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唯一可以披麻戴孝的人
三日後, 宋星幕才有空帶着易川回到別院。
三萬水軍全部被俘，按照參與情況，逐一定罪, 反賊除了自裁者, 全部抓捕。秦予和賀闌擔心再出問題，親自看押。
明安郡逐漸恢複平靜。
只有別院還籠罩着不安。
宋星幕回去之後就看到了坐在院前臺階上的柳枕清。
看着柳枕清眼下的黑眼圈就知道沒有休息好。
“你別把自己熬垮了, 我聽秦予說了, 閻王哭都來了，證明那小子命不該絕。”宋星幕上前道。
一旁的易川也開口道：“嗯，閻王哭很厲害。”
柳枕清點點頭道：“我知道, 我有休息, 只是睡不太着而已。”
宋星幕褪去铠甲，易川接過就幫他送回隔壁院子，宋星幕還叮囑着讓他去重新上藥，身上還帶着傷呢。
随即陪着柳枕清坐下, 道：“外面一切順利, 你放心。”
“我這三日根本也沒有擔心過。”柳枕清喃喃道。
宋星幕看着柳枕清笑了笑，對啊, 他不是過去的柳相爺了, 他現在只擔心他的小狗, 其他都入不了他的眼了。
“說起來也是緣分，沒想到閻王哭竟然找上門, 我都很多年沒見過這個小神醫了。奇怪, 他怎麽突然來了, 是來找我們嗎？”宋星幕自我感嘆的說道。
柳枕清微微一愣, 這才反應過來。“你們認識？”
宋星幕笑着點頭道：“那緣分可長了, 我們認識他的時候, 他還沒有閻王哭這個稱號呢。他就是九年前救我和你那個護衛的小大夫。若是沒有在京城遇到他，我們都得死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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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枕清臉色變了幾變，愕然的看這宋星幕。
“怎麽了？”宋星幕道。
柳枕清猶疑了一會兒道：“其實……他是我徒弟。”
一句話，如同晴天一聲雷，頓時讓宋星幕僵住了。
“閻王哭是你徒弟？就你那稀巴爛的醫術？”宋星幕一百個不相信。
柳枕清也挺感慨的，若不是認出他是小晔，他也不會放心浪費這寶貴的三天時間。
宋星幕已經抓耳撓腮了，抓着柳枕清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啊！”
柳枕清無語道：“很難理解嗎？我好歹是神醫的徒弟，他又是出自醫谷，我們有關系，沒有這麽讓人匪夷所思吧。”
“那你是怎麽做到師父和徒弟都這麽厲害，只有你是半吊子的？”宋星幕憤憤不平的說道。
柳枕清噎了一下。解釋道：“這不都怪醫谷的規矩嘛。”
其實原本醫谷的弟子一生只能收一男一女兩個徒弟，所以收徒審核十分嚴格。
那時候神醫來到京城，原本是受邀測試黎星若的，結果柳枕清突然出現蒙蔽了神醫的雙眼，誤以為他是學醫天才，結果拜師之後才知道自己被坑，但是為時已晚。
之後藥王家出了一個小神童韓晔，天賦卓絕，本該入醫谷學醫，但是醫谷其他人，藥王家都看不上，覺得只有神醫才有資格教導韓晔，要不然還不如自家教導。
“所以人家知道了神醫有你這麽一個半吊子徒弟，等于是變相提前坑了人家的名額？”宋星幕道。
柳枕清無辜點頭道：“藥王送韓晔進京讓師父想辦法再收一個，師父發現韓晔的時候扼腕不已，但是醫谷的傳承不能破，而那時候我都不學醫了，所以一天能翻我八百個白眼。于是我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我收徒，讓他跟師公學。也就不算破例了。”
“倒是一個好辦法。”宋星幕點頭道。
“這家夥天賦極高，比師妹還高，師父能教導這樣的徒孫高興極了。”柳枕清回憶道。
“然後呢？”
“然後他們兩個加一起每天翻我一千六百個白眼。”柳枕清無奈道。
宋星幕直接笑出了聲，指着柳枕清道：“人家小天才，有你這樣的師父說出去……翻你白眼都算輕的。”
