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沉默，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
如果世界上有什麽比被室友撞見看基片更令人社死的事，那一定是被恐同直男室友當場抓獲。
很快，耳機裏洩露出來的聲音越來越放肆，姜聿白倏然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抓起鼠标，試圖叉掉小電影。
但是人都是越慌越急，越急越慌，鼠标點了好幾下都沒成功關掉界面。
眼看着兩位主角就要上演打碼動作了，站在身後的陸錦延及時伸出胳膊，一鍵關機。
唯一的聲源消失，宿舍裏陷入一陣死一般的靜寂。
姜聿白：“那個……”
陸錦延：“那個……”
半晌後，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
陸錦延：“你先說。”
姜聿白：“你先說。”
停頓幾秒後，姜聿白深吸一口氣，正準備一五一十地坦白，卻聽身後的人低聲問道：“是不是不小心點進小廣告彈窗了？”
姜聿白茫然地扭過臉：“啊？”
“可能是軟件下得太多了，現在的黃色小廣告真是無孔不入。”就這麽一會兒，陸錦延俨然貼心地替他找好了理由，“待會兒下個安全軟件，就可以攔截彈窗了。”
姜聿白有些發懵：“好……”
陸錦延瞬間松了一口氣，強行将內心泛起的不适感壓下。
果然是不小心點進去的。
“我回來拿手機，下午出門時忘記了。”他轉而走向自己的床鋪，語氣恢複自然，“對了，晚上籃球社聚餐，老大老三都在，你想不想去？”
可姜聿白這會兒的思緒還是一團亂麻，耳畔充斥着一股耳鳴似的噪音，壓根兒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下意識應聲：“好。”
陸錦延動作微頓，有些詫異地回頭看向他：“真的要去？”
姜聿白持續發懵，胡亂點頭：“嗯。”
陸錦延看着他那麽乖的模樣，心底的疑慮又消散了幾分。
姜小白同學長了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好多事都懵懵懂懂，怎麽會在宿舍裏偷看男男搞基的片子……
況且，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gay。
想到這裏，陸錦延笑了起來：“好，那我們走吧。”
這時，姜聿白的反應終于再次上線，面露疑惑：“去哪裏？”
“不是說要一起去參加籃球社聚餐嗎？”陸錦延看着他，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你還要換件衣服吧？我等你。”
半小時後，姜聿白稀裏糊塗地跟在陸錦延身後，一前一後走進籃球社聚餐的川菜館。
“陸哥！”
“陸哥來啦！”
陸錦延一進門，坐在包廂裏的男生們就站了起來，熱情地和他打招呼。
陸錦延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來晚了。”
“不晚不晚，菜都還沒上呢！”籃球社現任社長趙鵬回了一句，突然發現陸哥身後還跟着一個人，“咦，他是？”
“這是我們宿舍新來的室友，美術系系草姜聿白！”不等陸錦延開口，沈照就用炫耀般的語氣介紹道，“你們都沒見過本人吧？今天來開開眼！”
姜聿白：“……”
衆人一聽，頓時發出稀奇的聲音，紛紛将目光投向姜聿白，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紹起來。
籃球社的男生基本都是一米八三朝上，個個人高馬大，身強體壯，乍一瞧見紙片人似的漂亮系草，簡直就像是遇見了異次元的生物，争先恐後地往人跟前湊。
姜聿白從不出現在這種場合，不知道該怎麽應付，下意識向陸錦延投去求救的目光。
陸錦延接收到求救信號，信手撥開擠在一起的社員，伸手将人攬了過去，語氣含笑：“行了，都回座位上去吧，準備開飯了。”
衆人散開，姜聿白舒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陸錦延還摟着自己。
