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會

正在安永出神之際,車廂忽然開始篩糠般震動,同時耳邊傳來一陣滾雷似的馬蹄聲,夾在步兵齊刷刷踩着口號的皮靴聲中,轟隆隆震耳欲聾。安永立刻将臉湊在車窗邊,盡力向遠處望去,就見一片塵嚣中飄過幾面黑色的大旗,黑壓壓的士兵正自西向東從他眼前跑過。

那些士兵的铠甲上很明顯帶有戰争的痕跡,斑駁刺眼的暗褐色髒污,讓安永幾乎能嗅見那些人身上散發出的血腥味。

親眼看見冷兵器時代的軍隊,讓安永有些不悅。他皺着眉別開眼,這時就聽見車外傳來冬奴戰戰兢兢的聲音:“公子,馬上就要到皇宮了。”

安永在車內默不作聲。牛車又前行了五六分鐘後便驟然一停,下一刻車廂門就被打開,露出冬奴蒼白的圓臉:“公子,請下車。”

牛車停在一處巍峨的宮門面前,安永擡頭仰視着這座壯觀的古代建築,即便是作為一個死過一回的人,也難耐心中震撼。

夯土版築的城牆雄偉敦闊,城下厚實的實榻門上,橫豎九路的銅門釘在黃昏中熠熠生輝,椒圖鋪首銜着仰月千年銱,正兇狠地盯着冀圖打開它們的人。

如此完整的唐以前建築,若非重生,怎能有幸親眼見到?安永還算利落地跳下牛車,還沒來得及好好喘口氣,幾名宦官模樣的人就已經從宮門中匆匆小跑而出,望着安永下跪叩拜:“下走拜見永安公子,公子您可算來了,傷勢好些了吧?”

安永望着他們卑躬屈膝的姿态,很不自在地點了點頭。幾名宦官連忙弓着腰起身,恭請安永往宮門裏走:“請永安公子随下走進宮。”

安永望了眼洞開的城門,直覺其中深似險海,然而既來之則安之,當下他也不再遲疑,很順從地跟在宦官們身後往宮門裏走,這時就聽冬奴在背後遲疑地輕喚了一聲:“公子。”

安永回過頭,很費力地牽起嘴角朝他笑笑,安慰他不要慌。

“公子,”冬奴又泫然欲泣地喚了他一聲,哽咽道,“我跟府裏的車,就守在這裏等您!”

安永笑着點點頭,轉身走進宮門,下一刻就聽見背後傳來暗啞的一聲吱呀,像沉重的嘆息一般,千鈞重的宮門已穩穩阖上。

安永靜靜地打量映入他眼簾的皇城。

那是一個龐大的庑殿式建築群,單檐的、重檐的琉璃瓦庑殿,象征着皇家至高無上的威嚴,穩固坐落在青白石砌就的須彌座臺基上。此時昃日西偏,斜陽使宮樓拖曳出長長的黑影,在秋風裏顯出一絲蒼涼衰色。

安永跟随宦官走過長長的甬道,在宮牆的陰影下一路偷觑迎面走來的宮娥和內侍,只見每個人都一臉肅穆,卻錯漏了許多人眉目間一閃而逝的哀戚。他無暇多想,一徑緊跟在宦官身後,直到被引入一座偏殿,脫了鞋子上堂。

領路的宦官停下腳步,回身恭敬地交待安永:“煩請公子就在這裏等候,待下走前去通禀陛下。”

安永點點頭,獨自一人留在大殿裏,一會兒擡頭端詳着殿頂一鬥三升式的古樸結構,一會兒低頭欣賞着殿內金磚墁地的細膩磚縫,原地枯等了約有半個小時,安永已是心浮氣躁,只覺得一陣陣胸悶。這時終于又來了一名宦官,望着他叩拜行禮:“陛下已經駕臨內殿,恭請公子移步。”

安永點點頭,胡亂還了一個禮,便跟着那人往裏走。那宦官步子極快,簡直像在小跑,安永腰帶束得太緊,為了跟上他,累得險些連氣都喘不上。一路穿過重重珠簾,這時天色向晚,他遠遠瞄見內殿明晃晃的燈火,忽然意識到自己要見的人是這個時代的帝王,是站在等級制金字塔最頂峰的那個人,一顆恍恍惚惚的心終于開始激動起來。

見了皇帝要下跪嗎?恐怕是一定要的,說不定還得跪成五體投地的樣子。他需要像電視劇裏那樣山呼萬歲嗎?或者再說些更谄媚的吉利話?

當最後一卷珠簾被輕輕揭起,安永低頭走了進去,正胡思亂想該如何行禮的時候,就聽見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

“崔永安,你總算來了。”

這道聲音讓安永一個激靈,情不自禁地擡起頭來,下一刻眼中就開始有水霧迷茫。

——怎麽會這樣,明明,明明都已經認定,這一世要将他塵封在心底的!

