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怪誰?
涉事主犯都被直接關押在宋星幕的別院牢房, 秦予和賀闌會負責看管,等待京城來的人員專門押送。
吱呀一聲,牢門被打開, 趙海程擡頭看過去, 一眼還是沒有看見想見的人。
“他呢?”趙海程問道。
宋星幕挑眉道:“人家懶得見你,而且你幹嘛非要見他啊, 當真動了心, 喜歡上他,臨死都要見他一面?”
秦予和賀闌原本是守在外面唯一入口處的,結果被宋星幕叫進來陪着, 聽着這八卦, 秦予不感興趣,賀闌卻對着秦予就擠眉弄眼。“小柳還挺有魅力,不愧是戰淵看上的人。”
秦予無語的看着賀闌,總感覺最近賀闌每每都要找機會在他面前強調霍風冽和柳枕清是一對, 他又不瞎, 看得見。
趙海程卻冷聲道:“如果不見到他,你們問什麽, 我都不會配合。”
宋星幕笑了, “我又不負責審問你, 你說不說關我屁事。”
趙海程臉色一白,顯然明白自己的威脅對宋星幕沒用。
“他……他到底是什麽人, 在這件事情上到底扮演着什麽?!”對于整件事情, 很多都算是心中有數, 只有柳枕清, 他看不明白, 看不透, 他不想自己死之前,還不知道自己動了心的對象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宋星幕想了想就道:“他姓柳。”
趙海程瞬間瞳孔一顫,猛然跳了起來,束縛他行為的鎖鏈被拉得嘩啦啦響。
“他是……”
“嚴格來說,是柳枕清的遠房堂弟。”宋星幕故意說道。
趙海程整個人都僵住了,“難怪……難怪這麽像。”
宋星幕瞬間眯眼,終于确定了一件事情,“你就是當初島上給柳枕清送花的少年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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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海程瞬間激動起來,“閉嘴!”
“送花?!”賀闌一聽八卦起來。“這家夥給柳相爺送花?難道是愛慕柳相爺?”
畢竟當初的柳相爺貌美又善謀,也算是傾慕者無數,被人喜歡很正常。
結果賀闌話音一落,就聽到了腳步聲,轉頭一看,頓時啞然,只見霍風冽和易川正從遠處的過道走過來。
“你怎麽來了?”賀闌問道。
霍風冽站定還沒開口,宋星幕就笑着問道:“找他?”
霍風冽點點頭,治療完了,出來找柳枕清,結果人不在,易川說是跟宋星幕走了,于是就陪他一起過來。
“他有點私事要辦,一會兒就回去。”宋星幕挑挑眉,“你要不然回去等?要不然幫忙審問這個曾經愛慕柳枕清的小毛頭。”
“我沒有!那種惡人,我怎麽可能愛慕!他跟我只有血海深仇!”趙海程仿佛被刺激一般兇狠的說道。
“啧啧啧,我說你自己也當了水軍将領這麽久了,就算是當初我們殺的海寇,導致他們回來報複,也不能怪在柳枕清的頭上吧,當初柳枕清為了你們那幾百號島民也算是盡了心力了,又是安排搬遷,又是設計傳訊裝置,不感恩就算了,還……”
“放屁!他分明是為了一己私欲,為了要兵權,我都聽見了,為了達成目的,還設計刺殺南巡的皇帝!我們這些平民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他謀權的犧牲品罷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驚了,只有宋星幕一個人臉色不變。
“怎麽,不敢說了,宋星幕你也算是知情不報,脫不了關系,在場的可有好幾個朝廷之人,不知道誰能告你一狀呢!”趙海程猙獰的笑道。
易川瞬間出刀架在趙海程的脖子上。“找死!”
宋星幕卻卷着頭發開口道:“別鬧,這邊還有幾位大人看着呢。”
宋星幕一邊說着,一邊看着周圍的人,霍風冽面無表情,賀闌和秦予滿臉的疑惑,畢竟他們早就對柳枕清改觀了,實在是覺得事有蹊跷,不免看向宋星幕想要尋求一個真相。
宋星幕這故意對着趙海程才開口道:“本該不告訴你這個外人的,但是既然說到這裏,我就不得不替我兄弟說兩句了。霍将軍,你還記得你們一行人第一次南下嗎?”
霍風冽微微一愣,自然記得。
易川收刀問道:“抓我的那一次?”
