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今年的臘月初八是雪國國泰民安之後的一個受關注的日子,百姓一直求的是安居樂業,能讓他們有飯吃,有衣穿的人便是值得敬仰的人,而妄圖打破這一平靜生活的人,是百姓恨之入骨的,所以當囚車押着那行人游街時,百姓會向他們砸着雞蛋蘿蔔這類東西來發洩自己的怨恨。
席贏難得的閑情雅致,看了看身邊的席嶺:“你說待會兒若是慕臻人頭落地,慕清現在在石牢裏會不會很難過?”
席嶺不語,席贏卻自己笑了起來,饒有趣味的看着席嶺:“我倒是覺得若他是三皇弟該多好。”
亭蠻一行人被押上邢臺的時候,下面的同謀更是跪了一地,席嶺卻在那麽多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慕臻,那人卻像是終于能解脫了一般笑着。
席贏撐着下巴看着亭蠻:“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來送你上路的,你感動嗎?”
亭蠻冷笑:“受不起。”
席贏搖搖頭:“這怎麽受不起了?好歹你可是雪國的大功臣呢。”
“你心裏恨不得把我扒皮拆骨又何必在這裏假惺惺。”亭蠻卻是想起了什麽似得笑了起來:“席贏,老夫一生為了雪國問心無愧,而你,為個女子陷害于我,你明白的知道,我怎舍得奪了席容江山,老夫倒是要看你有什麽本事能讓她回來,若是回來了,不久後老夫便在下面又能見到你了,可惜席容會将皇位交給你這麽個不成器的兒子。”
席贏目光一淩:“要再見到你,那也定是我百年之後的事情了。”
伴着斬首令牌扔在地上的時候,下面跪着的人便一片嗚咽,劊子手起刀之時,亭蠻低笑出聲,垂着眼簾,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席容,我戎馬一生,終究還是老了。”
慕清是被人叫醒的,睜開眼便看見了席嶺,那人伸手扶起自己,慕清往石牢上面的窗戶看去:“今天不是臘月初八嗎?”
席嶺點點頭。
“我爹呢?”慕清問道。
“自然沒事,你若是想見他是不可能了。”
慕清便已經明了,過了一會兒又道:“那代替我父親死去的人……會被埋在何處?”
“死無葬身之地。”席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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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一愣,随後不免難受:“終是代替我父親死去的人,卻連柱香也上不了。”
席嶺握住慕清的手:“那本來就是死刑的人,終還是要死,死了還讓他們死的有價值了,,至少他死前還能有個慕家主人的身份。”
慕清便不再說話,幾乎是沒人知道慕家的公子長什麽樣子,而且在造反之事傳出時,已經傳出自己得知消息後吐血生亡的信息,而慕臻,始終會有人易容後代替他死去,可終究還是心裏有了疙瘩一般,席嶺從十五那裏拿過準備好的大氅披在慕清身上:“走吧,席贏還等着呢。”
跟着席嶺走出地牢,上面的牢房裏還是一片壓抑與靜谧,路過一處時,慕清不由停下了腳步,那個牢房已經沒人了,終還是那個眼神,讓慕清記住了那個人,那個伸手想要抓住他,不甘于命運的人。
“他今日的死期。”席嶺的聲音傳來。
慕清便是一怔,心中已經明白,便又開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中:“其實沒必要的,他至少還可以在這牢房中多活上一段時日,卻代替我父親死去,又何必讓我背上這內疚。”
“活在這裏還不如早點死去。”席嶺的聲音不見一絲起伏,卻好像也是厭惡這個地方一般,見慕清低垂着眼簾,便拉着他往外走去。
席贏正在寫着什麽,見到席嶺帶着的那個人走近殿內時,勾起了一絲笑來:“這病弱的身子倒是跟三弟有的一拼。”
慕清剛要行禮,卻被席嶺攔住:“你不用跪他。”
慕清不免有些差異,卻見席贏不以為意的道:“是啊,你不用跪我,凡是對我有利用價值的人都可以不用跪我,席嶺就是其中一個。”
這兩兄弟的相處模式着實奇怪,但慕清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慕清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可以利用的地方。”
“有,當然有。”席贏笑了起來:“不然我幹嘛大費周章的讓你來到這裏?也不會打算昭告天下我們的三皇弟回來了。”
跟着席嶺回到榮景王府的時候,慕清仍皺着眉想不明白席贏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眉間一涼,席嶺的食指放在慕清的眉間:“不要想了,有什麽疑問回屋問我便是了。”
進了屋後還來不及坐下,慕清便開口問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席嶺吩咐管家沏壺熱茶過來後才緩緩道:“便是為了萱寧吧,她被人追殺從錦國逃到了雪國,終于還是個手段了得的女人,便就這麽得到了席贏的心。”
“萱寧便是丞相說的那個女子嗎?”慕清在席嶺身邊坐了下來:“可是……我覺得他不像是會造反的人,他……衷心于先皇。”
席嶺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才道:“他愛着父皇。”
這一次是慕清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然後看着席嶺,似乎對于身為男子的亭蠻愛着同為男子還是他的父皇的事情一點也不奇怪般,收到慕清的視線的席嶺便也看向了慕清,兩人的視線相交之後,慕清仍看不出席嶺的眼中有任何情緒,随後道:“會奇怪嗎?”
