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駕崩

大齊,東都。

陰雨連綿了一個月,這天才終于放了晴,阮音差點以為自己就要這樣發黴了。

婢女小荷将屋子裏的窗戶都打了開來,又讓人換上幹淨的被子。屋裏因為下雨,所有東西都好似纏着一層濕氣。

小荷忙來忙去,一張清秀的臉蛋也漸漸變紅了,她拿起腰間的帕子随意地擦了擦,然後走到阮音面前說:“小姐,這屋裏在打掃,不如先移步去院中小亭坐着。”

阮音半阖着眸子,一副慵懶的模樣,只見她眉如墨畫,面如桃瓣,恍若新月清晖。藕粉色長裙束住纖纖細腰,襯出姣好身姿。

“天終于放晴了,小荷,不如我們偷偷溜出去玩吧?”阮音的眸子一下亮了起來。

小荷面帶難色地看着自家小姐:“老爺吩咐下來說不讓小姐你出去的。”

聞言,阮音氣得擡起了手就要朝桌子拍去,小荷眼疾手快地趴在桌子上,她讨着饒道:“小姐,你放過這張桌子吧,這已經是你這個月換的第二十三張桌子了,老爺說了你再敢拍壞一張,就讓你自己做一張出來。”

阮音的手僵在空中,最後緩緩地移到了後腦勺上,“我只是想撓一撓頭,小荷你想太多了。”

小荷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她家小姐沒有繼續沖動下去。

阮音輕快地走到院中,她伸了個懶腰,就朝着院中小亭走去。在院中坐下後,她朝周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石桌,便不由翹起了唇角。

石桌本身很重,可阮音只是單手輕輕一提,就将它輕易地提了起來。将石桌石凳放在院中有太陽的地方,阮音将軟墊放在石凳上,便坐下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曬着太陽。

小荷送茶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她吓得趕緊放下了茶水,“小姐,你怎麽把石桌給移出來了。”

“我想曬太陽。”阮音舒服地嘆了口氣。

“老爺說了不要亂用力氣,被發現了小姐會被禁足的。”小荷趕忙說道。

阮音擡眸看着她嘆氣:“那我現在和禁足又有何區別?”

阮音天生力氣大,她可以輕輕将一塊石頭捏成齑粉,也能将參天大樹輕松拔起,更別提和人接觸時能直接傷害到別人。

起初阮音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和她接觸的人幾乎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最後還是她哥哥幫她把力氣控制住了。

至少拍人肩膀時,不至于在将人拍至骨折。

也正因為她天生神力,東都關于她的各種傳聞太多,即使容貌姣好,到了十八歲也依舊沒有嫁出去。

“那是因為小姐将江家小姐吓得昏了過去,至今還卧病在床。”小荷冷靜地說着。

說起這事,阮音就覺得委屈,“明明是她先說我壞話的。”

上周去參加宴會,那江家小姐竟然嘲諷阮音是老姑娘,一直嫁不出去,阮音一氣就捉了條小蟲子放進了她的衣領裏,誰知她就這麽吓昏過去了。

“雖然老爺這幾日一直在宮裏待着,但要是他回來了,指不定小姐又要金雞獨立了。”小荷提醒了一句。

阮音想起金雞獨立時的難受,登時将那些想跑出去玩的想法全都給收了回來。她幽怨地看了小荷一眼,然後起身說道:“那我去找娘說說話。”

小荷見勸住這尊大佛,心裏也不由松了一口氣,看着石桌石凳,趕忙找幾個下人将它們都搬回原來的地方。

***

阮音一路暢通無阻地跑進阮母所在的院子,離得遠遠的就喊了一聲,“娘!”

阮母此時正在繡荷包,見阮音進來,溫柔的眉眼立馬綻開笑顏,她趕緊讓旁邊的嬷嬷去上茶和點心過來,吩咐完這些,才問道:“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我待在院子裏無聊。”阮音盯着阮母手裏的荷包問道,“娘,你繡這個做什麽,家裏不是有繡娘和下人嗎?”

“我是閑着無聊打發些時間,而且這是為你爹繡的,他原先那個荷包戴了半年了,舊得不行,所以想着幫他重新繡一個。”阮母說着話,手下的動作卻并未停下。

阮音嫉妒地看了眼荷包,不滿地說:“娘,你太偏心了吧,就知道幫爹繡,也不幫我繡一個。”

“我幫你繡了幾個,你卻一個都不戴。”阮母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阮音讪讪地笑了笑,看着阮母一針一線繡得細致,心裏也癢癢了起來,她伸出手興奮地說道:“娘,我也來繡一個吧。”

阮母的身子幾不可見地顫了顫,“別,你就坐在一邊看就是了。”她還記得以前那些被阮音碰過的針線,就沒有一個完整過。

被阮母拒絕,阮音只得老實地坐在那邊吃着點心喝着茶,她想起阮天鴻前幾日焦急的神色,便問道:“爹在宮裏待了三天了,怎麽也不見回來?”

