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轉職第六十天
許淵 is watching you
白霧中, 黑色的身影一步步走來,濃霧在她袍角翻滾成雲海。
從遠景切換到近景,模糊的影像逐漸聚焦, 定格在鏡頭中。
許淵坐在電影院的觀衆席上, 隔着銀幕看見來人的模樣。
“又換了件新鬥篷。”許淵想, “Q小姐真是狂熱的鬥篷愛好者,什麽時候能穿整套彩虹戰隊讓我膜拜一下。”
他的內心戲豐富活潑, 可許淵知道,現在的“他”一定面無表情注視着應邀前來的隊友,無機質的黑瞳失去亮光。
沒有靈魂的軀殼,做不出歡迎的表情。
“起碼我還有紀錄片可以看。”想到和自己争奪身體的邪神只配縮在角落裏滿腔怨毒, 許淵樂觀地想,他的處境還不算差。
循着屍體一路找過來的Q小姐隔着濃霧看了許淵許久,即使看不到兜帽下她的臉,許淵也能猜到她的疑惑和猶豫。
“畢竟完全不像我呢。”許淵說, “萬一她以為我被人假扮了, 直接痛下殺手怎麽辦——咦?我好像本來就是要她來殺我的?那沒事了。”
許淵心寬的想。
但Q小姐貌似沒有懷疑他的身份,她十分确定漠然冷酷如機器一樣的青年是她的隊友,一根根觸手從黑袍下湧出, 鋪天蓋地占滿巷子。
許淵:“???”
“哇哦。”他驚嘆地說, “她到底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觸手!活生生的觸手!
“我一直找不到Q小姐的家庭住址和真實身份, 原來她竟是深海種族。”許淵陷入沉思,越想越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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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出代價從巫婆手裏換取将觸手變為雙腿的魔法的人魚公主——不, 章魚公主——來到岸上, 只為在無限求生游戲中發光發熱搞事業。為了不使魔法失效, 她定期回到家鄉海域變回原型, 卻正巧收到隊友的求助邀請。章魚公主無奈, 只好維持半章半人的模樣匆匆趕來,友誼之花開遍江川湖海。”
許淵咂咂嘴:“妙啊,我都被自己說感動了。”
一只只觸手纏繞他的身體,将他拖到Q小姐面前。
女生上下打量許淵,靈活的觸手攀過他的肩膀,爬過他的腰身,卷住他的雙腿。
“左手。”她攤開掌心,像逗路邊搖尾巴的小狗一樣對許淵說。
許淵麻木地看着自己順從地把左手放到她掌心,又聽從指令換上右手,完全是聽話小狗的模樣。
許淵:被玩弄身體.jpg
Q小姐簡單試了幾個指令,确定許淵已經開啓了智障模式,兜帽下看他的眼神頓時帶上一些對幼稚園小朋友特有的寬容和慈祥。
俗稱,不和小傻子計較。
“不能開跟随模式的人工智障是要被返廠修理的。”許淵聽見她小聲吐槽,一只觸手探到他面前晃了晃,命令句:“牽着,跟我走。”
Q小姐不給他手牽很正常,用觸手來代替就有點……許淵胡思亂想,她的觸手看起來肉多又飽滿,鐵板章魚足一定很好吃……
吃……
許淵眼睜睜看着自己抱住人家的腕足,啃了口觸手尖尖。
走在前頭的黑影猛然僵硬,扭頭的弧度大到許淵擔心她脖子脫臼,藏匿在陰影中的眼睛寫滿震驚。
“對不起但我确實喜歡吃海鮮。”許淵在電影院裏忏悔,誠意不足地說,“我下次一定注意不生吃。”
被啃出牙印的觸手哭唧唧縮回黑袍下,再也不肯挨着許淵晃。
女生沒辦法,只好走回來把手遞給他。
她對十指交握的姿勢有點意見,但或許是不想再和許淵對牛彈琴,沉默認命。
觸手在濃霧中探路,一道道延伸又縮回,非人的怪異。
Q小姐對自己的怪異視若無睹,更讓許淵堅信了她章魚公主的身份。
“如果我在她面前吃碳烤鱿魚,她會以我殘害她的同族為理由宰了我嗎?”許淵嚴肅思考。
竟有如此簡單的挑釁Q小姐的方式,他以前怎麽不知道,好後悔沒試試。
許淵一路都在思考這個問題,Q小姐牽着他的手往教堂走,偶爾對許淵自說自話,話裏話間對他沒留下遺言的事怨念深重。
“如果要死的話,直接去死就好了,為什麽要留遺言?”許淵回答她,即使他知道她聽不見。
死在現實世界倒有些事情值得交代,死在無人知曉的副本裏又有什麽話好說?
說“救救我我不想死”嗎?好遜。
“她什麽時候能猜到我邀請她來的真正目的?”許淵漫無邊際地想,等到教堂應該就知道了,那裏是邪神的老窩。
她會送他一顆擊穿頭骨的子彈,還是一把捅向眉心的匕首?