柳枕清摸摸臉頰道：“所以我們的身份我從來不對外說，而且那時候我已經入朝為官，故而相處并不多。他在京城呆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跟師父回醫谷專心學習了，之後偶爾跟師父一起往返京城，我每次都會給他準備一大堆禮物，但是他都不怎麽給我好臉色，很難讨好的傲嬌小孩。”
宋星幕突然道：“他很在意你。”
柳枕清一愣沒說話。他知道，從宋星幕說救他們的是韓晔時，他就明白了。
世上沒有巧合，韓晔那時候不過十四五歲，不算出師，卻獨自來到京城，靠近他墳墓，救下兩個被錦衣衛和東廠追殺的人……
“要相認嗎？”宋星幕問道。
柳枕清嘴角抽搐，就最後韓晔看過來的眼神，和說的話，他怕是……
突然，身後的大門打開。
柳枕清和宋星幕趕緊站了起來，就見韓晔搖搖晃晃走了出來，顯然是消耗了巨大的精力。
韓晔個頭不高，雖然二十來歲了，還像是一個小少年，橫眉冷豎的，看着就不太好招惹。
剛剛站定，就往前一栽，柳枕清和宋星幕趕緊上前扶住。
“韓大夫你沒事吧，需要什麽伺候盡管說？”宋星幕趕緊道。
“累。”韓晔蹦出一個字，随即扭頭就看向了柳枕清道：“我穩住了他的病情，再治療一段時間，你們就得去醫谷，後續的治療必須師公親自動手。”
柳枕清松了一口氣。“謝謝，你快點休息去吧。”
韓晔卻不說話了，只是直直的看着柳枕清。
看着柳枕清一陣不自在。
宋星幕左右看看，尴尬道：“沒想到真的是韓大夫，你還記得我嗎？當初你可是對我有救命之恩，對了，你怎麽會來……”
“師公讓我來的。”韓晔直接道。
柳枕清微微蹙眉，只能看向韓晔。正要開口，就聽到韓晔嗤笑一聲，“還是一樣的半吊子，跟你說八百遍都沒用，早點學好醫術，自己想救的人還需要靠別人嗎？”
柳枕清渾身一顫，有些無奈又有些尴尬道：“小晔，師父這樣訓斥我就算了，你不能這般訓斥我的，輩分呢。”
韓晔直接翻了一個白眼，依舊是熟悉的樣子。
柳枕清微微一笑，松開韓晔，在他前面蹲下身體。
韓晔一愣，眼眸閃動，聲音幾乎有些不穩道：“幹嘛？”
柳枕清拍拍自己的肩膀。
宋星幕看出柳枕清是要背韓晔，畢竟韓晔都站不穩了，正想說他來就好。
就聽到韓晔道：“你還當以前我小時候嗎？現在你這身體這般瘦弱根本背不動。”
“試試呗，長輩背晚輩都能背的動。”柳枕清輕聲道。又拍了拍肩膀。
眼前的畫面就跟韓晔腦海中時常閃現的記憶一般。
師公有兩個徒弟，一個沒天賦也不愛學，一個有天賦脾氣爆，都讓師公的育人感得不到滿足，直到他出現，師公傾囊相授，黎師叔見來了一個終于可以跟她探讨醫術的同伴了，也盡情的使喚他。雖然他很樂意學習，但是畢竟年紀小還遠離了親人，有的時候真的會累的趴在醫館地面當場就睡。偏偏師公和師叔都是醫癡，不懂照顧人。
所以常常是柳枕清半夜出現，背他回房，一邊背還一邊抱怨師公和師叔的不靠譜。
可是他嘴硬都會回一句，“你偷懶不學別教壞我！”
柳枕清每次也只是笑着訓他說話沒大沒小。
他不喜歡這個師父，因為很丢臉，可是……這個師父又很厲害，至少外面人都說他很厲害，對他也是真心好。所以他勉強認同這個師父。
直到……沒了師父。
現在重新趴上師父的背。
沒有記憶中的寬厚穩重了，可是令人安心的氣息依舊，讓他趴上去就感覺安穩，想要睡覺。
可是他現在竟然有些不敢睡。
“怎麽還這麽輕啊？今年該有……有二十三了吧。專注學醫都沒有好好長身體？”
“要你管，你現在的身體也不怎麽樣？”幾乎是賭氣一般說道。
柳枕清無辜道：“半路接手的也不怪我啊，對了，是師父說我在這裏？你來尋我？”
“我才沒有尋你，我只是來尋霍将軍，畢竟是師公的重點病人，我得看着，幸好我來了，你醫術不好就算了，連病人都看顧不好，真的是越來越回去了。”韓晔語氣不爽道。
柳枕清卻聽笑了，“對啊，幸好你來了。”
韓晔一噎。
“那為何當年要去京城呢？”柳枕清忍不住逗他。
可是問完，背後卻安靜了，柳枕清有些後悔提到這個話題。所幸房間到了。
而韓晔靜默良久才語氣平淡的開口道：“因為你沒子嗣，我是你唯一的徒弟，按照世俗規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理應我來披麻戴孝為你送葬守孝。誰讓我倒黴認了你做師父。”