宋星幕笑着點頭,緩緩講述當年的事情。
第一次南下,柳枕清,霍飛寒和宋星幕合夥抓易川所在的海寇船。
那時候柳枕清和霍飛寒才從宋星幕這邊明白了沿海地方的漁民島民過得有多艱難。
宋星幕身為宋家人,從小勵志當水軍将領,以打擊海寇為終生目标,奈何大周往水軍上的投入太少太少。他們有心無力。
當時,霍飛寒就承諾宋星幕待他繼承家業掌管兵權之後就勸皇帝給宋星幕撥兵力。畢竟那時候的柳枕清還未想過真的走上仕途,更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權傾朝野的柳相爺,所以只是看着他們兩個武将在那邊興奮的讨論需要多少兵力才足夠震懾大周海域。
“調動兵力之事最初的目的的确不是為了清繳海寇。”宋星幕說到這裏,看着趙海程逐漸有底氣的眼神,好笑道:“是以清繳海寇保護島民為借口,再借由皇帝遇刺之事嫁禍給賊人和海寇,名正言順的讓朝臣閉嘴,拿下這三萬兵權。那次刺殺也的确是柳枕清安排的。”
聽到這裏,趙海程立馬狂笑起來,“我就說……我就說他是惡人,是惡人!”
“不會吧,真的嗎?”賀闌有些無法接受。
秦予微微蹙眉看向霍風冽。
可是霍風冽卻沒什麽表情變化,仿佛只是在聽一段自己不知道的往事。
宋星幕緩緩走到趙海程面前,輕蔑一笑道:“當年你還在島上吧,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但是後來進了水軍,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事情吧,比如那時候三萬之一兵力最強的淮王外家就在隔壁州府。”
趙海程微微一愣。“你……你說這些做什麽!”
突然一旁的霍風冽開口道:“淮王偷藏私兵在外家,以防他被困于京城時可以起兵營救。而這一片當年并無其他兵力。”
“這麽說,那三萬水軍其實是為了防止淮王私兵造反才設下的?”賀闌驚訝道。
“那時候三王之間還混鬥着,一旦淮王出事,必然引起兵亂,這邊的百姓就要跟着遭殃。”秦予分析道。
“他身為相爺,擁護皇帝,不得不想辦法對付淮王的私兵。”宋星幕慢慢道:“那時候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翼翼,要有正當理由,要有兵權,所以打擊海寇是最好的借口。怕群臣反對,畢竟那時候哪有人真的擔心什麽海寇問題,只想小心翼翼維持現狀或者左右搖擺,柳枕清沒辦法,只能安排一場模棱兩可的暗殺,一邊把矛頭暗地裏指向淮王,明面上甩鍋海寇,一箭雙雕,讓三萬兵權落實,但是名頭上卻任由輿論發酵,說是為了跟霍家奪兵權,威吓控制小皇帝。”
“他這樣不怕霍家真的同他……”賀闌聽得心驚肉跳,立馬好奇道。
宋星幕看向霍風冽道:“只有極度的信任才敢這般行為,我也相信霍家不會誤會,對嗎?”
“我與大哥從來都相信他。”霍風冽直接道。哪怕看不懂也信,可是……天下人都看不懂他,他也從未辯解。
霍風冽垂下眼眸,微微攥拳,那時的他還只是一個少将軍,弱小到只能守住一方疆土,分擔那麽一點點的壓力。
突然,秦予幽幽道:“那皇上信嗎?皇上知道那是……刻意安排的嗎?”
“他說了,皇上信不信就是兩回事了,畢竟要做到真實,皇上必須要受傷不是嗎?”宋星幕輕輕說道。看向趙海程道:“當初聽到的應該就是我跟柳枕清在一起争吵這件事情吧,因為我覺得他不該這麽做,伴君如伴虎,哪怕盡心盡力,但是安排了這麽一出,在皇上心中就會永遠留下一根刺。”
宋星幕這話說得直白。但是賀闌和秦予卻沒有任何反駁的想法,因為他們也是這麽覺得的。以皇上為誘餌的辦法,效果再好也不是好辦法。
“我罵他沒腦子,做事不顧後果,可是他卻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他不得不做,加上他的名聲那麽爛,皇上對他的信任能有多少經得起消耗?當初他堂堂一個相爺就那麽……”宋星幕越說越激動,突然說到這裏就停住了,因為易川拉住了他。
是啊,後面的話就不該說了。
秦予和賀闌都不免擔心的看向霍風冽,卻只能看見霍風冽的臉色埋在牢房光線的陰影中,看不真切。宋星幕在暗指什麽,他們很清楚,他們忠于自家忠于皇帝,但是不及霍風冽。
因為霍風冽不僅僅是皇帝的鎮國大将軍,更是元珏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他們也知道,霍風冽是敬仰柳相爺的,從未記恨,而是一直挂念。
霍風冽現在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宋星幕收斂心情,看向已經呆滞的趙海程道:“當年,海寇敢回頭,最主要的兩個原因是柳枕清死了以及我的離開。”
當年權傾天下的柳枕清去世,蠢蠢欲動的人太多了。每個都想要上來啃一口大周。
像海寇這種宵小之輩更是如同耗子一般見洞就鑽,知道宋星幕不在,換了水軍首領,立馬就開始尋找機會報複。
“但是你們遭遇襲擊不是你們自己的錯嗎?當年為何不走?”宋星幕冷聲道。
趙海程怔愣良久,臉色鐵青道:“那是我們的家,大家不能說走就走,憑什麽你們安排怎樣就怎樣,就算他……他不是奸臣,但是他也是為了權利鬥争,牽連了我們。”
宋星幕卻嗤笑一聲,“但凡當初換一個人當丞相,站在他的位置,獲得那三萬兵力之後,誰會真的帶着兵馬清繳海寇,誰會真的去管你們島民的死活,誰又會真的為你們設想好退路。”
雖然說的殘酷,但這就是事實,對于上位者而言,權利鬥争,以天下為棋盤,誰會在意幾座小島,幾百號人的死活。估計想都不會想到,但是在天下大事面前能說這些人是惡人嗎?