溫熱的掌心握住他的肩頭，沉甸甸的手臂貼着他的脊背，他幾乎完全被對方裹進了懷裏。
這個姿勢太過親密，姜聿白後知後覺地燒紅了臉，立刻試圖掙脫他的懷抱。
“怎麽了？”陸錦延感受到懷中人的掙紮，垂下眼眸看他，“臉怎麽這麽紅？很熱？”
“沒事……”姜聿白小聲回道，“你先放開我吧。”
陸錦延微微一愣，随即松開手，快步走向空調的方向，把室內溫度又打低了兩度。
很快，他們點的菜陸陸續續地上齊了。
這家川菜館很地道，每道菜裏都浮着紅紅的一層辣椒，麻辣鮮香，看起來令人食指大動。
但姜聿白坐望着辣椒，卻遲遲下不了筷子。
“吃不了辣？”陸錦延注意到身側人猶豫的神色，想起這段時間兩人一起拼桌吃飯，對方點的都是清甜清淡的食物，有些懊惱地低聲道，“抱歉，我不知道他們點的這麽辣。”
姜聿白搖了搖頭：“能吃點的。”
“你先等一下，我馬上回來。”陸錦延起身往外走。
結果陸哥人一走，其他人的注意力又挪回姜聿白身上，還有人要跟他幹一杯。
姜聿白面無表情地捏緊了筷子，心中默默祈禱陸錦延快點回來。
“哎哎哎！你們別鬧了啊！”關鍵時刻，最不靠譜的沈照挺身而出，“小心等會兒陸哥回來削你們啊！”
“幹哈啊？陸哥這麽護着啊？”一個東北男生站了起來，“來聚會怎麽能不喝酒？來來來，走一個！”
沈照跟着站起來，嚷嚷道：“你不懂！陸哥可疼我們小白了！”
姜聿白臉頰一熱，幾乎有點坐立難安了。
“怎麽？陸哥不疼你啊？”這時，一道懶洋洋的嗓音響起，“那是誰把爛醉如泥的你拖回宿舍，又是誰照顧你的？”
“疼疼疼！陸哥可疼我了！”沈照也不覺得丢臉，毫無障礙地接過話，比了個誇張的大愛心，“陸哥疼死我了！”
有人喊了一句：“小昭你好惡心啊！”
沈照立馬不幹了：“誰？誰喊的？站出來跟你沈爺決一死戰！”
“哈哈哈哈哈！”衆人一齊哄笑起來，氣氛打得一片火熱。
陸錦延回到座位上，放下裝着清水的碗，推到姜聿白面前，低聲說道：“我點了幾道清淡點的菜，等會兒就上來，你先用白開水涮一下辣味。”
姜聿白怔了怔，反應過來他是為自己單獨點菜去了。
眉心微微一動，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只能垂下長睫回道：“謝謝。”
“不用謝，吃吧。”陸錦延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側身去傾聽旁邊和他說話的人。
酒過三巡，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道氣喘籲籲的聲音響起：“對不住兄弟們，有事耽誤，來晚了！”
“卧槽！老高你怎麽來這麽晚？”有人站了起來，“我們這頓都快整完了！”
“沒事沒事，等會兒不是還有續攤嗎？”
“沒問題，今晚陪你們喝個夠！”高敘平複了一下氣息，正打算入座，目光卻觸及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整個人一僵，下意識喊出聲：“姜聿白？”
姜聿白正安靜地喝湯，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擡起眼簾，對上一張激動的臉。
他面無表情地重新低下頭，仿若未聞。
“哎？老高你也認識小白啊？”沈照一合掌，拉開椅子，“來來來，快來坐！”
高敘坐下，卻克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直往那張漂亮冷淡的臉上瞥。
自從那件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姜聿白了。
姜聿白突然覺得胃口盡失，放下了勺子。
陸錦延淡淡掃了高敘一眼，低下頭輕聲問道：“吃飽了？”
“嗯。”姜聿白應聲，“我想先回去了。”
“行，我送你出去。”陸錦延也沒強行留他，提高嗓音招呼道，“各位，小白就不參與我們的下一局了。”
“啊？別啊！”衆人紛紛出言挽留，“難得來了個新面孔，多玩兒一會啊！”
“不用了，謝謝。”姜聿白起身，不忘真誠地說一句，“祝大家玩得開心。”
說完就拉開椅子往外走。
趙鵬忍不住問道：“陸哥，是不是我們今晚太鬧騰了？”
