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轉職第五十二天
雙開技術哪家強
決賽當天, 許淵起了個大早。
他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意外看見往常腦袋埋在被子裏磨蹭許久才慢吞吞爬起來的啾啾竟然也醒了,小聲打着呵欠。
“今天是最後一天, 我想着快能回家了, 有點睡不着。”她對許淵笑了笑, 下床去洗漱。
“拿到聖石後,你想在鬥技場多玩幾天再回去也行。”許淵說, “家裏離這裏又不遠。”
很遠哦,遠到再不會來的距離。
祈秋在洗漱臺前彎腰捧着水洗臉,白裙口袋因彎腰的動作向外皺起,露出紅色手環的一角。
她不動聲色把手環塞進裏面, 擦幹臉頰上的水珠。
吃完早飯,他們提前出了門,一起走到決賽的競技場內。
祈秋一如既往在選手候場區接過許淵脫下來的外套抱在懷裏,對他揮揮手:“我去觀衆席了, 比賽加油。”
許淵摸摸她的頭發, 放她離開。
女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再過一會兒許淵就會在觀衆席上再次看見她。
許淵一邊想着,一邊把從口袋裏拿出耳麥塞進耳朵。
這是昨天尚盛走後啾啾非要去買的藍牙耳麥, 她滿眼不安地把耳麥給他, 小聲問他能不能在決賽的時候戴上它。
“比賽臺離觀衆席太遠了, 要是你聽不到我的聲音,走丢後你找不到我怎麽辦呢?”
“從候場區到觀衆席的路堵了很多看起來特別兇的人。”她揪住許淵的袖子, “聽不到你的聲音, 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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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撒嬌撒到這個份上了, 許淵還有什麽拒絕的話好說?
他走向比賽臺, 随手敲了敲耳麥:“到了嗎?沒被人堵住吧?”
“還沒有。我看到了舉着你名字的牌子和狂熱粉絲, 決定繞個路。”祈秋按着耳麥,邊說邊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道具卡。
銀白的卡片在她手下拉伸成好大一團橡皮泥,灰色的橡皮泥不斷蠕動,漸漸變成祈秋的模樣。
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傀儡被祈秋安放在觀衆席上。
近看破綻極大,無論是失神的眼光還是呆滞的表情都騙不過人眼,只勉強在外表上做到了仿真。
足夠了,比賽臺離觀衆席有一定距離,只要許淵先入為主深信坐在這裏的人是祈秋,不會想到傀儡身上去。
馬甲一時爽,精分火葬場。
感謝系統道具和現代科技助力祈秋左支右绌的演藝生涯。
祈秋将許淵的外套披在傀儡腿上,又微調了坐姿讓它顯得不那麽僵硬,才腳步匆匆趕向屬于她的選手候場室。
走動間,猩紅鬥篷無聲無息掩蓋祈秋的身軀,誰也沒有發覺突然消失在走道裏的白裙女生。
“我已經到了。”祈秋推開候場室的門,邊在手腕套上紅色手環邊對耳麥說,“嗯,外套好好披在腿上呢,不冷,今天不想喝奶茶。”
“打完之後帶你去吃大餐。”許淵笑着說,走向隧道盡頭白光耀眼的比賽臺。
“嗯,我會好好期待的。”祈秋拉上兜帽,踏出黑暗的選手通道。
燈光再度明亮,無盡的歡呼尖叫聲籠罩現場!
聚光燈下,手持長刀的青年看向對面猩紅鬥篷籠罩的女獵人。
“終于,見到你了。”
“意料之中的再會。”女獵人聲音沙啞,槍口垂下。
她的聲音沉沉如地面上磨過的石礫,許淵按了按耳麥,啾啾輕軟的尾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他習慣性地偏過頭,餘光瞥見觀衆席第一排乖巧坐着的女生。
她的腿上一如既往蓋着許淵的外套,雙手握在一起,安靜注視着比賽臺。
确定人在,許淵的注意力集中到比賽臺的對手身上。
許淵太期待和Q小姐的見面,今天來得很早,他本來以為Q小姐會像和其他人比賽時一樣壓着點姍姍來遲,沒想到她也早早登臺。
是像他一樣迫不及待嗎?那可真讓人高興。
祈秋:不,踩點和早來都是誰的錯,你心裏可不可以有點數?