一旁的賀闌和秦予不由的點頭,柳枕清身為朝廷高官已經做了很多人根本不可能去做的事情,但是仍舊遭受怨恨,簡直荒謬。誰也不能時時刻刻保護他們那群島民吧,自己的命運難道不該自己去改嗎?
可是趙海程怒瞪雙眼似乎還是不願意承認。“不是,不是這樣的,你知道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人朋友族人全部慘死在自己面前是什麽感覺嗎?!”
而這時易川突然開口道:“你們還真奇怪。”
趙海程一愣,看向易川。
易川單純直接,“你這麽願意維持當初的情況,不過是因為當初上供的不是你的弟弟妹妹罷了。”
趙海程臉色一白,張着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易川拆穿了一個最簡單的醜陋事實,那時候他們那個船隊雖然從未做過這類事情,但是見過其他海寇做過索要年少的男女子綁上船只把玩,而這些人的來歷通常都是島上某家父母出海遇難留下的孤兒。
易川道:“殺人的是海寇,你不想着清繳所有海寇,永絕後患,卻怪他們,為了怪他們甚至不惜跟海寇勾結,我真的不懂。”
宋星幕卻輕笑道:“其實很簡單,因為怪自己人,怪那種不會傷害他們的人最是容易。他們怎麽敢怪海寇呢,畢竟海寇可是真的會殺人的。”
易川有些聽不懂,但是其他人卻似乎明白了。
趙海程惱羞成怒,渾身顫抖着,“你狡辯再多也無法改變,這禍端是你們引來的事實,是你們害死了那麽多人。”
大概是因為過于激動,趙海程的嘴裏都喊出了血沫。
宋星幕勾着發尾的手指擡起撥弄了一下耳飾。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一件剛剛調查出來的真相吧。”宋星幕緩緩開口道:“當年,你是不是在岸邊救過一個漂浮上島的反賊?”
趙海程一愣,驚疑不定的看着宋星幕,“那又如何,若不是你們口中所謂的反賊知道感恩,當年被我們救下後,得知我們出事,返回來救我們,我們島上一個活口都不會留下的。”
宋星幕笑了起來,直接大聲喊道:“來人,把五號房的犯人帶過來。”
衆人不明所以,但是很快就看到有士兵把一個嚴刑拷問過的犯人帶了過來。
趙海程一眼就認了出來,“海叔!”
那海叔擡起頭,眼神閃躲,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宋星幕一腳踹上去,道:“說!把你之前交代的都說一遍!”
趙海程怔愣的看着眼前人,心中隐隐有了最不好的預感。
“當年……當年我們遭遇追捕,瓢潑海上,我被……被他們……他們救了。住了一段時間之後跟自己人聯系上,我們當時需要一個隐藏身份躲避追捕的地方,于是商量之下,決定躲在那座島上。”
趙海程神情呆滞,幾乎帶着祈求的語氣道:“所以你們返回看到我們遇襲才出手相救?”
“是……是我們返回看到有海寇想要偷襲,但是因為柳相爺留下的那些裝置,他們不敢冒進。于是我們……我們想了一個隐藏身份的好辦法。”
趙海程臉上的血色幾乎肉眼可見的褪去,瞳孔不受控制的顫抖着。
“快說,什麽辦法?”宋星幕催促道。
海叔一抖,再也不敢面相趙海程的方向,撇着頭,一鼓作氣道:“我們想……想按照我們的人數完全替換掉島上的人,所以就……就暗殺了高塔上的守衛,通知海寇這裏可以攻擊,等海寇都上來襲擊之後,我們再找機會出去清繳海寇,讓島民對我們感恩,答應收留我們,讓我們以死去島民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存在着。這樣我們就可以避開朝廷的搜捕。還可以擁有幫我們查探外界消息的忠實手下。”
話音落下之後,整個牢房安靜的可怕。
人性之惡,事情之反轉令人瞠目結舌。
所有人都不得不感嘆一聲不敢置信。
而作為一切事情的起因,趙海程呆呆的看着被他親手救上來的人,聲音幾乎如同沒了生命力一般,幹巴巴的問道:“為什麽?我救了你……為什麽對我們這麽狠?!”
海叔本就是朝廷官員,面對趙海程的質問,原本的确有些心虛,但是這一會兒還是開口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