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8
那只擁有修長好看的手的女孩，正和顧洵并肩而站，養眼相配的一對。
原來，他今天是來陪女生啊。
時栗看到顧思迪指了指自己，漂亮女孩率先走過來，朝她伸出手。
她笑起來更好看：“我聽思迪說，你是她的鋼琴老師？”
時栗忽略她話裏不經意透露出和顧家的親昵，點了下頭：“是。”
“我叫雪妮。”她往前走近一步，頭頂魟魚游經，遮住兩人頭頂光亮。
宋雪妮撩了下頭發：“你還在上學？”
“嗯，大二。”
宋雪妮拖着長音哦了一聲，象征性禮貌地擺了擺手，不再理會時栗，走到顧洵身邊，和顧思迪有說有笑。
這是他們的圈子，時栗是個外人，本就沒打算融進去。只隔着四五米的距離，站在原地，和顧洵對視。
對方只是淺淺朝她點頭，即刻收回視線，把手裏的衣服往邊上一遞，宋雪妮彎了彎膝蓋，接過來自己拿着。
顧洵朝洗手間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後衣角被顧思迪拉了拉，小姑娘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蹲下。
顧思迪小聲問：“哥哥，你怎麽在這裏呀？”
面對顧思迪，顧洵神色溫和不少：“你還記得宋侯哥哥嗎？”
顧思迪立刻嫌棄地捂住鼻子：“就是那個給我買了一堆輔導資料的壞人！他不是一直在國外嗎？”
“嗯，他回來了，我今天就是去機場接的他，”顧洵低聲道，“記得嗎這是他堂妹，宋雪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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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思迪撅起嘴，用手擋在嘴巴和顧洵的耳邊，想起之前這女人在派對上往自己腦袋上倒酒來“熱場子”的瘋狂舉動：“我不喜歡她！她腦子有問題。”
“我也不知道她會來，”顧洵摸摸顧思迪的頭，“那就盡量少跟她接觸，栗子老師在後面，你去找她。”
顧思迪眨眨眼，有些疑惑：“栗子老師？”
她回過頭，看見正在把手機貼在玻璃上拍海星的時栗，驚喜道，“她小名叫栗子啊？”
顧洵笑着點頭。
宋雪妮看着兄妹倆貼在一起說話，蹲下來，拉住顧思迪的手，溫柔地問：“思迪，你還記得姐姐嗎？”
顧思迪做出努力回憶的樣子：“唔，你是上次來家裏做客的姐姐？”
“思迪真聰明。”
“我記得姐姐上次來家裏，穿了一身很好看的裙子呢，”顧思迪天真爛漫地笑起來，“但是我後來聽爸爸媽媽說，這裙子穿的顯得人輕浮。姐姐，我不太懂，你知道輕浮是什麽意思嗎？”
宋雪妮笑意僵在嘴角，顧洵朝顧思迪揚了揚下巴，是時栗的方向。
于是宋雪妮眼睜睜看着，自己巴結許久毫無結果的顧思迪，跑過去抱住時栗的腿撒嬌。
但是沒關系，宋家父母承諾過，她會嫁入顧家。
兩家門當戶對，顧家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門婚事。
想到這裏，宋雪妮又往顧洵身邊靠了靠。
她讪笑兩聲：“思迪太可愛了，真會開玩笑。”
面前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全神貫注地看海星，顧洵無聲勾勾唇，說了個完全不同的話題：“宋小姐，你不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宋雪妮無所謂地聳聳肩：“沒關系，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說了算。”