柳枕清笑了，“嗯，謝謝。”
身後的人卻突然啞聲道：“我什麽都沒有做到，你謝什麽？”
“你記着我就挺好的。”柳枕清說着就直接把人背到了床邊，放下。
“休息吧。”柳枕清溫和的看着韓晔。
韓晔坐在床邊，仰着頭看他離開，突然喚道：“師父。 “嗯？”柳枕清回頭。
韓晔眼神閃了閃，哼了一聲道：“他睡的不安穩，給他弄點安神香點上。”
柳枕清微微一笑道：“好。”
睡得不安穩啊，安神香也拯救不了防禦性強悍、警惕性高的霍風冽。
“怎麽辦？還是皺着眉。”宋星幕在點完安神香的房間呆了一會兒就困了。
柳枕清打着哈氣道：“你出去吧，我還有一招。”
“啥？”宋星幕好奇道。
柳枕清勾唇一笑：“自然是我陪着我們家二狗睡了。”
宋星幕：根本想趁機占便宜吧。
不過看着柳枕清爬上床，躺在霍風冽身邊，輕輕喚了幾聲二狗，又抱着他打哈氣的時候，霍風冽竟然真的松開了眉頭，這下真的沒話說了。
宋星幕抱拳告辭！
所以霍風冽醒來後就看到兩個人穿着裏衣，躺在床上抱在一起睡的場景。
當場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霍風冽怔愣的看了柳枕清一會兒，甚至忍不住貼過去，用臉頰感受溫度，一動，柳枕清就醒了，揉了揉眼睛，反應了一會兒，瞬間驚喜道：“二狗，你醒了！”
“清哥，我……”霍風冽知道自己之前的身體很糟糕，但是這一會兒卻感覺還行。
不等霍風冽詢問，就被柳枕清幾乎撲倒似的抱住。
霍風冽順勢摟住撲過來的柳枕清，感受着熟悉的溫度和氣息，心也安穩了許多，幸好沒有食言，他還能繼續陪着清哥。
兩人正摟摟抱抱，或者說柳枕清單方面的摟抱霍風冽時，就聽到一聲驚愕。
“你幹什麽呢！”
柳枕清回頭一看，就見韓晔驚愕的看着他，顯然這話是對着他說的。
看着他這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柳枕清懷疑師父沒跟他八卦。
其實師父說了，但是韓晔從知道柳枕清複生開始就沒聽進去別的。
這一會兒看着自己複生後的師父，曾經身邊常常有美人癡心環繞，偶爾還會笑着問他想要什麽樣的師母的家夥，這一會兒卻跟師叔的小叔子摟抱在一起，還穿着裏衣，同睡一張床？他一時間有點詭異的既視感。
就好像看着……看着……爹給自己找後媽，後媽還是一個大男人，被他當場撞見！
柳枕清笑着招呼韓晔過來道：“小晔，快過來給風冽看看，他醒來，我探脈感覺狀态不錯。”
韓晔适應了一下，走過去，發現自己師父竟然都沒打算下床，就這麽跟一個男人一起躺在床上等他探脈！
雖然年紀相差不多，但是也算是當着晚輩的面前，都沒覺得不合适嗎？
不要臉的柳枕清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直到這畫面已經完全影響韓晔的判定了，只能低吼道：“你給我下來，出去！別打擾我！”
柳枕清被趕出來時，就看到其他人也來了，大概是聽到閻王哭的吼聲都質疑的看着柳枕清，柳枕清頓時一臉無辜道：“我什麽都沒做。”
不久，韓晔那邊有了結論，一切順利，按照之前師父留下的辦法，針灸藥浴繼續維持幾天，就可以出發去找師父了。
有韓晔随行，柳枕清也算是徹底放心了，對于針灸和藥浴，柳枕清聲稱自己會幫忙，韓晔第一次看自己師父這麽積極，十分狐疑，在一次突擊檢查時，看見師父對着霍将軍的身體一陣亂摸，他當場青了臉，把人趕走，自己來。
柳枕清不免摸着下巴懷疑韓晔有什麽戀師情結，被宋星幕一陣吐槽。
“你不說你趁人之危，故意調戲病人，哎呀，真殘忍，讓你的小二狗忍出毛病來，我看你以後哭不哭。”宋星幕挑眉道。
“我那是懲罰他，誰讓他不顧身體亂冒險。”
“對，沒錯，害你差點守寡。”
柳枕清斜了笑的花枝亂顫的宋星幕一眼。
宋星幕笑完，就卷了卷自己的發尾，道：“對了，趙海程說想見你，你要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