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內應

柔嘉郡主來的那日, 正是個好天氣。

宋清河早早提醒了瑤林宮的宮人一番,叫他們打起十二分精神,定叫這新主子有個好印象。

畢了又到門口去瞧瞧, 想看看這新主子來了沒有。

這一瞧, 便恰好瞧見寧海全領着一素衣女子走來。

想這就是柔嘉郡主了。

只見她一身素白衣衫,外頭披着素白鬥篷,兜帽邊緣滾了一圈毛,襯得那臉小小的。

只是,興許是喪父的緣故,柔嘉郡主小臉瘦削, 臉上沒什麽血色,舉手投足間都帶了幾分哀怨之氣。

宋清河微微怔了一瞬, 想沈洺說柔嘉郡主性子肖似秦老将軍, 如今瞧着……卻不像他說的那般。

不過人總歸不是一個模樣, 逢此大恸, 變些模樣也是該的。

既是主子來了,也沒有待在裏邊不出來的道理。

宋清河迎出去,笑着朝柔嘉郡主行禮, “奴婢瑤林宮掌事宮女清河,給郡主娘娘請安!”

柔嘉郡主錯眼一瞧, 見那笑容晃眼, 态度緩和不少,卻仍是淡淡的, “嗯,起來吧。”

寧海全見宋清河迎過來, 便笑着對柔嘉郡主說:“既是瑤林宮的來接了, 奴婢便早些回去禀了皇上。”

柔嘉郡主點點頭, 招手示意身旁丫鬟遞上賞錢。

寧海全臉上笑容更濃了幾分,接過去颠了颠,便多囑咐了幾句沈允信的喜好。

可柔嘉郡主就是不想與沈允信扯上什麽關系,聽了這話更是臉色一沉。

寧海全見狀,也沉下臉,什麽都不說,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宋清河在一旁瞧着,心底暗暗嘆氣。

但她也不會當着這兩名丫鬟的面說什麽,只一路與柔嘉郡主說這瑤林宮的情況。

“一等宮女的位置,早給郡主的人留了,下邊的便是四個能進屋伺候的二等宮女。至于剩下的,便是外頭灑掃的三名三等宮女和三名太監了。”宋清河說着,又想起什麽,笑起來,“至于這掌事太監,奴婢與皇後娘娘商量過,覺得還是算了,畢竟郡主娘娘尚未出閣,日後還要出宮嫁人的。雖都是些閹人,但還是少些的好。”

其實哪裏是這個緣由,不過是想着那些個太監哪個不是寧海全的人,不好冒險嗎。

皇後娘娘可信不過那寧海全。

宋清河心中想着,微微擡眸去瞧柔嘉郡主。

只見那柔嘉郡主果然神色緩和,她忙再加把勁,“皇後娘娘說了,郡主只當這兒是自己家,來小住一段時日,過些日子便回去了。也不必拘束,若下人有個不盡心盡力的,您盡管責罰,不必顧着娘娘的面子。”

柔嘉郡主聽到這兒,算是明白皇後的意思了。

想這沈允信與皇後不是一條心,沈允信卯足了勁想拿捏秦家,可皇後卻體貼她是個剛喪父的姑娘,像是要幫她的。

柔嘉郡主涼了一截的心終于多了幾分暖意,笑着看向宋清河,只問:“清河,你也是皇後娘娘派來的吧?”

宋清河垂眸想了想,上前湊近耳語,“奴婢從前在南宮伺候的。”

南宮!

那是廢太子的人了!

柔嘉郡主眼睛一亮,心中陣陣激動,拉着宋清河的手不肯放。

可又顧及這是在宮道上,不好太過張揚,這才拉着她趕緊進瑤林宮去。

那瑤林宮內的宮人早被宋清河調.教過,一見主子進來,精氣神十足地朗聲請安。

柔嘉郡主還算鎮定,笑着叫他們起來,認了一遍人,才說了一遍自己的規矩。話語間不乏威嚴,卻溫溫柔柔的,畢了又使喚丫鬟給大家賞錢,不叫人見着新主子只有訓斥吃。

宋清河跟在柔嘉郡主身旁,進了屋內,又使喚二等宮女端來皇後早賞賜下來的物件。

柔嘉郡主深感皇後體恤自己,想起對自己極好的亡父,難免紅了眼眶。

“收拾收拾,便去皇後娘娘宮裏謝恩吧。”柔嘉郡主也是知道規矩的,笑着對宋清河說。

“奴婢這就安排下去。這些賞賜,既是郡主瞧過了,奴婢便先叫人錄入冊,再瞧瞧有什麽用得上的,餘下的便放進庫裏了。”宋清河應了一聲,又征詢着看了柔嘉郡主的意思。

“清河是宮裏的老人了,定是妥當的。”柔嘉郡主笑着應了,又使喚丫鬟……不,該叫一等宮女了,使喚他們伺候更衣。

宋清河徐徐退下,使喚宮人一一記錄,又叫他們先放着,等柔嘉郡主回來細細挑些用得上的。

待柔嘉郡主出來,宋清河又跟着她去了鳳儀宮。

皇後娘娘什麽都知道,自是心疼柔嘉郡主的,說話間又多了許多賞賜,又不叫他們多留,托詞自己頭疼,便叫他們回去了。

不過臨走前,皇後娘娘還是多嘴叫他們少出門,謹言慎行,也莫要與貴妃碰上面。

宋清河自然知曉貴妃的厲害,但柔嘉郡主并未領教過,點頭應下後,卻明顯并不覺得如何厲害。

這般的巧,回去路上,竟是正正好碰上謝玄姝!