Q小姐在人越多的地方話越少,比賽時間未到,許淵光壓抑殺意便費勁心神,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兩人對持間,觀衆席上的人數以驚人的速度飛增。
收到門票的玩家有的做好萬全準備過來,有的不情不願拖着步子過來,有的被NPC強壓着過來,紛紛在前排坐定。
啾啾傀儡離最近的玩家隔了幾個NPC的距離,盡職盡責做它的人型擺件。
“主持人遲到了。”祈秋沒聽見007輪班不停歇的小醜主持人标志性的開場白,奇怪地問,“他終于猝死在工作崗位了嗎?”
“很遺憾,并沒有呢Q選手,我活得好好的你是不是很失望哇?”小醜主持人一蹦一跳的走過來,他步伐邁得極大,像一顆巨大的保齡球搖搖晃晃。
祈秋多打量了小醜主持人兩眼,忽然聽到一道加重的呼吸聲。
不,不止一道,是無數人粗壯的呼吸聲。
全場鴉雀無聲,只餘小醜蹦蹦跳跳的腳步聲,他每走一步,身形陡然漲大一寸,頭腳小腰圍大,走到比賽臺時活生生像個兩人高的陀螺。
小醜主持人在比賽臺前站定,祈秋要把脖子仰到最高才能看見他畸形怪異的身軀。
“歡迎來到聖石争奪賽決賽的現場!”小醜主持人搖搖欲墜地鞠躬,“現在,有請我們紅藍鬥技場的大老板!閃亮登場!”
他語調亢奮地念完開場白,雙手叉腰,猛地把上半身往上一提。
“啵!”像打開一個俄羅斯套娃,小醜主持人上下兩半軀體分離,露出身體內第二個人。
“久違了的盛宴。神明在上,聖石在上,歡迎你們,即将開戰的勇士。”
大老板踏出小醜主持人的身軀,走在比賽臺中央站好。
他看起來正當壯年,保養得體,神情憨厚豪邁。
大老板,紅藍鬥技場的幕後人,他的出場本該萬衆矚目,所有人的視線卻只集中在他手捧的漆盒上。
場內唯一給面子瞥了他兩眼的只有祈秋,和目光呆滞目空一切的啾啾傀儡。
“請勿心急,為冠軍頒獎是比賽的最後一步。”大老板端端正正捧着漆盒,目光掃過許淵,又掃過祈秋。
“藍方陣營的勝利者,紅方陣營的勝利者,決定誰才是聖石下一任所有者的時候到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許淵聲都不吭,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小小的漆盒。
他的狀态和捏痛她手背時一樣不對勁。祈秋皺了皺眉,槍口朝天開了一槍。
“砰!”
被擊碎的聚光燈碎片四濺,驚醒了神情恍惚的觀衆。
“開始吧。”祈秋言簡意赅地說,“打敗我,你想盯着那個破盒子看多久都随你。”
破盒子,大老板臉皮抽了抽,結果藍方選手果真不看了,回神般拎刀向前橫掃一片。
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打鬥。
女獵人的子彈從不射向獵物的致命點,她和對手間有種奇怪的默契,戰鬥猶如即興卻自洽的舞蹈,在槍聲作伴的樂曲中永無止境地旋轉。
祈秋邊應對許淵越來越麻煩的攻擊,邊試探事态的走向。
她的目的當然不是贏下比賽,贏了又如何?只要讓許淵認輸系統就肯放她通關嗎?
那觀衆席上被迫聚攏的玩家有什麽意義?刻意纂改許淵的記憶有什麽意義?尚盛的兩個隊友的死亡有什麽意義?
大老板特意捧出來的聖石又有什麽意義?
戲臺已經搭好,只等演員開幕。
子彈擦過許淵的大腿,鮮血沁過衣服彌散在空氣中。
祈秋敏銳地發現,大老板陶醉地吸了口氣。
她想了想,故意買了個破綻給許淵,任長刀割破猩紅鬥篷的一角。
積攢在鬥篷裏的粘稠血液滴落在地上,味道越來越濃,觀戰的大老板坐立難安,手指不斷摩挲掌心漆盒。
他在猶豫?不。在等時機?不。
他在興奮!
“咔,咔。”漆盒蓋子與卡槽摩擦,小小的紅光透過窄窄的縫隙,落進祈秋緊縮的眼裏。
不對!不能讓他把盒子打開!
“砰!”
祈秋猝然開槍,子彈狠狠穿透大老板的胳膊,巨痛之下他竟然沒有丢下盒子躲避,反而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高高舉起了漆盒!
