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蛇
深夜,宋清雲抱着薄薄的被子,在又硬又薄的木板床上縮成一團。
深秋九月的夜,已是有些冷了。宋清河原本身子骨就不大好,碰上這般涼秋,被子又不厚實,自然是冷得直發抖,連覺都睡不踏實。
好冷……
宋清河翻來覆去的,努力把自己卷進被子裏,想用那薄薄的被子暖一暖自己冰冰的腳。可那薄被壓根就不保暖,無論她如何努力,也暖不了多少。且好不容易積攢的暖意叫那窗戶縫隙透進來的風一吹,便只餘下冰涼。
宋清河眼圈一紅,忍着心頭苦澀,緊緊抓住手中的被子。忍不住想自己究竟哪裏得罪了謝玄姝,才會被趕到這種地方來。
仔細想來,宋清河可是連謝玄姝的面都沒見過。從來都只聽說宮裏有位極為得寵的貴妃娘娘,至于貴妃娘娘生的什麽模樣,又是個什麽性子,她一概不知。
既如此,她宋清河又是怎麽得罪的貴妃娘娘呢?
宋清河越想越不明白,這天兒又冷,腦子裏更是亂糟糟的。好在外邊的風停了下來,四周恢複深夜寂靜。
可就在時候,宋清河卻突然聽見窸窸窣窣的奇怪響聲。這樣的聲音,讓底不禁害怕起來,睜開眼打量四周,死死抓緊被子坐起身來,往角落縮了縮。
什麽聲音?
是風吹樹葉嗎?可外邊的風不是已經停了嗎?
宋清河害怕地把自己縮成一團,半邊臉都埋在被子裏頭,幾乎只留出一雙眼睛,警惕地觀察周圍景象。
可屋子裏黑漆漆的,宋清河只能借着外邊的月光,才勉強看清些許屋內擺設。她越看越是害怕,一顆心跳到嗓子眼,手心也冒出汗來。
而就在這時,宋清河又聽見什麽東西刺入肉的聲音,随後窸窸窣窣的聲音變得沒有那般頻繁,可還能聽出依舊沒有停止。
沈洺,還有沈洺呢。
宋清河忽的想起這位不待見自己的主子來,忙從床上爬起來,套上鞋就往沈洺那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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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跑到沈洺屋門前,宋清河卻是頓住腳步,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一身素白中衣的沈洺站在屋內,手上拿了一根棍子。棍子的另一頭,是一條被刺穿的蛇。棍子上還滴着血,地上也是一灘紅,不知究竟是誰的血,瞧着怪可怖的。
許是聽見動靜,沈洺轉過頭來,月光正好打在他臉上,襯得這素衣男人如修羅一般,比白日裏還要透着一股森寒冷意,仿佛那手中木棍随時都可能将人也刺個對穿。
宋清河吓得小臉煞白煞白的,哆哆嗦嗦地問:“怎……怎麽會有蛇?主子,您沒事吧?”
沈洺見宋清河還問,上下打量她一番,嗤笑一聲。剛要說話,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嗖的一聲響。
是蛇,又有蛇!
宋清河自然也聽見了,她根本來不及多想,下意識便撲了上去。想着把沈洺推開,以免他受傷。
可沈洺高宋清河許多,又壯實許多,怎會是她這小身板推得動的。最終她只剛好擋在沈洺身前,感受着那蛇撲到自己身上那冷冰冰又滑膩的觸感,吓得她尖叫起來。
“啊——”
極端驚懼之下,宋清河下意識想躲,可想到自己一旦躲了,那就是沈洺被蛇咬,又咬着牙,強撐着不動。
沈洺目光落在宋清河那吓得蒼白的小臉上,鳳眼微眯,一時間看不懂這個小細作來。但看不懂歸看不懂,他還是抓住那撲在小細作身上的蛇,往旁邊一扔,眼疾手快将那蛇捅了個對穿。
“抱夠了沒有?”沈洺解決掉屋內的蛇,冷冷出聲提醒宋清河,目光從她身上因動作而有些松散的中衣上移開。
“蛇……蛇走了嗎?”宋清河吓得直哆嗦,小心翼翼轉過頭,緊閉着眼,只在說話間睜開一條小縫。
“死了。”沈洺推開宋清河,轉身坐下,狐疑地打量起她來,腦中浮現起方才她撲過來的那一幕。
奇怪,真是奇怪。
這女人難道不是沈允信派來的嗎?
既然是沈允信派來的,那不是應該袖手旁觀嗎?就算想取得他的信任留下來,那也不該這樣不要命地撲上來。
沈允信不至于讓一個監視他的細作做到這等地步吧?
還是說……沈允信又有什麽新的陰招?
“您沒事吧?”宋清河緩過勁來,忙去看沈洺,眼中緊張擔憂不似作假。
“出去。”沈洺沒看宋清河,只轉身往床榻走,下了逐客令。
“那……奴婢先告退了。”宋清河福了福身退出去。到了外邊,她踢着地上的石子,撇撇嘴,心想自己救了沈洺,他态度還那樣差。
宋清河氣呼呼的,等走到自己門前,猛地回神,再沒心思去管沈洺的态度如何。只低下頭,看着身上松散的中衣,臉頰瞬間發起燙來。
怎……怎麽穿着中衣就出去了。
還散開了,難怪後來沈洺能不看她就不看她,這是避着呢!