“不是。”陸錦延搖了搖頭，笑着解釋道，“他不愛參加這種聚會，有點不适應，不是玩得不高興。”
說話間，陸錦延透過眼角餘光瞥見高敘沖了出去，唇角的笑意微凝。
“姜聿白！”高敘追到走廊上，大喊一聲，“等等，我有話要跟你說！”
姜聿白腳步頓也不頓，順着樓梯往下走。
“姜聿白！”高敘大步追上去，一把拉過纖瘦的胳膊，“你打算一輩子都不見我了嗎？”
姜聿白甩開他的手，語氣冷漠地反問道：“有什麽問題？”
反正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為什麽要再見面？
“你……”高敘一口氣被噎住，放軟了态度，“就算當不成戀人，總可以繼續當朋友吧？”
姜聿白根本不理他，繼續往門口走。
“那次是我喝多了，才會一時糊塗……”高敘一路跟着他，壓低了聲音解釋，“但是最後我被你打醒了，你就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兩人走至門外，姜聿白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我不喜歡你，到底還要我說多少次？”
高敘臉色一變，勉強笑道：“沒關系，我可以追你，只要你肯給我機會。”
“我有關系。”姜聿白擰起了眉心，語氣毫不留情，“我不喜歡你，不會給你機會，更不想再見到你。”
這番拒絕無情至極，高旭就像被人當衆扇了兩個耳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姜聿白自覺說清楚了，轉回身繼續向前走。
“那你喜歡誰？陸錦延嗎？”身後傳來高敘陰沉惱火的聲音，“我太失望了，姜聿白，你竟然也是這麽庸俗的人。”
姜聿白頭也不回：“不關你的事。”
“陸錦延他恐同你知道嗎？”高敘猛地跑到他面前，口不擇言道，“有多少騷0在他面前碰壁，你以為你長得好看，他就會對你另眼相看？”
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了，姜聿白語氣冰冷：“滾。”
“姜聿白，我是真的喜歡你。”高敘語氣一轉，又開始自以為深情地告白，“我知道你也是gay，你還沒談過戀愛吧？跟我試試不好嗎？”
姜聿白不再開口，打算直接繞過他。
“姜聿白！”高敘伸手就要攔他，卻被一道憑空出現的嗓音硬生生打斷。
“小白。”陸錦延單手插兜，緩緩從門口向他們走過來，“怎麽不等等我？”
他個子高，肩背寬闊，背着光走過來時看不清面上表情，卻給人帶來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高敘下意識收回手，叫了一聲：“陸哥。”
“嗯。”陸錦延應了一聲，走到姜聿白身旁，看似随意地将胳膊搭在他肩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聿白……”好不容易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就這麽放走了，高敘有些不甘心。
陸錦延斜睨了他一眼：“還有事？”
這一眼飽含警告的意味，高敘不禁往後退了一步：“沒事，我先回包廂了。”
如果被陸錦延知道他是gay，他在籃球社的日子就不好混了。
他不能冒這種險。
川菜館距離學校并不遠，兩人步行回宿舍。
夏夜的晚風微燥，陸錦延的胳膊早已經放了下來，但姜聿白的心卻依舊控制不住往下沉。
剛才陸錦延是什麽時候去的，聽到了多少，又相信了多少？
他會怎麽看自己呢……
一路上他都在等陸錦延主動問起，但對方卻若無其事地把他送進校園裏。
走到情人湖前時，陸錦延終于停下腳步：“我回去聚餐了，他們還在等我去開下一局。”
姜聿白點頭：“好。”
陸錦延轉身往來時的路上走，剛沒走兩步，身後傳來很輕的喚聲：“陸錦延。”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那道飄絮般脆弱的嗓音繼續響起：“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是同性戀。”
是你最讨厭的同性戀。
這一瞬間，好像連拂過情人湖的風都凝滞了。