席嶺搖搖頭。
“所以……他不是造反對嗎?”
席嶺道:“錦國一直以來便與雪國戰亂不斷,他一直懷疑萱寧,所以借着人質的借口将萱寧送回了錦國做人質,卻不想錦國便有了把柄,雪國皇帝最愛的女人在錦國做人質,自然對雪國——該是對席贏有了威脅。”
“其實……我能理解丞相。”慕清笑了起來:“自己最愛的人的江山,便是死也要守住的,即使微不足道也會小心謹慎,若是我,我也會那麽做的,江山将敗在愛人兒子的手裏還不如自己奪了這江山守護着,可終究丞相還是心軟,不然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不是心軟,涉及父皇的事他從來不心軟,席贏也是如此,涉及萱寧,所以亭蠻死了。”席嶺道:“席贏是不會允許自己想要的東西被人搶走,更不用說是最愛的女人。”
“兩情相悅便是極好的。”慕清道:“你的父皇喜歡丞相嗎?”
席嶺過了許久才道:“是的吧——我想。從來只有看到亭蠻的時候父皇才會笑,那發自內心的笑。”
“那皇上見到萱寧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他見到萱寧的第一眼時,我才知道,那個從來沉着一張臉的皇兄也是會笑的。”
慕清卻愣住了,原來……所謂的喜歡就是那麽簡單,沒有時間的長短,沒有多餘的語言,只要看着那個人便足夠,席嶺的臉在慕清的面前被放大最後模糊,慢慢的确實愈加清晰起來,慕清擡手捂住雙眼想要驅散席嶺的臉……
手被抓住的時候便對上了席嶺略帶擔憂的目光,慕清對着他搖搖頭:“那為何皇上要诏告天下,被丞相囚禁對年的三皇子被救了出來。”
“若不出意外,他是要天下人知道自己寵愛這個弟弟,然後便送他去錦國換回萱寧,對錦國而言,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弟弟作為人質比一個深愛的女子要可靠。”
“而又為何選中是我?”慕清問道。
“沒有人知道慕臻的兒子長什麽樣子,你自然是最合适的,而且如今你爹在席贏手中,你別無選擇。”席嶺道:“明日席贏诏告天下之後你便會永遠拷上‘三皇子’的枷鎖,席贏最多半年便會送你前往錦國換回萱寧。”
“那真正的三皇子呢?”
席嶺的目光一沉,站起身:“早夭折了,被亭蠻掐死的。”
慕清腦海中便出現了那日在地牢亭蠻與席嶺對話時,那斷掉的火把還有突然沒有了生氣的席嶺,慕清便站起來走到了席嶺身邊:“很內疚嗎?”
席嶺卻搖搖頭:“亭蠻只承認我與席贏是父皇的兒子,三皇弟……是父皇另一個妃子所生,那時還年幼的我跟席贏滿心歡喜多了個弟弟,那妃子生了三皇弟便死了,亭蠻只能容忍父皇有子嗣但不能容忍父皇身邊有為他誕下子嗣還活着的女人,我們的母妃便是如此死的。”
原來……席嶺那日在地牢的态度竟是因為從小就帶着的恨,或許連恨也沒有,慕清以為亭蠻死了,席嶺會很高興,可是看樣子,他卻一點都沒有釋然的樣子,慕清到底還是不懂席嶺究竟是怎樣的心情,連他自己都覺得現在的自己不再是慕清了。一個過分關注另一個人的自己還是原來那麽什麽都不在乎的慕清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