宋清河臉頰燙得厲害,忙回到房內,扯好自己的衣衫,爬上床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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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可福泉宮仍是燈火通明。
謝玄姝懶懶靠在美人榻上,看着滿屋子的燈火,用力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在燈光下睡去。可沈允信不在的夜晚,她沒法兒靠着疲累睡下,也不敢滅了燈,裝作他在自己身旁。自從來到他身邊,她便懼黑得厲害。可即便這般滿屋子亮堂堂的,她仍舊總在夢中驚醒。
循環往複,叫她心頭更是煩悶。
這時,一名小太監滿臉笑容地跑進屋來。
“小點動靜!咋咋呼呼的,若驚了娘娘,仔細你的小命!”福慧忙上前攔住小太監,瞪了他一眼,“究竟什麽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奴婢剛從南宮過來,事兒已經辦成了。雖說宋清河多事,偏還跑去救廢太子。但奴婢瞧廢太子那神色,該是懷疑上了,不會有錯。福慧姐姐,都說那廢太子最是陰狠暴戾,叫他懷疑上,想這賤蹄子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呢!”小太監說話間,臉上洋溢着辦成了事兒的喜悅。
“辦得不錯。”福慧聽了也是高興,誇了小太監一句,卻絕口不提賞。
“福慧姐姐,這娘娘不喜宋清河,尋個由頭将人殺了就是,何必還這般大費周章……”小太監也不敢問賞賜,只壓低聲音,好奇地問起宋清河的事。
“你個蠢貨懂什麽!直截了當死了多痛快,就是要她多受折磨,慢慢兒耗死她!”福慧白了小太監一眼,心裏又罵了一句蠢貨,擺擺手叫他退下。
小太監知曉福泉宮那位主子和她身邊人的脾氣,也沒敢再多問什麽,只徐徐退下,等福慧去禀報就是。
福慧打發走小太監,理了理衣衫,才朝謝玄姝走去。
“娘娘,方才派去南宮的太監來報,說是事兒成了。廢太子如今可懷疑那賤蹄子呢,想往後她日子可要難捱咯!”福慧微笑着把這事報給謝玄姝,站在一旁等她下新的命令。
“打她沒有?”謝玄姝眼睛都沒睜開,只懶懶問。
“娘娘問的,是咱們的太監打那賤蹄子嗎?”福慧一怔,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
“本宮問你廢太子打她沒有!”謝玄姝猛地睜開眼,丹鳳眼瞪圓了,情緒激動地怒視福慧。
“沒有,來報的太監沒說,想是沒有的。”福慧慌忙跪下,不明白謝玄姝為何執着于宋清河有沒有挨打。
“為什麽不打她?不是懷疑她嗎?沈洺為何不打她!”謝玄姝揚起手重重甩了福慧一巴掌,衣袖在這時滑落下去,露出小臂上觸目驚心的青紫傷痕。
福慧哆嗦着不敢說話,卻更震驚于謝玄姝手臂上的傷痕。其中有幾道很明顯是鞭痕……這宮中誰能在榮寵萬千的貴妃娘娘身上留下這等痕跡呢,答案不言而喻。
謝玄姝也察覺自己露出了不該露的地方,忙扯好衣衫,強壓下心底煩躁,斥了一聲,“滾!”
福慧忙點頭答應,頭都不敢擡,只徐徐退出去。待走出正殿,她又在秋日冷風中呆站了許久。她怎麽都沒想到,這沈允信平日裏瞧着也是個端方君子,怎麽……他怎麽會有這樣的癖好!
即是知曉沈允信的癖好,福慧哪裏還敢想什麽飛上枝頭,也當一回宮妃的事兒。他這般癖好,就算當上了,那榮華富貴有沒有命享還是兩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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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宋清河迷迷糊糊醒來,懶懶翻身卻瞥見外頭天色大亮,心下一驚,忙坐起來。
這個點了,想沈洺該醒了才是。
宋清河手上動作快,三兩下穿好衣衫,胡亂洗漱一番。便打了水到沈洺屋門口,準備伺候他起身洗漱。
但昨日沈洺不叫宋清河進門,卻是叫她犯了難。
不進門怎麽伺候洗漱呢?總不能不伺候吧?至于硬闖進去,那更是不成。
若硬闖,不會有人誇你一心伺候主子,只會怪你擅闖主子房間。
宋清河略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聽沈洺的。她把盆往地上一放,朝屋內喊道:“主子,您昨兒不許奴婢進去,那奴婢把這水放外邊,您洗漱完了奴婢再來拿。”
說完,宋清河在門口等了等,怕沈洺沒聽見,想着等他出來了再走。
可等了小一會,沈洺卻是半點動靜沒有。
宋清河皺皺眉,心想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難道……是昨晚屋子裏的蛇沒清幹淨?叫沈洺被蛇咬了?
宋清河越想越擔心,心說可不能讓主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事。到時候她可是天大的罪過,得趕緊進去看看才是。
來不及多想,宋清河忙推開門,眉眼間滿是焦急,剛要問問沈洺有沒有事,卻在看清眼前景象時愣在了原地。
沈洺背對着宋清河,脫了中衣正要換一身衣衫。他手中提着的中衣上邊沾了血,想是昨夜就沾上了,剛剛才發現的。
宋清河驚得瞪大了眼,看着那肌肉結實、明顯傷痕交錯的後背,呼吸一滞。
來不及細想,就見沈洺臉色一沉,冷冷問:“看夠了沒有?”
聽到這話,宋清華忙退出去。待關上門,與屋內景象隔絕,她才從恍惚中回神。
沈洺身上……怎麽會有那麽多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