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赦

安永一行鬧出的動靜驚動了碧玉園主,園主追出門時,恰好看見冬奴喝令牛車上路,他趕緊攔在車前賠笑道:“永安公子,您這樣怕是不妥吧?”

冬奴立刻抖出世族家奴的威風,瞪着眼高聲喝道:“怎麽?我家公子還要不得你園裏的一個姑娘?”

“冬奴,不得無禮,”這時安永在車中開口,又對那園主道,“這個姑娘我一定要帶走,您随時上崔府取贖金就是。”

那園主何等銳眼,一眼就從車簾的縫隙裏認出了玉幺,心知窩藏欽犯的秘密敗露,立刻見風轉舵地笑道:“永安公子說得是哪裏話,您能垂青碧玉園的姑娘,就是賞鄙人面子了。這姑娘您只管領走吧,贖金卻是萬萬不敢要的……”

安永也不與他啰嗦,草草道了一聲謝,便驅車趕回崔府。

自家公子出門一趟,竟抱回來一個奄奄一息的胡姬,崔府上下頓時全被驚動,圍在客苑外議論紛紛。只是如今整座崔府只剩下安永一人當家,就算他行為乖張,也沒人敢當面置喙。

安永将玉幺臨時安置在客苑中,又請來郎中為她療傷。玉幺被人折磨出的傷口多在羞處,因此只能赤條條的躺着上藥,她倒也硬氣,自從在牛車中哭過了一小會兒,如今随便郎中如何擦洗傷口,也是咬着牙一聲不吭。

安永顧慮男女有別,此刻坐在屏風後回避,只有婢女端着水盆忙進忙出,冬奴看着盆中水都被染紅,不由咋舌道:“出了這麽多血,難怪要喊救命。”

不料屏風另一邊的人卻輕嗤了一聲,還在逞強地還嘴:“是你們大驚小怪,救命我是天天都喊的,老子玩的就是這個調調……”

安永聽玉幺說得不像話,忍不住蹙眉打斷她:“都已經傷成這樣了,還要嘴硬?”

屏風後頓時靜默,隔了許久才聽見玉幺的聲音再度響起:“在那種地方混,要想出頭吃香喝辣,就要有別人學不來的本事。要麽比別人都美,要麽比別人都聰明——我呢,能比別人都賤,這就是我的本事。”

“什麽?這也能算本事?”冬奴瞪大雙眼,第一次聽見如此少兒不宜的話,有些消化不良。

安永愠怒,立刻出聲喝止道:“你若想留在這裏,以後這些話一個字都不許再說!”

說罷他見冬奴還在怔忡,趕緊編了個理由打發他離開,不讓他繼續聽玉幺大放厥詞。這時候郎中已經診治完畢,又為玉幺開了幾貼補劑,這才面紅耳赤地從屏風後走出來,躬身向安永行禮告辭。安永連忙道謝,付過診金後又留下兩名婢女看顧,徑自對屏風後的人道:“藥上好了,我也告辭了,你先安心養傷。”

“等等,”這時玉幺卻隔着屏風叫了一聲,過了片刻又細聲細氣地央求,“崔侍中,我想和你說會兒話,你過來吧。”

安永吃一塹長一智,對這女人畏如蛇蠍,想也不想就拒絕她:“你剛上完藥,我過來不方便。”

“沒事,有被子蓋着呢,”玉幺在屏風後說道,又對安永解釋,“我真的就是想說點話,我現在一動都不能動,你還擔心什麽?”

安永聞言沉吟片刻,卻只遣退了室中的婢女,仍是堅持隔着屏風與她說話:“現在屋中就剩下你我二人,你有什麽話就放心說吧,不會被旁人聽見。”

屏風後的人顯然是沒料到安永會如此固執,好一陣沉默後,才聽她聲音幽幽響起:“來這裏之前,在那個世界……你是怎麽死的?”

安永沒料到玉幺會突然問起這個,低着頭漠然回答:“在湖裏溺死的。”。

“哦,巧了,我也是淹死的。”屏風後的人嘿嘿笑了一聲,嗓音中卻有掩不住的黯然,“不過我是跌進海裏淹死的……都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安永一怔,停了一會兒才答:“也沒什麽想不開的。”

“那你幹嘛還這麽端着,”玉幺在屏風後翻了一下眼睛,喘息了幾聲才又開口,“我算是活明白了,人這一輩子,沒什麽放不開的。你越是豁得出去,臨了就越不會後悔。”

“那也不能随意糟踐自己,”安永不認同玉幺的話,皺眉道,“想想你這副身體的主人,想想她原先的家人,你總該為自己的重生盡一份責任。”

