個顧家繼承人手握重兵,替她們李家守護邊關,抵禦胡人的騷擾呢。她還真有膽子這樣做!”
面對她的凱凱而談,葉梓覺得陌生極了,也奇怪極了。
夏侯昕瑤放下一子,啧啧贊道:“真是一副好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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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元興帝卻在宣室殿裏怒吼:“這個動不得,那個不能動,先帝這是給朕留下的什麽爛攤子!削了大将軍的兵權又如何,她還敢反不成?!”
殿裏伺候的宮人們個個噤若寒蟬,恨不能将自己的耳朵捂起來。
元興帝胡亂發洩一通,感覺氣順了不少,陰毒的目光盯在一名年輕宮侍上,冷冷道:“你留下伺候,其餘人都退下!”
宮人們魚貫而出,不多時從殿中傳來少年低低的啜泣聲、求饒聲,最後與喘息呻/吟糅雜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到底是痛苦?還是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