宋清河暗道一聲運氣背,但仍是規規矩矩跪下行禮。

可那謝玄姝破天荒的沒說什麽,只在路過宋清河身邊時腳步微頓。

“今夜子時,瑤清宮梨花樹下。”

這聲音極輕,宋清河低頭站着,起先還當是對別人說的。

可那聲音小得只她聽得見,還是特特路過她身旁說的,很難講不是說給她聽的。

謝玄姝請她去那無人宮殿做什麽?

宋清河捏緊袖子衣料,心中難免緊張起來。

入了夜,宋清河伺候柔嘉郡主睡下,吹熄了燈,又囑咐喜鵲和紫鳶二位一等丫鬟多多注意些,莫教人進去了。

畢了,她才換了身輕便隐蔽的衣衫,提了燈往瑤清宮的方向而去。

宋清河不知道謝玄姝搞什麽名堂,但經上回的事,想她也不敢在宮裏下狠手殺她,該是又別的事才對。

胡思亂想間,宋清河竟瞧見三名錦衣衛走來。

她驚得往旁邊一躲,可錦衣衛何等人物,當即認出有人在此。

“誰?!”

只見其中兩名錦衣衛怒喝一聲,就要沖上來。

可中間那名錦衣衛卻攔住二人,只說自己上前瞧瞧,叫他們先去巡邏。

宋清河躲在角落哆嗦着,心裏思緒翻卷,不知該尋什麽由頭來解釋自己夜裏出門。

可那錦衣衛走到宋清河面前,她借着那微弱燈光,瞧清來人竟是顧西洲!

“清河,果然是你!我方才瞧着身形似你,沒敢叫他們過來。”顧西洲一驚,又是松了口氣,幸而自己留了個心眼,先過來瞧瞧。

“小公爺好。”宋清河福了福,想起那夜的事,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見宋清河如此,顧西洲難免心頭郁結,心中更覺得對不起宋清河,沒臉見她。

但深更半夜的,他也不好真放宋清河獨自一人在宮道走動,免得被當做鬼鬼祟祟的殺了。

顧西洲放輕聲音,小心問:“你不是去了柔嘉郡主那伺候嗎?怎的這般晚了還出來?是瑤林宮出了什麽事?”

宋清河尚不知謝玄姝想做什麽,不便告知顧西洲,便撇撇嘴,“沒有事的。小公爺也不必管我去哪兒,自不是做什麽殺人放火、偷雞摸狗的。”

顧西洲臉上一白,支吾着說:“我自不是……罷了罷了,你可有什麽話帶給令姐,我今夜回去,正好有事去尋二弟,恰好與他說上一說。”

提起宋清雲,宋清河眼睛一亮,卻不知該說什麽好,只笑着說:“小公爺只與姐姐說我升官的好消息就是了!再有就是……過些日子發了月錢,可否勞煩小公爺跑一趟,幫我帶給姐姐。”

顧西洲忙說:“你如今可不比在南宮的時候,宮裏頭處處都要打點呢!柔嘉郡主手頭也沒幾個錢賞你們的……”

宋清河搖搖頭,打斷顧西洲的話,“郡主可憐,哪裏還能叫她破費,便是給了也是不敢要的。你也不必擔憂我,我自有法子,但姐姐當姨娘的,本就矮了一頭,二爺又是個不得夫人喜歡的庶子,日子定是不好過的。”

顧西洲明白宋清河的意思,仍想勸些什麽,可瞧見她堅定的笑容,到了嘴邊的話只能往回吞。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宋清河變了許多。

也可能不是變了許多,是從前便如此,只藏了一些,他一直沒瞧明白罷了。

與顧西洲分開後,宋清河順利來到瑤清宮,瞧着四處無人,推門進去。

她沒來過瑤清宮,但這住處偏僻又小,一進門便能瞧見院裏立了一棵梨花樹

樹下站了個人,披着鬥篷,十分隐僻。

若非那人聽見動靜回頭,怕是瞧不出那兒站了個人。

宋清河走上前,卻不敢太過靠近,只細細瞧了來人是誰。

可這般一瞧,卻發現來的竟是謝玄姝本人!

宋清河難免露出驚訝神色,不解地看着謝玄姝,不明白她為何親自來了。

謝玄姝不是沒瞧見宋清河眸中驚訝,但她可沒空為其解釋太多,只說明來意。

“你主子想殺沈允信,我可以做他的內應。”謝玄姝堅定地說。

“啊?可……這直接與主子說就是了呀,尋奴婢是沒用的。”宋清河眨眨眼,更為不解。

“尋他?怕是直接拒了,叫你去說服,想是聽的。”謝玄姝神色複雜,上下打量宋清河,心說這姑娘竟也沒察覺。

雖說謝玄姝之後見沈洺的次數不算多,但她也明白,那樣蹉跎下,他定是不再信任任何人,更不願伸手幫哪個沒用的。

宋清河便是這個沒用的。

沈洺出手相幫,恰恰說明這女人于他來說十分不同。

謝玄姝了解不深,但她如今也沒了辦法,只能賭。

賭宋清河說話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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