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曾有一個人(23)
“等誰的末日?”
“等他們的末日。”他多點了幾個火把,插在房間的四處,“等我們的末日。”
“我們沒有末日。”莽嘆息着,搖了搖頭,回到了廚房。
曲峥寅收回目光,點起油燈,在大廳中間那個樹墩椅子上坐下,黃豆大小的火光在石盞中搖曳,好像随時是熄滅,卻又堅定地燃燒着。音鳥憂傷婉轉的鳴叫聲從大門外傳出來,似乎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被趕了出來,執着的鳴叫,只是想要喚醒他的主人。
“天黑了嗎?”當莽把他們的晚餐端上桌子上時,曲峥寅突然問道。
火把将屋子找的十分明亮,莽放下盤子,走到窗戶旁邊,透過縫隙向外看:“黑了。”随即他便看到了依然徒勞的在房間周圍環繞着飛翔的音鳥,沉下聲問道,“你把它放出去,是決定今天開始嗎?”
“開始什麽?”曲峥寅拿起桌子上的湯匙,漫不經心的攪拌着木碗裏的肉湯。
“屠殺。”莽收回目光,從角落裏撿起塊獸皮,重新将窗戶的縫隙遮住。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才重新走到桌子旁坐下。
曲峥寅捏着湯匙在湯裏慢慢的劃着圈,左手撐着頭眼睛半睜着,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房間裏只有火把偶爾發出的細微爆裂聲,靜默如同空氣一般充斥這個房間。木碗中升騰着袅袅的熱氣,在空中糾纏變淡,最終消散,兩個人就這麽相對坐着,看着蒸汽漸漸消失,肉湯變得冰冷。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癡情蠱虛弱的顫抖着身體,比起剛來到這個世界,它又小了一大圈,尾部的紅色愈加的淺淡,好像在與他的精神世界相連接,可在曲峥寅的精神觸角觸碰之下,又是一個真正的個體。不用主人的命令,小蟲子仿佛感受到了這份情緒,身體顫抖着,将虛無空茫的情緒凝聚,積壓,轉換,傳輸給音鳥體內的子蟲。
尖利痛苦的鳴叫在窗外只響了一瞬,随即便消失了。
火把一個接一個的熄滅了,只有桌上石盞中豆粒大小的火苗仍在燃燒,帶給他們昏黃的光芒。
曲峥寅盯着手中的湯匙,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可能不大清晰了,為什麽要停留在這裏,明明在這個小荒村裏,沒有一個人喜歡他。如果有人變成了瘟疫獸人,他們第一個就會敲響他家的大門,第一個來質問他。
關緊了門窗,遮住縫隙,這些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很快,外面就出現了騷動,一聲狼嘯響徹天際,在他的耳中格外的清晰。示警的信號已經響起,看來已經有瘟疫獸人出現了,這裏很快就要亂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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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只不過這聲音格外的恐懼慌張,毫無平常的溫柔:“曲峥寅!你在裏面對吧!快出來!”
曲峥寅感覺到莽擡頭看了他一眼,于是他放開了手中的湯匙,将木碗推向對方,雙手交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毫無感情的吩咐着:“涼了,幫我熱熱。”
莽擡頭看他,将自己眼前的木碗推開,不答話,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房間外的嘈雜聲開始變多了,曲峥寅能聽到遠處有獸人們的吼聲,也能聽到圍繞在這個二層小樓周圍越來越多的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吵。先是嘈雜的喊聲,鼎沸的人聲,這些聲音漸漸的整齊起來,最終種種話語只剩下一句。
“曲峥寅你這個惡鬼!出來!”
不只是誰先踹了大門一腳,緊接着,圍繞着這所房子的人似乎都要在這裏留下些什麽,他們的口號又開始亂了,輕輕重重的聲音從這個房間的各處響起,就連這棟建築物,也仿佛被震顫了一番。
“我們走!”莽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拉過對面的曲峥寅,幾步便沖上樓梯。一樓被堵住了,他們要從二樓離開這裏。
“莽。”被對方一個公主抱穩穩地呆在懷裏,曲峥寅看着他的臉,視線卻停留在遠方,“我覺得留在這裏的時間越長,我的記憶就越清晰。我知道他們為什麽讨厭我,因為我得到了阿堯的特殊照顧,因為我可以什麽都不做,就能活在這個村子的最頂端,而他們還需要掙紮在野外,随時可能失去生命。但現在,我又想着,真正的原因應該在我的身上,一個霸道,自私,小氣,惡毒的人,怎麽會被喜歡呢。我什麽優點都沒有,又值得誰的喜歡呢?”