“我不是故意隐瞞的，我只是……”姜聿白試圖組織語言，最後還是失敗了，“對不起。”
陸錦延對他這麽好，他不該隐瞞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
雖然有提前預警，但當對方親口承認時，陸錦延心中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他一時不知該回些什麽好，只能不自在地偏過臉：“先回去吧。”
姜聿白也不敢看他的表情，默不作聲地往宿舍方向走。
兩人以情人湖為分界限，背道而馳。
一個人回到宿舍後，姜聿白打開大燈，坐到椅子上，動作遲緩地翻出速寫紙筆，開始畫畫。
淩亂而有序的線條浮現在紙上，寥寥幾筆就隐約能看出畫的是人形。
突然間，姜聿白扔了筆，将畫紙撕下來揉成一團，然後又換一張從頭開始畫。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鋪了一層揉成一團的畫紙，他才終于平靜下來。
畫畫能使他感到平靜，一向如此。
十分鐘後，坐在KTV包廂沙發上的陸錦延，忽然收到了兩條消息。
姜小白：［高敘說的話都不是真的，我對你沒有別的企圖。］
姜小白：［雖然我是喜歡同性，但我也不是一見男的就喜歡，所以你不用擔心。］
陸錦延雙眸微斂，将這兩條消息反複看了好幾遍，英挺的眉越皺越深。
于是，他還來不及考慮新搬來的室友喜歡同性這件事，就陷入了新一輪的思索中。
當天夜裏，他們回到宿舍時，姜聿白已經睡下了，大燈依舊是開着的。
陸錦延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上鋪，又看了一眼，确定人沒醒後，這才躺上自己的床。
沈照和周峰的呼嚕聲此起彼伏，陸錦延睜着眼睛，目光落在上鋪的床板上，竟然久違地失眠了。
他幾近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動作極輕地翻身下床，推開陽臺門走出去。
深夜的風總算涼了下來，陸錦延吹了一會兒風，越吹越清醒，幹脆摸出手機給老五發消息。
陸錦延：［老五，睡了嗎？］
梁少邱回得很快：［沒睡呢，剛打完一局。］
陸錦延：［有個問題想咨詢你一下。］
老五號稱611的“情感專家”，雖然本人沒談過戀愛，但分析起別人的問題卻頭頭是道，戰績是曾經成功地拆散了好幾對。
如果一定要找個人幫他撥開雲霧，比起其他幾位更不靠譜的室友，陸錦延還是情願選擇老五。
梁少邱：［沒問題，陸哥你問！］
陸錦延稍微斟酌了一下：［假如一個男生對另一個男生說：“雖然我是喜歡同性，但我也不是一見男的就喜歡，所以你不用擔心。”］
陸錦延：［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梁少邱：［這話說得沒毛病啊！就像我雖然喜歡妹子，但也不能饑渴到見個女的就喜歡吧！］
梁少邱：［等等！這男的該不會是跟你說的吧陸哥？？？］
陸錦延：［嗯。］
梁少邱：［欲擒故縱，絕對是欲擒故縱！］
梁少邱：［這個小0段位好高啊！明知道陸哥你是恐同直男，所以就以退為進。你看，你這不就對他提起興趣了嗎！］
陸錦延微微皺了皺眉，欲擒故縱？
陸錦延：［他不是那樣的人。］
梁少邱：［我去！什麽情況啊陸哥，你不恐同了？］
梁少邱：［不是，到底是誰啊，誰這麽大的本事？我認識嗎？］
陸錦延沒正面回答，只是追問道：［還有沒有別的什麽可能？］
梁少邱：［陸哥你要非這麽問的話……］
梁少邱：［那只能是對方确實看不上你，你不在他的擇偶标準裏。］
陸錦延看着對方的回複，不自覺又皺起了眉。
梁少邱：［哦不，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覺得你們可能撞號了！］
陸錦延：［撞什麽號？］
梁少邱：［都是0，或者都是1！］
陸錦延：［……］
作者有話要說：
陸哥：這話的意思，到底是小白是1還是我是0？
姜姜：……有什麽區別？
今天晚上還有一更，大概十一點多啵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