“責任?哼……當初我在一片大沙漠裏醒過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周圍語言不通,又被人販子揍得半死,你要我盡什麽責任?”玉幺說着說着就笑起來,好像在對安永描述一個可笑的故事,“哦,忘了告訴你我上輩子是個男的,不過還是變成女人好,辦事什麽的都方便多了——我把那幾個人販子給睡了,這樣每天就能多喝一碗水,多吃幾口飯,所以後來一幫女孩子裏就我臉色最好看,才能被賣到波斯使者家裏。這樣算來,我也是很自愛的吧,哈哈。”

本該是染滿血淚的故事,卻被玉幺用兩三句話滿不在乎地講完,安永聽罷沉默了許久,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能啞着嗓子低聲道:“以後你就安心住在這兒吧,不會再有人讓你受那些苦。”

“嘿,謝了……”屏風後的人吶吶應了一聲。

這天安永退出客苑的時候,恰好李琰之也從碧玉園中回來,他向安永道了歉,主動請辭,帶着兒子和家奴要回李家別業居住。安永正為玉幺的事心煩意亂,因此也無暇客套,就随李琰之父子自便了。

自從安永收留玉幺之後,很快滿城皆知永安公子守孝期間納了個碧玉園的波斯寵姬,這個時代的士族風度無人敢诟病,卻也讓安永落了個任誕之名。

消息傳到宮中,奕洛瑰很快就心知肚明,過了一陣子便借着冊封太子的機會大赦天下,順帶也免了玉幺的罪。

從此玉幺得了自由身,又在崔府養好了傷,便成天出沒在安永身邊,又劣性不改地蠢蠢欲動起來。她見安永整日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不信他真能如此安分,就成心想給他撩撥出一點兒漣漪來。

“哎,現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寵姬,哪知根本有名無實,”這一晚簟紋如水,玉幺貓一樣橫躺在安永面前,支着腦袋笑嘻嘻道,“你可真稀奇,別人都是敢做不敢當的,只有你敢當不敢做。”

安永瞥了她一眼,根本不搭理。

“不要告訴我,你真的是gay,”玉幺翻了個身,在燈下睜大了雙眼,目不轉睛地凝視他,“我過去接觸的人多了,基本上都是男女通吃的,雖然我也喜歡男人,但發現做女人也沒什麽不好,你看我現在,好像斯嘉麗·約翰遜一樣肉滾滾的,也挺帶勁。”

她庸俗的話讓安永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終于轉過頭來面向她,卻仍是一臉冷淡地問:“你過去是做什麽的?能接觸那麽多人?”

按照他們如今的溝通,“過去”指的就是上一世。

玉幺一愣,跟着便支支吾吾起來:“也沒做什麽,就是在酒吧裏混混呗,糊口飯吃。”

“那種地方……”安永想抨擊兩句,可想了想只能回答,“我沒去過。”

“你……”玉幺瞪大眼,倏地一下翻身坐起來,嘲笑他,“不會吧,gay吧沒去過,普通的那種總去過吧?什麽,連那種都沒去過?我看你這慫包樣子,過去肯定是理工科大學生吧,還是遵紀守法帶考研的那種……”

安永不回答她,算是默認了。

“操!還真被我說中了!”玉幺崩潰,中彈般跌躺在地上,又伸腳踢了踢安永的膝蓋,“喂,那你是怎麽發現自己是gay的?”

“自然而然就發現了,”安永拿開玉幺的腳,沒好氣道,“夜已經深了,回你住的地方去。”

“喂,”玉幺見安永攆人,憤憤然轉了個身,拿下巴抵着安永的膝蓋,擡眼挑釁地看着他,“實話對你說了吧,老子過去是做mB的,mB你懂不懂?你要是讓我太空虛太寂寞,老子可是要去偷人的哦……”

安永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氣定神閑地問道:“在崔府裏,你想偷人,能找誰?”

“我……我就找那個昆侖奴,”玉幺乜斜着眼睛,故意挑舌舔了舔嘴唇,“黑人很帶勁的,你不怕我生個黑鬼出來,給你搞個LV帽子戴戴?”

“LV?”安永皺眉。

“漢語拼音,綠嘛。”玉幺嘿嘿笑道。

安永不勝其煩地推開她的腦袋,譏嘲道:“你想偷昆侖奴,先追得上他再說吧。”

“什麽意思?”玉幺被他推得連連後退,有點惱火地坐起身,惡狠狠地放話,“你再不理我,老子真去找那個昆侖奴了啊!”

安永依舊不理她,一副悉聽尊便的架勢。玉幺氣得一跺腳,跳起來就往外沖,一路奔到側室耳房裏去掀昆侖奴的被子。

須臾之後,就聽耳房裏傳來冬奴的一陣怪叫,跟着黑黝黝的昆侖奴像一道疾電般竄出了庭院,玉幺氣急敗壞地跟在後面跑,指着他的背影罵道:“又沒要吃你,跑那麽快幹什麽,給我站住!”

安永端坐在堂中聽着外面的鬧騰,緊抿的嘴唇終于忍不住上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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