顧洵笑了笑，沒說話。
或許宋雪妮會嫁進顧家，但以顧家二老的心思，絕不會将宋雪妮交到他的手裏。
但是都無所謂了。
他已經找到她了。
顧洵擡步，走到時栗和顧思迪身邊。
“辛苦小時老師，”顧洵客套，“昨天上課，今天還要帶孩子。”
顧思迪：“我很乖的好吧，哥哥你不要污蔑我啊！但是你為什麽喊小時老師呢？你剛剛不是還喊栗子老師嗎？我覺得栗子老師更好聽诶，我喜歡這個名字，我以後就叫你栗子老師好不好啊栗子老師……”
時栗的手被她來回搖擺，小姑娘撒嬌的聲音黏黏糊糊，時栗笑着點了下頭，不去在意顧洵嘴裏的“栗子”二字。
所有的小心思，在看到宋雪妮的剎那，突然變得明朗起來。
她找累了。
時栗來北京兩年，每逢雙休就會出去教課，大大小小的家庭跑了個遍。為了找十三，她放棄了幾乎屬于自己的所有時間。
就把顧家當做最後一個吧。她想了他十四年，找了他兩年，拼了命想考到北京。想來好笑，堅持了這麽久的事情，卻在一個海洋館裏釋懷了。
曾經也有一些家庭覺得她不錯，甚至有個富太太還想認了時栗做幹女兒，都被她婉拒。
她本來就不是這種心思。
時栗看向身邊的顧思迪，這是她第一次，在思迪臉上看見這樣燦爛的笑容，往常在家裏，要麽繃着張臉，要麽只是動動唇角，從不會表露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時栗問：“思迪，你開心嗎？”
“當然！看見栗子老師我就開心！”顧思迪和時栗的手背貼貼，“要是以後能天天見到栗子老師就好啦。”
時栗用手背蹭蹭顧思迪的臉蛋，真心祝福這個小姑娘，能夠永遠開心快樂地長大。
宋侯從遠處走過來，先看了眼妹妹手裏的衣服，了然地笑笑，招呼顧洵：“哎，走嗎？”
顧思迪哼哼，往時栗身邊縮了縮，小聲把宋侯出國前做的混事吐槽給時栗聽。
送一套學習資料大禮包！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兒嗎！他宋侯！就不是個人！她顧思迪！就是鑽進這海底隧道！喝完整個海洋館的水！也不會叫他一聲哥哥！
宋侯湊過來，引戰的語氣：“喲，這不是思迪嗎？作業都寫完了？”
顧思迪別過頭不看他。
被時栗拉着的手卻緊了緊，啊，可還有栗子老師在看着，她要保持在時栗心裏的完美形象——
宋侯揉亂她前額的碎發，十分欠扁：“怎麽的？我出國就一年吧，不認得我了？”
顧思迪手心被時栗碰了碰。
顧思迪依舊倔強：“宋侯，”
咬着牙，又往時栗邊上縮，“……哥？”
宋侯對她這副乖巧樣子詫異不已，看到她身邊站着的人時，挑了挑眉。把胳膊肘搭在顧洵肩上，笑着跟時栗打招呼。
時栗在顧洵提示下，喊了聲“宋先生好”。
海洋館活動還沒結束，顧洵他們前面看得走馬觀花，這次加上個孩子，完全不一樣了。
但凡遇見個生物，顧思迪就要沖到邊上拍照，還要細細讀過上面的介紹文字，再和身邊人分享之前看過的動物教科片，一張小嘴叭叭叭停不下來。
宋雪妮原本想陪在顧思迪身邊，但她一直拉着時栗，完全不給機會。
堂哥似乎也沒有收到她的求救信號，和顧洵在一邊聊着生意方面的事情。
宋雪妮氣悶，看着顧思迪和時栗交談甚歡的樣子，嫉妒不已。
顧家疼寵顧思迪，是行業內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要顧思迪為她在顧洵面前說說好話，顧洵接受她也是遲早的事。
這個位置，只能是她的。
她走到時栗另一邊，在顧思迪慷慨激昂地講述中小聲開口：“我看得出來，你喜歡顧洵。”
時栗側臉看她一眼：“沒有。”
宋雪妮自信地笑起來，背靠展廳玻璃，看着顧洵的眼神泛着光亮：“你說，他會喜歡哪種？”
