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停止了唇舌的糾纏，一個聲音溜到了我的耳邊，清晰的帶着濕熱的氣息：

"允，我終于找到你了......"

似乎在心口處聽到了什麽東西驟然裂開的聲音，立刻伸手推開我身上的人，手上反作用力的真實觸感讓我的頭腦剎那間清醒，一股苦味迅速在嘴裏蔓延，又像帶着刺的藤一樣蜿蜒着爬進心裏，簡直要嗆出我的淚。明天，明天就能出院了啊，卻還是逃不過今天。

"允，幾天不見啊，過的怎麽樣？"

涅就站在床邊。他優雅的伸出右手，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這個動作竟然和楓一模一樣，嘴角微微上翹，眼睛裏犀利的光卻絲毫沒有因為這個所謂的微笑而緩和，還是透過亮晶晶的鏡片，穿透一樣的射向我。空氣在他的視線中變的越來越稀薄，看着這個熟悉卻有晃若隔世的人，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消失了，只能下意識的抓緊了身下的床單，好讓身體有一個支撐的着力點。

他看了看周圍，嘴裏啧的一聲，說到，

"看來是過的不錯，你和白雲致住的都是特護病房啊，而且他就在你隔壁，羅翼那家夥還挺細心的嗎。"似乎看到我的身子驀的僵直，他一笑，"吃驚嗎？不應該吧，其實從你住進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單獨見你，姓羅的像看寶貝兒似的守着你，真是寸步不離啊。"

看着他滿臉的譏諷甚至不屑，我張嘴，但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又閉上。

"允，你想我嗎？"他走近，不顧我下意識的躲避，固執的伸手想碰觸我的臉。在感覺體溫相接的一剎那，我終于有勇氣擡頭看他，我竟然清清楚楚的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感動，像淚一樣迫在眉睫的感動還有眷戀瞬間溢滿了他的眼眸。只是輕輕的碰觸，像在撫摸什麽易碎的玻璃器皿，然後仍然不放心一樣的把手從臉滑到了我的肩頭，握住。

"那天我又提前下班，在街角那家面包房買了你最喜歡吃的栗子蛋糕，剛剛烤好的，很香。可是回到家裏，竟然怎麽也找不到你，我當時......我當時着急的快要瘋了......擔心你出了什麽事，心裏空落落亂糟糟的，胡思亂想弄的我......"一旦與他的目光相接，眼睛就再也不能從他的視線裏逃開，聽着他近乎哽咽的語調，我的心髒深處竟然會有抽痛的感覺，那麽真實，而且越來越清晰，讓我對自己厭惡到徹底。

"爸爸和我說你不是出事了，是逃走了，我不信，我怎麽也不信，我的允怎麽會從我身邊逃走呢？你說過你是愛我的，親口說的對不對？"

"夠了！你自己幹了什麽你不清楚嗎？何苦再這麽問？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答案？！"我實在再也受不了了！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啊，竟然還能一臉無辜甚至傷害的對我說愛，竟然說的像是我背叛了他一樣。

"我做了什麽？我做的一切只是愛你啊，難道這也有錯？那白雲致做了什麽？竟然會讓你愛上他然後又陰魂不散的纏着你？羅翼又做了什麽？竟然可以讓你就這麽跟着他走？你愛上他了？還是他愛上你了？我剛才吻你的時候你一直是醒着的對不對？為什麽那麽晚才把我推開？你不會賤到誰吻你都願意吧？還是因為把我當成羅翼了？喜歡他吻你？他到底有哪裏好？他在床上弄的你很舒服？"他的手死死的攥着我的肩頭，越來越用力，像要把骨頭捏碎一樣。

"啪！"

所有聒噪的讓我發瘋的聲音嘎然而止，空氣中只剩下我脫力而不順暢的喘氣聲，用手抓着要嘔血的心口，我狠狠的盯着他的臉，直到上面漸漸顯現出淡淡的紅色指印，我已經被燒斷了的理智還沒有恢複，胸口上像壓着一塊大石頭喘不上起來，悶的我快瘋了。

"王八蛋！你他媽的給我滾！"

他默默的直起腰來，用手摸了一下臉，眼神在鏡片的遮蓋下顯的暧昧不清，寂靜的氣氛就這麽僵持着，過了一會，他原本緊緊繃着的嘴角竟然開始緩緩的向上翹，一個笑容逐漸呈現在他的臉上，看的我不寒而栗。

"好啊，我這就滾，你不要後悔。"說完，他真的就往門口走去。

"等等，你別走......你要幹什麽？"我立刻開口叫住了他，腦子裏的念頭讓我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你想我會幹什麽？"他并不把身子轉過來，聲音冷冰冰的。