阮母拿針的手停頓了一瞬,然後便恢複了自然,“這是朝廷的事,我也不知道。”

阮音心裏卻有些大致的設想,皇上這兩年來身體每況愈下,前段時間還生了一場大病,後來也是靠着太醫院來續命的。

這些事一般人自然是不得知的,但她有個在禁衛軍當小統領的哥哥,當然比別人知道的多些。

而且最近這段時間,東都明顯比以前戒備森嚴了些,過城門檢查也嚴格了許多。她哥哥阮書意更是連續十天宿在外面了,可見确實有大事發生。

阮音猜出了個大概,但這心裏卻并不好受,當今皇上乃是明君,大齊在他的執政下越發欣欣向榮,國富民強。

更別說她爹身為太傅,本就與皇上關系更為親密,她自小也見過幾次,皇上對她也很和藹。若真是那樣,她不敢想下去。

***

略有些昏暗的宮殿裏,龍涎香的香味也遮蓋不住這濃郁的藥味。龍床外跪了一地的宮人,氣氛壓抑得可怕。

在近處,地上跪着一名年約十三歲的少年,少年面如冠玉,唇紅齒白,但面色緊繃,眼睛紅通通的,卻硬是咬着牙齒不掉一顆眼淚。

皇上雖然不到四十,可那發間的白發和眼角的皺紋卻已經生了不少,更顯得老态龍鐘之相,太監福公公正幫皇上擦着額頭的冷汗。

“老師。”皇上喘着氣喊了一聲。

阮天鴻走上前一步,發出幹澀的聲音,“微臣在。”

“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你問了朕什麽問題嗎?”皇上說話極慢,像是用盡了身上的力氣。

阮天鴻回想起當年那個十八歲的皇上,不過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于是他便問了一個問題。

“何為君。”阮天鴻輕聲回答。

皇上看着阮天鴻,像是一個學生在問老師自己的表現一樣,“那朕如今可是做到了。”

阮天鴻喉頭一哽,語氣澀然道:“皇上自然做到了,也做得很好。”

如同得了表揚的孩童,皇上滿足地笑了起來,“朕很感謝老師多年來的教導,還請老師日後繼續輔佐疏月。”

托孤一般的話語,讓阮天鴻全身不由一顫,那眼眶也紅了起來。

“朕倒是第一次見老師這般模樣,瞧起來也有些新鮮。”皇上聲調微弱地調侃了一句,“人終有一死,而朕也算是解脫了,老師應該為朕開心才是。”

阮天鴻怎麽可能開心起來,苦澀地張了張唇,卻無法說出一句話。

“疏月。”皇上又轉向地下跪着的白疏月,“大齊就交給你了。”

白疏月仰頭,那淚水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才說了一會話,皇上便深深喘着氣,那聲音也越發微弱了下來,“我看到了溪兒了,她原來一直在等我,你別怕,我這就來了……”

皇上雙目空洞,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整個人也不停微微顫抖了起來。

“父皇!”

“皇上!”

不過片刻,龍床上便沒了動靜。

阮天鴻和福公公也都跪了下來,宮殿裏一片寂靜,沉悶的氣氛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過了一會,阮天鴻疲憊的聲音輕輕傳了出來,“福公公。”

福公公起身,退到殿外,殿外烏泱泱跪了一片,他大聲宣布道:“皇上駕崩了!”

頓時,臣子哀痛,宮妃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殿外的聲音也漸漸嘈雜了起來。

殿內寂靜,阮天鴻走上前扶起白疏月,忍着悲痛說道:“太子,接下來我們有很多事要做。”

***

沒過多久,東都上下便知曉了這件事,禁衛軍全城戒嚴,整個東都都像是被壓着一層黑雲,沉悶,壓抑。

阮音正和阮母說着話,阮府的管家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夫人,小姐,現在城中到處是禁衛軍。”

“這……”阮母停下繡荷包的動作。

管家垂着頭:“皇上駕崩了……”

阮音剛剛拿起的點心也掉了下來,沒想到這消息來得這麽快。

“少爺巡視附近,讓門口的護衛帶了句話,老爺如今忙,怕是暫時不能回家了,城中有些亂,還是不要出去得好。”管家又說道。

阮母嘆了口氣:“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阮音卻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之中,有時候你明明能預估到一些事,可當它真正發生的時候,卻還是有些承受不了。

那個曾誇她力氣大很厲害的皇上,就這樣不在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古言開坑啦~又是姐弟戀(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執着姐弟戀[捂臉]),反正是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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