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棋魂

柔和的光線散落在一室整齊排布的棋具之上,邊上本該被隔開的空間卻并沒有屏風的阻擋,一名面容沉靜的和服少女跪坐在榻榻米上,纖長的指尖拈着一顆瑩潤剔透的白子,于棋枰之前陷入了沉思。

動作娴雅而帶着慵懶,表情卻是出奇的認真。

男子踏進這家名叫“弈居”的棋具店的時候便是看到這樣的一幕。腳步一頓,最後卻還是刻意放輕了動作舉步而入。

他只是剛好想買一個棋盤,而後剛好路過這樣一間看起來有點奇怪的棋具店而已。

浏覽了一下所有陳設出來的棋盤,無論成色和質量似乎都比他所想象的好,雖然只是一家聞所未聞的小店,但是它的格調似乎也一點都不低。只是明明它們都很好,卻竟然沒有一個讓他提得起想買的興致——

眼前這些棋盤讓他挑不出任何不好的地方,但是他就是覺得好像缺少了什麽似的。男子的視線不覺落在了邊上——

比起棋盤,或許棋局更加吸引。

雖然知道自己的行為似乎有點失禮,但是男子還是忍不住輕輕踱步走向那邊。果然——上面放着黑白星陣的棋盤才是最讓他移不開眼睛的存在。

女子打的譜似乎十分古老,隐約帶着濃厚的歷史味道,按行棋方式來看,應該是平安時期的棋譜。這女孩子看起來也不過是20歲左右,哪怕是上了年紀的職業棋士,也不會有太多的人會去鑽研那些古老得幾乎已經無從考究的東西。

而更奇怪的是,她手上并沒有棋譜,似乎她每下一手都是從腦袋裏苦苦摘錄下來的,所以下得特別的慢。雖然是這樣,男子卻也不知不覺之中就看得入神了——直到日漸黃昏,棋局終于以黑子的險勝劃下句號。

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呵欠,女子這才愕然發現身側竟然站着一個陌生的男人——咳咳,就她現在的身份來說,他們應該之間是陌生的沒有錯。

大概即使她沒有那樣讓人過目即忘的特殊體質,眼前這個對圍棋專注至心無旁骛的人也不會注意到其實他們曾經有過交集——上一次她是日本棋院的實習生;而再上一次,她是和他同期參加職業考試的考生之一。

女子施施然地站了起來,而後微微欠身,“歡迎光臨,抱歉,讓您久等了,客人是需要些什麽嗎?”

“我想買一個棋盤。”面容嚴肅的男子這才将視線從棋盤上移開,目光落在了這名面容恬靜的女子身上。

“那麽客人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嗎?這裏倒是有幾款不錯的棋盤。”女子笑了笑,絲毫沒有被對方的銳利的眼神所影響,只是慢慢踱步向着陳列的棋盤走去。

“夕樹桑,我來了。”輕輕扣上被拉開的門扉,将夕陽的餘晖關在門外,一名10歲左右的小男孩快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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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訝然地回頭,唇邊随即綻放出一抹愉悅的微笑,“日安,緒方君。”

“讓我來吧,夕樹桑。”小男生的表情有點冷漠,但是卻像個小紳士一樣主動繞到櫃臺後面接過女子手上的棋盤,然後放到那名客人的面前。

男孩不經意地擡頭看向那名高大的客人,視線卻在觸及對方的臉容的瞬間徹底僵住了,“塔矢、塔矢行洋先生?!”

“啊。”沒有任何被認出的困擾,塔矢行洋只是低頭地認真地看着陳列在他面前幾乎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的棋盤。

“請您和我下一局指導棋吧!”男孩忽然鄭重地朝對方深深鞠躬,恭敬地提出這樣聽起來有點冒失的請求。

塔矢行洋和女子同時一怔,後者随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

命運的齒輪,終于開始緩緩轉動了吶。

“如果塔矢老師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把你手下的棋盤當做是對局費吧。”那個棋盤雖說是難得的珍品,但是用來抵日後“五冠王”的指導費,果然還是賺了。好吧,雖然賺的人不是自己,不過算了,誰讓那是她的職責之所在?