“我這樣的，還是你這樣的？”
時栗回應顧思迪一句話，又壓低聲音說：“宋小姐想多了。”
宋雪妮把手放在時栗肩上，高級香水伴随她的動作四散開來，她又笑起來：“你說，顧家會選你，還是選我？”
時栗只覺得好笑，她可沒想過顧家什麽東西。
宋雪妮說完，幾步跑到顧洵身邊，憧憬地看着他。
對宋雪妮，時栗是有些羨慕的。
如果她現在還有這樣的勇氣，就會勇敢地，站在顧洵面前，問他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十三。
但很可惜，時栗的勇氣已經被磨完了。
而身後的宋雪妮，已經拉住顧洵的手，用力将他拽起來，朝着某個方向跑過去，笑着跟宋侯說小顧總借我用用。
動靜太大，驚動演講正投入的顧思迪，她厭惡地擡起眼，卻在看到指示牌時，突然甩開時栗的手追了上去。
“停下！”
顧思迪大喊：“宋雪妮你有病嗎！”
宋雪妮只當是玩笑，感受到顧洵反應過來的抗拒。在他掙脫前，停在某個展櫃邊。
她一只手緊緊攥着顧洵，另一只手覆在玻璃展櫃上，試圖将裏面的東西看得更清楚，一雙眼睛水靈靈地睜大，可愛又無辜：“你看，是雪兔！這裏居然還有兔子耶！”
身後攥着的手毫無預兆增加力道，把手抽出，宋雪妮還沒來得及火頭，顧思迪已經沖到她面前，用力推了她一把：“壞女人！！！”
“你再敢動我哥哥一下，我就把你丢進去喂魚！”
身後的顧洵一張臉蒼白，全身的直冒冷汗，閉上眼睛，卻不斷浮現剛剛看到的那幾只埋頭吃草的兔子，抑制不住的，還有那只被生生剝皮的——！
宋雪妮看出顧洵的狀态不對，想上前扶他，被顧思迪一把攔住：“宋雪妮，我告訴你！無論我哥哥有事沒事，你以後要是再敢來我家，我一定讓你滾出去！！”
顧思迪雙臂張開擋住宋雪妮，朝時栗擺擺手讓她過來。
她現在除了時栗，誰也不信。
顧洵眼前一黑，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最不願意回首的時光。憑借僅剩的視野，他摸索到身邊的牆，雙手扶住，鬥大的汗珠一顆顆往下掉。
-“你養它有什麽用呢？你看啊，我揪着它的耳朵，它動都動不了一下！”
-“你看它這副任人宰割的樣子，你想變成這樣嗎！說啊！你想嗎！”
-“這是壺燒開的水，如果澆在它身上的話，你猜，這只兔子活下來的幾率有多大？”
-“把眼睛睜開看着！你不是很喜歡它嗎，連最後一面也不想見了？！”
……
顧洵把指甲裏抓的都是牆灰，泛着疼，耳邊不斷湧出顧父曾經的怒吼和顧思迪現在的維護，雙腿一軟，他終于撐不住，滑在地上。
無數次夢裏被驚醒，醒來後近乎于失語的嗓子，過去的十四年，竟沒有一絲能讓他覺得快樂的時光。
唯一能他堅持下去的，就是時栗。
小栗子重情誼，如果知道他已經離世，一定會很難過。
想要活着再見她一面，希望她能過得好。
不能讓她為自己哭，要活下去。
要努力地活下去——！
身邊有人扶住他，擔心又焦慮地喊他小顧總。
可他根本不姓顧，名字、身份，都是別人的。
顧洵想把一切都說給她聽，他攥住她細軟的手指，按在心口，痛苦又折磨。
和當年一樣，他又一次失語，擡眼看着時栗，依舊什麽都說不出。
一時間，眷戀、渴望、懊悔、自責、自卑……無數情緒湧上來。
卻都在看到她的剎那，消失地一幹二淨，顧洵倚着她的肩，慢慢平靜下來，拉着時栗的手還在抖，眼神空洞，不似往日精明。
“時栗？”他嗓子嘶啞地喊。
時栗只能半蹲下來，即使顧洵已經貼到她脖子側邊，她還是努力保持着距離：“您還好嗎？”
——不好，我過得一點都不好。
在一切鋪墊好之前，他什麽都不能說。
可還是忍不住的。
顧洵看向她的眼眶慢慢紅了，他喃喃道：“栗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