“許淵!把盒子搶過來!”祈秋離大老板太遠,情急之下出聲喊道。
聞言,許淵一步步走向大老板。
他聽到了祈秋的話,他對漆盒伸出了手。
但不對,不是這樣,他的步伐仿佛受到某個祈秋聽不見的聲音的召喚,大老板毫無反抗的意圖,拱手把高舉的漆盒讓給許淵。
“偉大的主降臨啓示,将您交給遺忘過去、決心定居于此的異鄉人。”大老板恭恭敬敬地對手上的漆盒說。
【檢測到玩家通關條件“獲得聖石争奪賽冠軍且得到聖石”失效,将玩家通關條件替換為“成功存活至決賽結束”。】
冷冰冰的電子音在祈秋腦內響起,與她從尚盛那兒聽到的一字不差。
祈秋阻攔不及,眼睜睜看着許淵眼神漠然地掀開漆盒。
她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為什麽玩家中只有許淵被纂改了記憶,為什麽他對聖石如此執着,為什麽最後玩家們的任務變為簡簡單單的“存活”。
副本打從一開始,就選中了許淵作為通關BOSS。
最大的危險不來自于別人,最大的危險一直在祈秋身邊。
漆盒蓋子掉在地上,露出裏面鴿子血般的聖石。
小小的晶石浮在空中,如乳燕投林沒入許淵額間。
血紅的晶石嵌在許淵皮膚中,小小的菱形散發不祥的光芒,宛如被詛咒的厄運之石潘多拉。
紅紋攀上許淵的右肩,沿着手臂一路向下,染紅他掌心銀白的長刀。
幹淨淩厲的刀鋒附上魔魅的紅紗,血霧膨脹縮合仿佛沒有人型的怪物貪婪汲取空氣。
所有的生命皆是它的糧食,所有的一切皆是它的祭品。
而最美味的獵物,近在眼前。
“偉大的主!您忠實的信徒如約為您送上祭品。”大老板虔誠地對着許淵跪下,望着他額頭間菱形的聖石着迷地說。
“您滿意新的身體嗎?這樣年輕強大的軀體正是為了被您寄生才會存在于世!請進食吧!請吞噬吧!然後滿足您卑微信徒微不足道的小小心願——”
“嗤。”
雪白的刀鋒進,赤紅的刀鋒出。許淵随意地抽回插進大老板胸口的長刀,任男人沉重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
吵死了,對他大吼大叫,聲音難聽,不想聽,砍掉。
許淵掀開眼皮環視人頭烏泱的觀衆席,在聖石照耀下失去理智的人們或跪在地上呢喃贊詞,或發瘋一樣抓撓臉頰,或貪婪徒勞對他伸出手臂,或恐懼戰勝被控制的心神,求生的本能占據上風,用盡手段想離開邪門的競技場。
這些人全部、全部是他的食物。
進食是不用教的天性,只要遵循本心把周圍的一切全部破壞,血液會順着地面裂開的縫隙淌進他的身體,滋養血紅的聖石。
至于許淵自己,他是盛放聖石的容器。
容器殘存着極其些微的自我意識,卻在系統為許淵灌輸的虛假記憶下進一步減弱。
沒有通關副本回家的原動力在,将自己視為本世界的住民的許淵為什麽要反抗?
他為什麽而反抗?找不到理由。
‘先進食更多的血肉。’聖石做出判斷,比賽臺上的女人香得讓大老板幾次咽不住口水,可惜聖石畢竟是塊石頭,比起味道更在意數量,它想要許淵去觀衆席大殺特殺。
赤色的紋路鑽進許淵的眼睛,标記出周圍無數個獵物的記號。
許淵瞥了眼觀衆席密密麻麻的小點,又看了眼比賽臺上孤零零一個小紅點。
他不假思索,對祈秋舉起長刀。
聖石:???
‘眼前這個,最誘人。’許淵搖晃了下身體,沖向祈秋。
好棒,想要,就是她,看不見別人。
可以割破嗎,讓血順着她的手臂流下。
可以劈砍嗎,肌膚如剝落的石榴翻起裂開的血肉。
腦袋暈沉無法思考,視野模糊茫然不清,牙齒發癢,喉嚨幹澀,只餘鋪天蓋地的想象主導行動。
祈秋擡起槍口擋住鋒利的長刀。
好大力氣,震得她虎口發麻。
紅霧纏繞在許淵手臂上,他的力道與下手的狠厲程度祈秋前所未見。
她挑開刀口,壓在扳機上的手指直接下壓,連開三槍!
“砰砰砰!”
兩槍落空,一槍打在許淵肩頭,子彈頭叮當落地,未濺起半點血花。
聖石非人化了許淵的身體!