莽抱着曲峥寅,走到了封閉的陽臺上,卻沒有下一步的行動,他覺得,此時應當将對方的話聽完。
“我喜歡樂堯,他一點也不嫌棄我。”曲峥寅的眼角突然留下了眼淚,可他自己卻毫無所覺,嘴裏喃喃的,像是在說給莽,又像是說給自己,但更多的是,說給虛空中的虛無聽,“我只對那些對我好的人有好臉色,可是你看,我卻不肯首先對別人好,又怎麽能奢求這個世界對我好呢?”他長大了嘴巴,最後說道,“都是我的錯……”
莽收緊了手臂,他的眼神明亮堅定,他的話語擲地有聲:“你只要接受好意就可以了,你的所有,我都會盡全力給你!”
曲峥寅咬着下唇,慢慢的笑了起來,又哭又笑,聲音哽咽的不成樣子:“那為什麽你現在才出現?你知道我一個人走了多久嗎!好久好久,我都忘了起點了,我都忘了還要去看着終點了!”
癡情蠱扭曲着自己的身體,紅色漸漸的淺淡,剝落出潔白而細膩的軀體,這軀體又像是在融化一樣,漸漸地變小。
“我都變成一個怪物了!你才來!”他聲嘶力竭的喊着,淚水流進了他上翹着的嘴角,鹹澀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
“是我來的太晚了!”莽俯下身,覆上他的嘴唇,堵上那些痛苦和悲哭,這個人,還是只适合笑,他笑的時候,是最美麗的。
唇瓣停留在觸碰的那一剎那,呼吸吞吐在對方的臉上,炙熱的氣息糾纏在一起,那長長的微微顫抖的睫毛,黝黑水潤的雙目,此時都清晰可見的呈現在他的眼中。于是不需要什麽話語,不再有什麽悲傷,這一刻的時間,只屬于他們彼此。
然而這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那些嘈雜的人聲已經漸漸消失了,只有幾聲獸吼在不遠處響起,消失。
“砰”整個房間都仿佛在震顫,接着是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虎嘯聲仿佛突破天際,兩個人瞬間從這個意外的吻中驚醒。
來者不善,莽眯了眯眼睛,聽這吼聲,內容雜亂毫無調理,對方必是瘟疫獸人,沒想到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他走到曲峥寅的卧室,只來得及對他說一句在這裏等我,便匆匆關上門,化身為白狼,沖下樓。
曲峥寅還來不及說一句話,就被關在這裏,随即樓下響起了狼與虎的聲音,兩個同樣強大的瘟疫獸人,終于交手。而他能做的,只有呆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不讓下面那個堵上性命為他而戰的雄性分心。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躲便能躲避的,一聲蒼涼的鷹鳴響徹夜空,随即窗戶被猛烈的撞擊,一下,兩下,曲峥寅能看到,那并不算十分厚重的窗戶已經被撞開了一條大大的縫隙,破爛的掙紮了兩下,終于徹底散架了。
于是窗外的敵人便更加的清晰了,那是一只矯健的蒼鷹,他分辨不出更加詳細的種族,但卻清晰的看到,那無論間隔多遠,都能清醒深刻的感受到的瘋狂雜亂的惡意。
癡情蠱停止了它的動作,曲峥寅現在是一個人面對敵人了,此時此刻他竟還有閑情去想,現在的音鳥是不是已經解放了,終于可以回到它日思月想的叢林中去。又在想,用他這一條肮髒不堪的命,來抵那數千條性命,實在是太不夠了。他連一條那麽純潔美麗的性命,都抵不了。
“嗷!”一聲痛苦的狼嚎立刻将曲峥寅從那種迷離的境地喚醒,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看着房外的蒼鷹再一次俯沖下來,眼神開始堅定。
是了,他的下面還有莽,那個摯愛的人,為了這一條肮髒的生命而毫無畏懼的戰鬥,有這樣一個人正在為他戰鬥,他又怎能就此放棄自己!這豈不是太過于可笑了!
虎嘯,熊嚎,鷹啼,狼吼,猛獸們仿佛搭上了自己的所有生命,在于敵人戰鬥! 而曲峥寅,也要為自己的生命,為了莽而戰!
紅色幾乎已經褪去,癡情蠱的身體愈加虛弱,曲峥寅抓着挂在脖子裏的琥珀項鏈,仿佛從中獲取了來自兄長們,父母以及樂堯的力量,而這力量異常的強大,甚至讓小蟲子的身體都開始發光,既是母蟲,又是子蟲。他以自身操控自身,終于達到了無所畏懼!
“啊啊啊啊啊啊啊!!!”雙眼赤紅的蒼鷹直直的對着他俯沖,轉瞬即至,曲峥寅瞪大眼睛,瘋狂的調動精神力,試圖控制對方的行動,就像是在很久之前,這個世界的雌性去控制瘟疫獸人一般。
再沒有哪一刻的他,有這樣的魄力與精神了。
作者有話要說:接受教訓,才能成長
就是這麽個理
所以教訓下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