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街京城十五巷
她的話好像吓了沈玉一跳,舒皖瞧見沈玉身形明顯顫了一下,她勾了勾唇,走近沈玉明知故問地道:“朕吓到先生了嗎?”
沈玉當然搖頭否認。
“去請韓大人進來罷。”舒皖吩咐一聲,坐到書案邊閑等。
韓珠今日是來上報秋闱名單的,各州京城趕考的考生已然在翰林院收錄了名冊,審查籍貫完畢後,再由舒皖過目無誤,就可以分發殿試那日進宮的牌子。
“士子們的居所可安排妥當?”舒皖一邊浏覽一邊問道。
“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十五巷的別苑裏,每人一間。”
舒皖點了點頭,收好名冊,道:“韓大人辛苦了,今年年末評測官員時,朕會記得給你添一筆。”
韓珠惶恐地拜謝:“陛下言重了,微臣不過職責所在。”
送走了韓珠,舒皖瞧着手中的名冊,稍想了一番,對一旁的沈玉道:“先生想不想随朕出宮去走走?”
提及出宮,沈玉就不免想起上回被寧桓王脅着去了潇湘館那回,臉色頓時有些不大好看,拒絕道:“微臣還有些折子沒有批完......”
舒皖由不得他,笑了笑對外面吩咐道:“來人,備車,朕要微服私訪。”
汴京的十五巷是條民生巷子,地價在整個汴京來說最為便宜,雲集着許多做生意的小商販,往來叫賣聲不絕,十分熱鬧。
舒皖特意穿了件不起眼的素色衣服,自馬車內掀起一簾往外探,便嗅到一股混着菜香米香的煙火氣。
沈玉戰戰兢兢了一路,到了此地才明白過來,道:“原來陛下是來這裏瞧今年的士子。”
如今威後垂簾聽政有了先例,雖只那一次,卻不知道他目的何在,況且滿朝文武竟然沒一個人出來反對。
陛下的處境并不樂觀,身邊缺少可以信任的人,難怪會如此重視本屆的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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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唯一信任的,只有先生。”舒皖道,“可朕年紀尚淺,看人尚有不足之處,希望先生能替朕來把把關,金銮殿上一張薄紙,看不透這些人的真實面貌。”
沈玉被舒皖說得心頭一暖,即刻伏禮:“微臣定當不辱聖命。”
舒皖心安理得受了他這一拜,親自将人扶起,開口道:“先生不必多禮,随朕下馬車罷。”
雖然十五巷魚龍混雜,但好歹是京城地界,地上鋪就的盡是青石板,不至于讓舒皖的緞面白鞋污了去。
皇宮的馬車停得很遠,舒皖和沈玉步行了許久,繞了些彎子,才來到士子門所在的那條街。
他們今日穿得都十分樸素,料子也只用的普通人家中軟和些的棉布,舒皖梳了一個簡易的發髻,去了平日繁重的冕旒,此刻盡露出一張清水芙蓉的雪面來,只好似是尋常人家的貌美娘子,惹得巷子裏幾位郎君側目,小聲竊竊。
相比之下,沈玉就沒有那麽舒服了。
他實在脫不開規矩,未及加冠的男子出門,是要帶着紗帽遮面的,舒皖拗不過他,只好随之去了。
現下大熱的天,沈玉還得悶在一個罩子裏。
地上不比宮裏,坑坑窪窪不平,舒皖生怕他摔着,牽住沈玉一手,低聲道:“朕帶着你。”
沈玉怔了一下,那只素白的小手卻已經将他捉住了,只好點了點頭,算是應了。可他藏在紗帽裏的臉卻因為陛下的動作有些發燙。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明明心裏清楚明白,陛下是極厭惡他的,可這兩月,陛下卻好似突然換了個人一般,不但尊他敬他,還會對着他笑,連他布置的課業陛下都會完成得極好......
短短這兩月,他就好似将往前那幾年的惡語都忘了一般,一個人的時候,就禁不住會想起陛下的模樣來。
他乃先帝師孔萼的養子,若不是老師在朝中極有威望,憑他一個寒門不知出處的男兒,怎麽可能坐得了太傅的位子呢?
老師臨終前,悉心托付,說陛下雖頑劣,但屬實可造之材,如今幼帝登基處境艱難,要他萬望以身護主,保陛下順遂平安。
若非老師的托付,他怎會甘心在宮裏受那麽多人的白眼,他這條命是老師給的,為了完成老師夙願,搭上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陳年舊事如今再想,還是覺得心頭發澀,他眼前忽地有些模糊,正道該死要拭去眼角的淚,眼前卻突然一亮,一只素白的小手伸了進來,遞給他一個紅紅的果子。
“吃杏子嗎?”舒皖道,“朕...咳,我剛剛嘗過了,很甜的!”
沈玉正猶豫着要不要接,就聽那買杏子的叔伯道:“這位郎君好生怕羞,怎生大熱的天,還戴着罩子?就悄悄跟在娘子後面,連句話都不說。你們剛過來時我就瞧見了,覺得稀奇。”
沈玉知道被說的是他,摸到杏子的指尖一顫,那紅圓的杏子就從陛下手中滾了出來,落到了地上。
他雙頰發燙,滿心覺得自己給陛下丢了人,陛下一定後悔極了今日帶着他來。
舒皖看着沈玉因為一個杏子驚慌失措的樣子,止住沈玉想蹲下去撿的動作,自己飛快地将杏子拾了起來。
“他就是這樣,平日裏連跟我都少言少語的。”舒皖無形中輕拍了拍沈玉的手作為安撫,又道,“這位阿叔可能給我換個新的,這個剛剛掉在地上了,怕他吃了不舒服,銀錢我照給你就是了。”
“娘子心細,自然是給換的。”那叔伯麻利地撿了一個成色極好的甜杏,憨笑道,“娘子生得真是好樣貌,我家哥兒倒是還在閣中未出......”
怎麽還有當街就給人說親的?舒皖敏銳地聽出叔伯話中的意思大為驚訝,連忙拉了拉身後的沈玉道:“哎呀叔伯,你怎麽當着我內子的面說這話,我家這個縱是話少,脾氣也是有的,大熱天生頓悶氣,回去怕是要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