“過分了吧?”祈秋利落地更換彈夾,“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買到了假冒僞劣的玩具子彈。換個威力更大的子彈……但願許淵別把骨折打石膏的醫藥費算在我頭上。”
她嘴上開着玩笑,汗水卻打濕了後背。
被聖石操控的許淵,力量超過了祈秋。
祈秋腳下的影子化為潭水般的黑淵,卻在觸碰到許淵身側的紅霧時被燙到般後退。
更換後的子彈依然射不穿他的軀體,許淵好像完全感覺不到骨頭裂開的疼痛似的,一次次執拗地攻向祈秋。
“我總不能讓他全身粉碎性骨折,又不是仇人。”祈秋後跳躲過砍向她的刀鋒,一道細小的傷口劃破她的臉頰,沁出鮮血。
祈秋擡手抹掉臉頰血漬,在唇邊抿了一口。
濃重的鐵鏽味提醒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因為被聖石控制的人遠不止有許淵。
“主……偉大的主……”觀衆席上,被蒙蔽心神的尚盛揮舞手臂,連滾帶爬想沖上比賽臺。
有人從後面拉住他的腿,兩人雙目赤紅地扭打在一起,為争奪搶走聖石的權力大打出手。
“好吵。”
許淵喉嚨裏冒出煩躁的低語聲,他幾次攻擊被祈秋躲開或化解時臉上都未曾出現的不耐煩神色被觀衆席的吵鬧勾起。
打攪他的狩獵,打攪他與她獨一無二的時間,是很想迫不及待被吞食嗎?
本來想先吃掉最美味的肉,再去清理塞牙縫的小蝦米。竟然如此,就稍稍把精力分一點給他們……
許淵擡頭看了看鬥技場封閉的室內構造,像是覺得有趣似的笑了笑。
“轟!”
山搖地動!巨大的橫梁砸在祈秋腳邊,她避開嗆人的灰塵,耳畔有如雷鳴的轟聲不絕如縷。
尚盛被頭頂掉落的碎石砸破半個腦袋,鮮血流進眼睛,
劇烈的痛楚喚醒了他的理智,滾滾濃煙遮住了聖石魅惑人心的紅色光芒,他一個激靈,瘋狂從口袋裏往外掏道具卡。
“草草草!這他媽就是系統口中活過決賽算我通關?它真是看得起我!”
怪不得強制要求所有玩家到觀衆席坐好,還給他們安排最前排的位置,敢情都是算計好的,讓大佬發瘋把他們一波帶走是吧?好會省事的垃圾!
“我一個人逃不出去。”尚盛咬咬牙,在煙霧中大聲喊叫,“有沒有腦子清醒的玩家!拼一把!出去就贏了!”
“走!走!”疼得呲牙咧嘴但好歹清醒了的玩家連頭都不敢回,三兩個成群結隊,互相援助往出口跑。
尚盛邊跑邊張望,找不到穿白裙子的身影。
“她沒跑出來?”尚盛有點動搖,某個瞬間他湧起回頭去找的沖動,又很快被理智壓下。
“以她的體能本來也不可能跑出來,帶着一定會拖累我。”尚盛為自己辯解,“弱小成那樣,死在副本不是很正常嗎!不怪我!”
他甩開腿狂奔,心裏卻遏制不住想到:如果她早早知道害她陷進絕境逃脫不了的人正是一直保護她的人,會無助的哭泣嗎?
“聽動靜,玩家應該跑得差不多了。”祈秋在灰塵中頻繁開槍,黃澄澄的金屬子彈叮當砸在地上。
跑掉了就好,沒有礙手礙腳的人,剩下的就是她和許淵兩個人的事。
“讓我想想,該怎麽讓失了智的隊友撿回人樣。”祈秋舉起長.槍,準心對準許淵額間閃爍的紅色晶石。
要開槍試試嗎?
聖石硬度合格還好說,萬一它是個脆皮……這可是致死點。
“啧。”祈秋不高興地咂舌,準心移向許淵的肩膀。
大肆破壞建築物的許淵突然歪了歪頭,空洞的眼睛鎖住祈秋的身影,笑容一點點擴大。
啊,冷落她了,對不起,他不會再分心給別人了。
祈秋心裏湧上一股寒意,忍不住咬了下舌尖。
好瘋……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身上了,這樣下去不行。
“但除了我,還有誰能把許淵的注意力引開?”祈秋感到棘手。
天方夜譚,她既然在這裏,許淵的眼睛就不可能看向別人。
“別人……等等,這裏應該還有一個人。”祈秋突然想到了什麽。
祈秋只有一個,但她兩個身份都來到了現場!