如果将每個世界的主角比喻為游戲玩家,那麽她作為一個敬崗愛業的NPC人員,雖說只是裏面最容易被忽略的一道風景,但是她依然有自己存在的意義——那就是以自己的力量制造出一個又一個“偶然”與契機,成為每個世界劇情發展的推動之力。

說白了,她就是主角和boss們的外挂。由于工作特殊的緣故,她總是需要各種身份以及變裝,雖然最常做的事情是販賣各種道具武器,但是偶爾還是不得不客串一下其他身份的。所以除了本職工作之外,她其實并不希望和這些人扯上太多的關系——

同樣的,她也不需要這些人記得她。

修長的羽睫扇動着淡淡的波光漣漪,誰會知道日本棋壇未來的兩道砥柱中流正于這間默默無聞的小店裏默默對峙,并即将開始命定的交集?

雖然如今的塔矢行洋只是新晉的七段棋手,但是日本棋壇已經沒有人敢小觑這名年僅25歲的後起之秀,尤其看到他在各大頭銜戰的活躍表現之後,甚至有資深的棋壇記者曾一度斷言:塔矢行洋奪得頭銜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而且很可能就在這兩年之內——

眼睛真利啊那個人。

至于緒方君,只要能夠順利拜師塔矢門下,大概很快就能成為一頭兇猛的獅子了吧。

“夕樹桑?!”緒方精次錯愕地擡頭,顯然沒有料到對方竟然會這樣做。

“不必了,”塔矢行洋自然是拒絕了對方的“賄賂行為”,嚴厲的鷹眸直直地審視着這名站目光堅定而不帶怯意的小男孩,“那就下一局吧。”

“這邊請,我為你們倒茶吧。”将二人引至自己靜對了一個下午的棋盤面前,拉出一個簡易的屏風,夕樹繭回頭沏了一壺清茶,放好以後慢慢踱向門口,在門上挂上打烊的小牌,才不緊不慢地倚在屏風旁看着對弈中幾乎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兩人——

原來夢想真的可以讓人變得如此耀眼麽?

好吧,雖然他們本身也長得不差——不過那指尖之下的黑白星陣,的确本身就帶着足以讓人沉淪其中的魔力。就連她最開始接觸圍棋也不過是為了更好地了解這個世界,并用以打發漫長的等待時間,只是沒想到自己也好想不小心便上瘾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一場漫長的指導棋終于劃上了句號,結局自然毫無懸念地由塔矢行洋所執的白子為勝。夕樹繭捧着茶點走了出來,便聽到了塔矢行洋那嚴肅的聲音:“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周末就來我家參加研讨會吧。”

“真的可以嗎?”難掩興奮與不敢置信的聲音自然來自他對面的鳳眼男孩,只是脫口而出之後他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了為難的表情,遲疑了片刻,他還是咬牙地拒絕,“非常感謝塔矢老師的邀請,但是我還是不去了。”

這樣的回答無論是塔矢行洋還是夕樹繭都感到非常意外,後者在觸及男孩別扭的視線之後才失笑地明白過來——

“說起來,我從下周開始就可能沒空開店了吶,緒方君放學之後可能要另找別人陪你下棋了……”因為這邊的任務大概可以暫告一段落了。

不過……在夢想面前,這孩子竟然還能分神顧及她這個陪練的感受啊,意外的——讓人感到溫暖。明明平時總是故意表現得冰冷早熟的樣子,卻是出乎意料的外冷內熱啊。

“為什麽?”于是外冷內熱君自然不可能滿意于她這樣莫名其妙的一番借口,與其說沒空她還不如說經營不善要閉店:貌似自從半年前他第一次來到這裏開始,就沒有見過她成功賣出過任何東西,與其說她是在賣東西,不如說她不過是在販賣時光。

明明像她這個年紀的女生,本來應該是還在讀大學才對的;就算沒有讀大學,她也應該有自己的朋友圈,但是每次看到她,她都只是獨自一人。

除了這家棋具店,與夕樹繭有關的一切他全然不知,這個幾乎毫無存在感的女人,很多時候會讓他産生一種她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錯覺。即使相處了半年,除了唯一的那次,她還是沒有給他留下其他特別深刻的印象——就像是一個過目即忘的路人甲。

