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除夕
宋清河在沈洺的監督下, 又喝了幾日苦了吧唧的藥,才見到那位傳說中的林太醫。
林太醫并不老,與宋清河想象中的太醫很不相同。
但也不算年輕, 猜測該是與沈允信差不多的年紀。
但這些對宋清河來說都不重要。
對宋清河來說, 重要的是林太醫為自己看病,還好心送了鬥篷給自己。
“林太醫,那日的鬥篷,多謝你了。”宋清河笑着,提起那日的鬥篷,向林太醫道謝。
“鬥篷?”林太醫微怔, 目光移到沈洺身上,見他微微擡眸, 忙點頭, “啊對, 是我給的。你身子不好, 總衣着單薄跑來跑去,沒得又病倒了。”
宋清河笑得眉眼彎彎,又說了兩句好聽的感謝林太醫。
原本是不想叫宋清河知曉, 這才将事情扣到林太醫頭上。
可如今宋清河對着人笑,還這樣感謝人家, 沈洺心中難免多出幾分不舒服。
明明是他做的事, 她卻在感謝別人……
沈洺眸中閃過一抹暗色,強壓下心底煩躁, 最終什麽都沒說。
“如何?”沈洺出聲打斷二人的話。
“毒倒是解了,就是身子仍虛得很, 得好生養着。”林太醫站起身, 走到沈洺跟前回話。
宋清河看着二人之間的氣氛, 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林太醫……對沈洺的态度,似乎有些過分恭敬了。
按理說,沈洺只是一個被關進南宮的廢太子,林太醫甚至不必向他禀報這些的。
可他不僅說了,還這樣的……恭敬。
十分的奇怪。
但宋清河也想不明白其中緣由。
她潛意識裏覺得,失敗過後是沒有翻身的可能,更何況過了這麽多年。
所以她從來就沒想過,沈洺還存了伺機報仇這等心思的可能。
“往後就麻煩你了。”沈洺說完,瞥了宋清河一眼,似是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怎麽能是麻煩,救死扶傷是我們該做的。”林太醫在宋清河這個外人面前,倒是收斂許多。
沈洺也沒再多話,只送林太醫出去,順道悄悄聊了兩句。
宋清河不是沒瞧見,但離得遠也聽不清。
她并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癖好,更沒興趣管沈洺究竟說些什麽。
就這樣送走林太醫,沈洺回來看見宋清河還坐在這兒,眉頭一挑。
“打算在這兒住下?”沈洺話語間帶了幾分揶揄。
“不……不是,奴婢這就走了。”宋清河忙站起身,就要出門。
“鬥篷。”沈洺提起鬥篷,遞給宋清河。
“謝主子。”宋清河剛要接過,卻見沈洺收回了手。
宋清河露出不解,只看着沈洺,打量他之後有個什麽動作。
結果卻見沈洺展開鬥篷,親自為她披上,系好帶子後還替她攏了攏。
這一系列動作,驚得宋清河微張嘴唇,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她愣愣看這樣眼前的沈洺,良久才結巴着喚了一聲,“主子?”
沈洺卻不解釋,只別開臉,冷冷扔下一句,“回去吧。”
既是主子趕人,宋清河也不好再留,只福了福,便徐徐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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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被關押,福泉宮因此空了許久。
但裏邊一應宮人都未遣散,大家都摸不準沈允信的意思。
謝玄姝也摸不清楚,明明福慧被帶走,又摸清此事與她并無幹系,為何還不放她回去呢?
謝玄姝想不明白,待在那黑漆漆的刑房內,一日賽一日的害怕。
就這樣,約莫過了五日,沈允信才大發慈悲一般,又到刑房走了一趟。
但這一趟,只叫一名精通審訊的錦衣衛跟進去,至于旁的人,就連寧海全都只能候在外邊。
可這一回依舊只是進去瞧瞧謝玄姝,并未将人放出來。
而那與沈允信一同進去的錦衣衛,沒過幾日,卻聽說跳了河。
打撈起來的時候,人都泡得不成樣子。
顧西洲去的時候,看着那屍體半天沒說話,最終只将這件事兒壓下來,說人是自盡的。
因着這件事,錦衣衛連着幾日都是氣氛壓抑。
本想挑個空閑時間去一趟南宮的顧西洲,一時間也抽不出空來。
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了除夕這日。
除夕,宋清河起了個大早,拿着托林太醫帶來的紅紙剪窗花,又一個個往窗上貼。
沈洺醒來聽見動靜,開門一瞧,竟見宋清河忙前忙後的。
他眉頭一挑,出聲道:“南宮的窗戶不嚴實,你這會貼上去,沒兩日就掉光了。”
宋清河聽見沈洺的聲音,漂亮的丹鳳眼亮了亮,忙跑過去,給他看自己剪的窗花,“主子您看!奴婢今晨剪的!”