"不要，涅，算我求求你......"深深的無力感把我吞沒，為什麽只要在這個人面前我就永遠那麽的無能為力？

"終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可惜還是為了別人......"他轉過來看着我，卻是我看不明白的眼神，也許我根本不想也不願意更沒有力氣去看明白。

"涅，別再傷害他了......他已經夠可憐的了......"想到雲，憐惜心痛內疚自責糾結不清，泛濫在一起的不知道有多少是愛情，但是我卻清楚的知道無論如何，任何人都絕對不能再傷害他，除非從我的身上踏過去。

他只是漠然的看着我，表情上沒有一絲的裂痕。

"傷害？這兩個字對我根本沒有意義。你覺得我傷害過你嗎？但是我只是愛你而已，至于別人，傷不傷害對我有什麽分別？"

"至少......不要讓我恨你......好不好？"臉上，有淚滑落。

"允，你現在還沒有開始恨我嗎？"本來已經絕望，我卻在他的聲音裏聽到了輕微的顫動，看着他一點一點重新走回我的床邊，心裏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感覺，眼淚卻真切的墜的更快了，當他把手放到了我的背上時，我用頭抵住膝蓋，終于哭出了聲音。

"別問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從第一次見到涅開始，我流的眼淚簡直太多了，這樣的複雜這樣的混亂，根本已經超出了我能承受的範圍，每根神經都承擔了太大的壓力，緊張的要繃斷了，連一秒鐘的放松都成了奢求，我真的受不了，真的會發瘋，所以什麽都別問，我什麽都不知道[自由自在]。

他在床邊坐了下來，輕輕的摟着我不停聳動的肩。

"允，你瘦了好多。"微一用力，我就靠在了他的懷裏。

我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但是這個懷抱......真的很溫暖。

這個時候門開了。

"羅翼......"我趕緊從涅的懷裏掙出來，看着羅翼塑像一樣的站在門口。剛看見涅時他一定是條件反射式的驚喜的，那種喜悅雖然已經被沖散的七零八落了卻還淡淡的留着影子，混雜着一種震驚、困惑都根本不足以形容的表情。他的目光在我和涅之間徘徊，然後膠着在涅的臉上，即使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手指卻痙攣一樣抓緊。

"呦，應該說好久不見還是說初次見面呢？真是難辦呢，你說是不是，允？"涅站起來，親昵的叫着我的名字，然後整了整衣服理了理頭發，微笑的看着臉色越來越難看羅翼，然後竟然朝他走了過去，把臉湊的很近，暧昧的輕笑着說，"很久沒見過許楓了吧？想不想他？想不想抱我一下試試感覺是不是一樣？"

"涅，你......"這樣去挑釁羅翼是很危險的，我話還沒說完，羅翼已經一把抓住了涅的衣領，眼睛裏氣急敗壞的像要噴出火來。可是涅的笑容卻更明顯了，呼吸不暢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語調卻仍然慢條斯理的。

"怎麽？想打人啊。我知道楓很讨厭你動粗哦，他會不高興的，看着我，如果你能打的下去，我就絕不還手。"羅翼看着他，眼中的迷惑像霧一樣的蒸騰開來，手上的力道明顯輕了，卻沒有放開手。

"翼，我喜歡你，真的喜歡，我沒有對你說謊，請你相信我，好不好？你這麽懷疑我，我真的很難受......我愛你啊......你怎麽能不相信我......"涅的眼睛裏全是戲谑，聲音卻帶着哭音，顫抖着，哽咽着，聽着這樣的聲音，連我都在剎那間困惑。

羅翼的頭低了下去，表情遮在陰影下面看不清楚，抓住他衣領的手開始顫抖，猛的撒手推開了涅，他向後緩緩的退了幾步，再擡頭時，眼睛裏雖然是恨的眼神，卻清楚的泛着淚光。

"呵呵......我學的還挺像的吧？要我裝出那副表情那種語氣真是太惡心了，他那時還哭了是不是？真可惜我哭不出來。"涅低聲的笑了起來，笑聲裏全是諷刺和不屑，"他那麽低聲下氣的求你，聽的我都要感動了，不過你最終還是選擇了不相信他，那可真是場好戲呢。你不知道他那些日子有多傷心吧，每天就是哭，根本吃不下東西，吃了也會吐出來，真是好凄慘呢。"

羅翼用指甲摳着掌心，整個人都在輕輕的顫着，眼圈紅紅的，卻終于沒有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