教堂內,許淵看着之前對玩家拽得要死冷酷又無情的大祭司化身Q小姐的卑微舔狗,差點笑出聲。
“你好可憐哦。”他對身體裏的邪神說,“你最最忠誠的信徒連神都會認錯。也是,比起你這種和人類搶身體都會失敗的無能邪神,她可太優秀了。”
邪神無法和許淵交流,只傳來一陣惡毒的冷流。
仿佛在說許淵笑得太早,馬上就要發生他笑不出來的事情。
等大祭司把許淵捕獵到的一推車魔物推到Q小姐面前,許淵陡然嗆得咳了幾聲。
隔着鬥篷,他都能感受到Q小姐對食材提供者的殺意。
許淵:上天保佑她猜不到是我幹的。
Q小姐在沉默中伸出了觸手,吸盤一點點汲取淨魔物的養分。正是被許淵咬過一口的那根觸手,他不得不承認Q小姐對他确實有夠寬容,他差點因為誤食劇毒海鮮一命嗚呼。
許淵:雖然想死在她手上但并不想是海鮮中毒的死法,丢人。
觸手吃完了推車上所有活物,除了酒桶中爬過的黑蜘蛛。
“魚人美味。”許淵聽見她皮笑肉不笑地問,“誰人為我獻上?”
話落到許淵耳中自動翻譯:我今晚必殺他洩憤。
“回您的話。”大祭司一無所知,坦蕩中帶着驕傲地說,“那人就在您身邊。”
許淵:我命不久矣。
算了,無所謂,他本來也打算去死,不在乎。
得知一推車食材全出自許淵的手筆,Q小姐緩慢的、緩慢的深呼吸。
許淵:雖說被活活打死是我可以接受的死法,但屍體會變得很難看,不喜歡。
空洞無辜的眼神救了許淵一命,Q小姐對智障的容忍度比他想象中更高,甚至擡手摸了摸許淵的腦袋。
很輕地揉了兩下,随手而為的姿态,溫和的安撫。
許淵心裏一動。
她很少有這樣溫情的時候。
許淵印象中的Q小姐強勢冷靜。她習慣掌握主動權,和人商量事情時常是不容置喙的語氣,會語調平平淡淡地嘲諷人,許淵每次看到BOSS被她陰陽怪氣噎得翻白眼時都會肆無忌憚的大笑出聲。
至于安慰的姿态,許淵從未見過。
“紅藍鬥技場裏我被打得那麽慘,她可是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許淵嘀嘀咕咕。
還是女朋友心疼他,整整十天都陪着許淵,任他耍賴裝可憐。
“說起來,啾啾也摸過我的腦袋。”許淵回憶。
正是他借口傷疼賴在啾啾懷裏撒嬌的時候。往常老是被他揉耳垂捏臉蛋的女生動作很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像是拿他沒轍,也有些憐愛。
很奇怪,現在回想起來很奇怪,一直被他保護在身後的啾啾面對許淵滿身的傷,她的反應不是擔憂也不是害怕,只有純粹的安撫。
仿佛她知道發生的所有事情,明白他每根骨頭的難耐疼痛,所以不問不語,任許淵埋頭在她懷裏,安靜地陪着他。
溫柔撫摸他發絲的白裙少女。
安撫揉亂他腦袋的黑袍女生。
寧靜的月光灑在白裙上,霧中的月光傾倒黑袍邊。
撫在他頭頂的兩只手在月光中隐約重疊在一起,竟相似得分毫不差。
“怎麽可能。”許淵失笑,“我的腦子一定是被邪神污染了,祂害人不淺。”
否則他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聯想。
猜測Q小姐的真容是許淵難得的樂趣,他曾放任想象,勾勒一幕幕清晰的畫面。
許淵想過,或許某一天,脫下鬥篷的Q小姐曾光明正大和他擦肩而過,香味濃郁的洗發露遮住她身上濃郁的血腥味。
許淵循着直覺回頭看去,只看見人海裏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習慣僞裝,兜帽下是張無害的臉,舀着清水洗淨指縫裏的血污。有人探尋她的私事,被幾句話不冷不熱地堵回去。
“啾啾和Q小姐……無論是讓我想象啾啾冷冷淡淡舉槍殺敵,還是讓我想象Q小姐眼尾泛紅聲音顫抖地說害怕……做不到,完全做不到。”許淵用力搖頭。
人設南轅北轍,性格天差地別。
她們怎麽可能是一個人?許淵記得清清楚楚,紅藍鬥技場決賽現場,Q小姐和啾啾同時出現在他面前,一個在觀衆席,一個在比賽臺。
那是唯一一次,三個人在同個地方相見。
“決賽的時候也是。”許淵喃喃,“一邊和Q小姐打得你死我活,一邊聽到了啾啾的聲音。”
他因此分神,被女獵人扼住喉嚨壓在地上,終結了慘烈的戰鬥。
“不可能有人一邊開槍把人骨頭打碎,一邊語帶哭腔說她好害怕。”許淵堅定否決腦海中的謬論。
讓他痛得十天不能下床的罪魁禍首,也不可能是收留他在家修養,溫柔安慰他的女朋友。
怎麽會有剛開槍打了別人十幾槍,轉眼溫溫柔柔問他痛不痛讓他別動好好養病,順便答應受害者表白的犯罪嫌疑人?
“如果真是這樣。”許淵自言自語,“她也太帶感了。”
作者有話說:
許淵:su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