沈洺接過看了看,誇贊的話到了嘴邊,卻沒說出口,只淡淡點頭。
好在宋清河早知沈洺脾性,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只蹦蹦跳跳地去貼窗花。
可走了兩步,她又想起什麽來,一拍腦袋,驚道:“哎呀!奴婢還要伺候主子的!”
沈洺唇角似有似無勾了勾,目光停留在那張紅得似火的窗花上,心中竟久違地嘗到幾分暖意。
可他不願顯露情緒,察覺之後只倔強地別過頭,愣了神色,說:“不必你伺候,忙自個的去。”
宋清河有些猶豫,更有些不好意思。
沈洺見狀,眉頭一皺,淩厲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吓得她立馬轉頭就跑。
貼窗花,也好。
多少給這死氣沉沉的南宮,添了幾分年味,有人氣,那很好。
不過……
仔細一想,這死氣沉沉的南宮,在宋清河來之後,似乎就不那麽死氣沉沉了。
沈洺摩挲着袖間衣料,目光跟随宋清河,看了良久,才轉身去洗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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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寧宮,刑房內。
謝玄姝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待了多長時間,在這樣黑漆漆的地方,時間的流逝似乎變得沒有意義。
她只坐在木板床上,等着,靜靜地等着,等待那個離開的時刻。
不知過了多久,門咔的一聲在眼前打開。
謝玄姝想站起身,卻因坐得久了,竟腿軟得整個人又一次摔了回去。
姿勢難看,幾乎是匍匐在地。
而眼前出現的人,卻不是沈允信,而是沈允信身旁的寧海全。
“娘娘,皇上命奴婢請您回福泉宮,收拾收拾好參加夜裏的除夕宴。”寧海全的目光微移,停留在狼狽的謝玄姝身上,輕笑一聲。
“臣妾……謝皇上隆恩!”謝玄姝咬着牙,心裏恨透了沈允信,卻因頂着貴妃身份,仍是得扭一扭身子,變為跪拜的姿勢,行禮謝恩。
此時狼狽,可到了夜裏的除夕宴,謝玄姝仍是萬衆矚目的那一個。
只是不知為何,在顧西洲看來,謝玄姝經刑房這些時日的蹉跎,竟是變了。
可哪裏變了,顧西洲卻說不上來。
清寧殿裏熱熱鬧鬧辦着除夕宴,南宮裏卻是依舊冷情。
沒有豐盛的年夜飯,只有比平日還不如的冷飯殘羹。
宋清河氣得直跺腳,跟守門那高矮太監吵了一架,沒能改變任何結果。
最後只能灰溜溜提着食盒進屋去,一見沈洺,便吧嗒吧嗒直掉眼淚。
“他……他們不給,奴婢說不過,也出不去。若……若是奴婢出得去,定給主子尋些好的來。”宋清河越想越難過,想自己只在家裏吃過這種苦,入了宮之後可從未有過。
更何況,如今是不僅她吃不上熱乎的年夜飯,連沈洺也吃不上。
主子奴婢一同受罪,又沒什麽緣由,便是明白宮裏慣是捧高踩低,宋清河仍有些心頭發堵。
“吃不上就吃不上,你且等着。”沈洺對上那雙水光潋滟的丹鳳眼,心頭一跳,別開眼去,壓了壓心頭湧上的莫名情緒。
“哦,聽主子的。”宋清河情緒仍是低落,但對沈洺那一點信賴,仍是讓她聽話地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身後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宋清河一驚,以為是那高矮守門太監來找麻煩,嗖的一下站起身。
她兇狠地回頭瞪去,卻發現來的是個陌生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明顯也愣住了,沒想到宋清河竟會在這裏。
宋清河這下反應過來,想這人該是偷溜進來的,瞪大眼就要叫出聲。
可沒等她真發出聲來,便被人從身後扣住手腕,輕輕一帶,她的後背便撞到一個結實的胸膛上。
而她的嘴也在瞬息之間被人捂住,寬大的手掌遮了半張臉,那掌心還貼着濕軟的嘴唇,叫這空氣中都多了幾分旖旎氣氛。
宋清河臉燙得驚人,哪裏還記得屋裏來了個陌生男人,滿心都只記住沈洺正做什麽。
“冷靜了?”沈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許是因湊近了些,他的呼吸似有似無地打在宋清河耳畔。
“唔唔唔。”宋清河想說話,卻發不出什麽聲音,只能吐出幾個氣音來。
“那是我的人,來給咱們送熱乎的年夜飯。”沈洺松開手,對宋清河說。
宋清河遲鈍地點着頭,卻不看盛十六,只盯着沈洺看。
沈洺知她在想方才那事,只淡淡解釋:“不拉住你,等你将那倆守門太監引進來?”
好像……
也很有道理。
宋清河接受了這個說法。
盛十六見二人氣氛緩和,也松了口氣,提着食盒走上前,将飯菜一一擺上來。
宋清河這會兒才記得去看盛十六,打量他許久,才皺着眉問:“平日就是你悄悄給主子送飯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