“因為偶爾我也想要出去走走啊,難道緒方君一直都把我當成是宅女嗎?”既然這邊已經有所進展了,那麽她也是時候要去別的世界看看了。

“難道夕樹桑不是嗎?”緒方精次挑眉反問,連吐糟也展露出來的完全是不符合年齡的早熟。

明明不過還是一個10歲的孩子,看起來卻已經隐約可以看出20年後那個日本棋壇年輕一代執牛耳者的影子了。

“緒方君真不可愛,”夕樹繭抱怨道,而後拿出鑰匙,“不麻煩的話,幫我保管一段時間吧,回來之後找你下棋。”

“夕樹小姐,那個棋盤可以賣給我嗎?”塔矢行洋突然開口,順着他的視線,夕樹繭才發現對方說的是他和小緒方剛剛用來下棋的那個棋盤。

“抱歉,那個是要還給別人的非賣品。”惟獨是這個棋盤,是她從某個閣樓裏偷偷運出來的。

“是我冒昧了。”塔矢行洋也沒再堅持,雖然那個棋盤的确給了他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在它上面下棋,竟然讓他産生了一種戰栗的興奮。

走到門前送走了兩名未來的棋壇大神,夕樹繭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終于忍不住擡手打了個呵欠——似乎是真的有點累了。

随手關上門,她慢慢走向那個棋盤,指尖極盡輕柔地勾勒着它的紋路,而後低聲地喃喃自語,“今天你似乎很高興吶,是因為那人很強吧?他似乎也察覺到你的存在吶……別心急,你們會有機會在棋盤上手談一番的,稍微再等等好嗎——佐為。”

佐為,你知道嗎?其實能夠開啓你追求神之一手命運之路的關鍵之人并不是他。關于未來的那一局,會被改變的人是他而不是你——

那個立于日本棋壇頂峰的人,會因為和你的一局對弈而産生巨大的改變,無論是一直根深蒂固的價值觀還是他的棋——那個性格比松柏還要堅定的男人就是因為和你的一弈而在一夜之間徹底改變。

“喂喂,不準随便在我面前現身啊喂!”本來安靜娴雅的夕樹繭忽而變了臉,用力地捂住自己直冒出溫熱液體的鼻子,無視眼前那抹可憐兮兮的幽魂,迅速轉過頭快步向着洗手間走去——

那個天殺的随機限制設定——只要她看到藤原佐為現身,她的鼻血就會自動自覺奔騰不息地表示熱烈歡迎。直到她徹底完成了這個世界的任務,這個限制設定才會在她最後離開的時候一并消失。

“小繭,小繭,你沒事吧?”輕輕摸着女子的後背,藤原佐為慌張而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後亂轉,似乎在為自己所造成的災害深表歉意——

雖然很嘴硬,但是小繭同樣是一個很軟心腸的人吶。縱然他給她帶來了很多麻煩,但是她卻不曾對他惡言相向。

“佐為,不介意我将你附身的棋盤送回進藤家吧?”将他從寂寥與等待之中拉了出來,卻又要将他送回去——哪怕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很殘忍,但是這卻是職責之所在。

畢竟去了下一個世界之後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回到這裏,如果因為她的緣故而使劇情發生了篡改,那她要面對的就不是引咎辭職那麽簡單了。

“沒關系的,我相信小繭說的話。”只要再稍微等待一下就可以了,他就可以和剛才那個人下棋了,不是嗎?藤原佐為理解地微笑,他不想讓對方為難。

聞言,夕樹繭眼神複雜地回頭看了對方一眼,本來好不容易止住了的鼻血再度嘩啦嘩啦地不斷冒出……

“小繭,小繭!”

“離我遠一點,拜托!”

這一年,緒方精次10歲,正式拜師成為塔矢行洋的門下弟子;塔矢行洋25歲,将奪得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個頭銜戰冠軍;進藤光與塔矢亮還沒出生,距離棋魂劇情還有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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