一剎那安永忘記了寵辱尊卑喜怒哀樂,只傻傻立定在原地盯着那人看。

看他斜飛的眉睥睨的眼,嘴角上寫着戲谑的笑紋,聽他低沉的音色抑揚頓挫,揶揄的言辭永遠包裹着客套——這音容笑貌,哪一樣不是他的沈洛?!

安永只覺得自己的心尖一陣緊縮,心口燙得發疼,像被九沸九變的滾湯澆了個透!他張張嘴,沒法吐出一個完整的字,好在眼淚可以暢快地流,帶着洶湧的喜悅、快樂和淘氣。

沈洛你看,我沒死,兜個圈,我又在你面前活過來了!

然而他的眼淚顯然令對面的人會錯了意,那人淺笑着從龍榻上走下來,牽起安永的一只手,将他帶向自己身邊:“怎麽一見面就掉眼淚,永安公子,這可不像你啊。”

安永一怔,意識到自己失态,窘得臉皮燥熱起來——沒錯,大老爺們的,一見面就哭哭啼啼,真是沒有出息!

何況他與沈洛的交情是另一世的事,眼前人哪怕活脫脫是沈洛轉世,又豈可與之一概而論?除非,除非他也能追随自己到這一世來!安永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擡頭瞄了面前人一眼,在對上他滿是興味卻毫無默契的雙眼時,便斷了這傻得可笑的念頭。

一番心思過後,安永頓時清醒了許多,行動也畏縮起來。偏偏面前人卻不放過他,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将臉湊近了,低聲笑道:“這張臉果然消腫了,要是還像個豬頭,我可不想沾惹。”

安永的眼珠轉了轉,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下一瞬卻是呼吸一窒,感覺脖子被人給咬住了。盤桓在他頸側的唇舌吮得很用力,激得他渾身戰栗,細密的雞皮疙瘩冒了一身。

這一刻,誰會在意博山爐中吐出的袅袅香煙,在空中描繪出的圖案是何等詭谲?

兩具身體同時歪向龍榻,安永被身上人壓着,一時呼吸困難,肋骨被某樣硬物硌得生疼。顯然始作俑者也察覺到了那件礙事的東西,伸手一掏,從安永腰間抽出塊笏板來。

“你們中原人,身上雞零狗碎,裝得都是些什麽玩意?”他一邊嘲諷,一邊把安永身上挂的玉佩悉數扯了下來,一把丢在地上,“這些破石頭,都是牧民從河裏撿來壘羊圈的東西,就賣給你們這幫蠢貨,拿來雕了挂在身上。”

安永聽他語氣鄙夷,渾渾噩噩地掙紮起身,還沒鬧明白是怎麽回事,身上厚實的外衣已被剝去。他只覺得渾身一陣輕松,忍不住舒服地嘆了口氣,依順本能挺起腰,期待那條把他勒得半死的古怪腰帶,也能被眼前這人解開。

果然那人也注意到了緊緊纏在他腰間的束帶,嗤笑一聲,長着硬繭的手指很輕易便将扣緊的玉帶鈎一一解開:“難怪那些老頑固被砍了腦袋,身子還能挺着不倒下,原來蹊跷在這裏。”

安永急喘了一口氣,驟然放松的身體一軟,虛浮到令他幾乎再度靈魂出竅,竟沒将對方這句刻毒的話聽在耳中。

減少了束縛的兩具身體,自然而然更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安永雙目微睜,意識到他所觐見的皇帝正在将自己推向危險的邊緣,不禁掙紮着後退了幾分。

然而眼前這張令他刻骨銘心的臉,雙眼中蘊滿從未有過的火焰,飛揚跋扈地舔舐着他,叫他渾身幾乎要燃燒起來,又如何舍得拒絕?

安永只覺得腦中一陣眩暈,心口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片悶疼。

這時粗糙的手指已滑入單薄的衣襟,揉捏着他胸前茱萸,練箭磨出的硬繭惡意摩擦得乳粒挺立起來,使清淡的淺褐色漸漸轉為情動的殷紅。

“嗯……”安永情不自禁逸出一聲呻吟,身子微微發顫。

折磨乳粒的那只手沒有停止,另一只手卻摩挲過肋骨上滑膩的皮膚,緩緩下滑,掃過結實的小腹,食指故意鑽進他敏感的肚臍打圈。

安永一個激靈,弓起身子想要坐起,卻立刻被人牢牢按住。“急什麽?”那人嘴裏嘲諷着,感受到安永腹肌緊張的收縮,這才停下促狹的捉弄。安永渾身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酥麻從小腹一路熱辣辣往下,刺激得玉徑生露,卻被人一把攥住,疼得他渾身一縮。

“嗯……”他呻吟着,恍惚望着身上熟悉的人,口中卻什麽也說不出。

“別只顧着舒服,先看清楚我是誰。”沈洛的眉沈洛的眼沈洛的鼻息還有唇舌這時一齊告訴他,“我是你的天子,尉遲、奕洛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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