道具卡制成的傀儡早在觀衆席被拆的時候化為粉塵消失,啾啾的去向就成了可操作的關鍵。
她可以逃出去,可以死在廢墟下,可以瑟瑟發抖躲在某個角落裏。
是了,能把許淵的注意力從Q小姐身上引開的人只有啾啾,能幫助祈秋的只有祈秋自己。
“許淵還帶着我給他的耳麥。”祈秋咬了咬指節,飛快思考,“聲音,他可以聽到啾啾的聲音。”
耳麥本是為了刻意讓許淵把祈秋兩個馬甲區分開才買來的。被系統暫時封鎖記憶的許淵或許不會察覺到傀儡的問題,但祈秋不确定恢複記憶和見識的許淵能不能注意到。
她做戲向來做全套,後手越多越仔細,補救的空間越多越容易。
如果是啾啾,現在會對許淵說什麽呢?
“我害怕。”
許淵耳畔突然響起含着哭腔的女聲。
驚慌的、無措的,怕得連喘氣都吞下喉嚨,捂住嘴的指縫被止不停的淚水打濕,壓抑的呼吸。
貼在許淵耳邊,極近極近的地方響起。
鬥技場天崩地裂,碎石從天花板砸落,大理石地板凹陷,濃煙與灰塵肆意飛舞。原本坐滿了人的觀衆席上只剩驚恐逃命中被推攘在地爬也要拼命爬出去的逃命者,有人的腿壓在巨石下,一聲聲哭喊。
碎石如雨噼裏啪啦砸落,說着害怕的女生一定沒有獨自跑出場外逃命的能力。
從天而降的小石塊會砸破她的額頭,飛濺的灰塵會迷痛她的眼睛,她跌跌撞撞走過曲折的臺階,膝蓋重重摔在地上,摔出淤青,磕破皮血,腳踝扭傷紅腫,疼得她眉眼皺起,低低呻.吟。
她又痛又怕,雙手撐在地上一點點挪動身體,白皙的掌心被沙礫劃出細長的傷痕,滿心恐懼躲在觀衆席的座椅背後。
誰來救救她?誰來幫幫她?
沒有人。
一直陪在她身邊,要求她依賴他的那個人,正在比賽臺上肆意破壞。每顆砸在她肩上的石子、每粒劃破她掌心的沙子,都是許淵的傑作。
她好像說了許多阻止他的話,許淵聽不清。赤紅污染了他的視野,連帶聽力也只剩模糊的空茫,周圍的嘈雜讓他心中湧起的暴虐愈發肆無忌憚。
想要破壞,想要撕咬,渴望的獵物終于落進掌心,猩紅的鬥篷吸引他的心神,許淵難以移開視線。
耳麥裏的聲音好礙事,是誰,為什麽要來打攪他的游戲時間?
令許淵興奮的對手始終不發一言,沉默地一次次擋下他的攻擊,面容藏匿在陰影中。
“……停手吧,這裏已經——”
充滿痛楚的聲音,帶着短促的吸氣聲,許淵一邊覺得麻煩想把耳麥摘下在腳底踩爛,一邊又喜歡貼在耳畔邊輕軟的聲音,尤其是将哭未哭的尾音,很好聽。
“我害怕。”
壓在舌尖的哭腔終是忍不住吐露,聲音發顫。
許淵眼前除了紅色什麽也看不到,但莫名的,他腦海中模糊的身影一下變得清晰。
烏發白裙的女生跌坐在地上,晶瑩的淚珠順着漂亮的黑瞳滑落,她抱着磕出血的膝蓋,肩頭細細發顫。
“……啾啾?”許淵眼神空洞地側了側頭。
他在看觀衆席,在看祈秋一直坐着的那個位置,視野又好又安全的最佳席位,唯一的缺陷是正對空調風口,所以她一直把許淵的外套披在腿上,有時還捧一杯熱奶茶小口地抿。
座位上空空如也,座椅被落下的石塊砸得凹下,距離比賽臺最近的第一排是最早遭到攻擊的區域,大片不知來源于誰的鮮血格外刺目。
鋪天蓋地的紅色,喜歡穿白裙子的女生倒在哪兒呢?
“啾啾?”許淵短暫地失神,身體不自覺轉向觀衆席的方向。
幾乎立刻,一道猩紅色的影子撲倒了許淵。
祈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膝蓋死死壓在許淵腹部,整個人跪在他身上。
她一只手牢牢扼住許淵的咽喉,另一只手反握匕首高高舉起,刀柄從上至下猛地砸向他額間!
“啪!”
作者有話說:
祈秋:迎頭痛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