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紅絲絨盒子

楊青靜止了幾秒後,緩緩轉了身,卻仍低垂着頭,不去看雪蘭,肩膀微微瑟縮着,仿佛此刻正被欺負的人是他。

雪蘭又想嘆息了。

“楊青,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能告訴我嗎?”雪蘭放緩了語氣,盡量讓自己聽起來真誠些。

然而這樣的努力并未打動對方。楊青抿緊了嘴唇,沒有作聲。

這樣的交流實在缺乏效率。雪蘭默了默,幹脆直言道:“你是不是需要錢?”

這話一出,楊青瞬間擡了眸,目光重重地落在雪蘭身上,“不是!我要的不是錢,我——”他呼吸隐約急促,頓了下,聲音變得低微了許多,“我要的是你。”

“是嗎,”雪蘭覺得有點可笑,“沒記錯的話,我們之間是你提的分手吧。”

楊青發顫地深深進了口氣,看着雪蘭道:“那時候梅塞集團的繼承人在追你,他請你去塞巴最高的極光大廈頂層用餐,回來後我看見了他送你的寶石,我從沒見過那種顏色的寶石,連是什麽都不知道。後來我聽見你們交談,說的是幾萬光年外的事,你們說銀河系另一頭獵戶懸臂流行的美食,說我從沒遇見過的阿薩裏族的文化——我看你跟他聊得很開心,一直在笑,而我跟你說畫畫只會讓你發困。”

他眼底泛了紅,血絲堆積在眼白中,沒有流淚,卻像是在流血,“我是提了分手,但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因為太喜歡。你的世界太高了,我夠不上,怎麽努力好像也是徒勞。面對你時我總是很自卑,而弗朗的出現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實在受不了那種忍不住比較卻發現自己一無是處的悲哀感了……所以當了逃兵。”

“可是當我離開你後,我卻發現自己像是死了,或者說,下一刻就死掉我也覺得沒有什麽關系。我的世界變得沒有顏色,我也再拿不起畫筆了。”他用那雙濕漉的綠眸看着雪蘭,“直到後來聽說你一直一個人,沒有跟弗朗在一起,我才知道是自己的懦弱和敏感葬送了我們的感情。那之後我就一直在畫這幅畫,畫得很認真,我想用它來向你賠禮道歉。”

“雪蘭,”他低垂下了頭,聲音也跟着低下,“我擁有得很少,但我什麽都給你。我知道錯了,你回來我身邊好不好。”

雪蘭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幾秒,忽然轉向了一旁沉默得厲害的晏南,聽不出心情地要求他,“你來說。”

“說什麽。”晏南低垂着眼,像是漠不關心。也許還有點厭煩,冷淡得置身事外。看他的模樣,如果可以,大概會轉身就走。

以往雪蘭說話時晏南都會看着他的眼睛,而此刻即使他已經在偏頭看着晏南了,對方卻仍無動于衷地垂着眼。如果說是高傲到不願争風吃醋,可先前在車裏已經這麽做了,誰知道現在又是哪裏不對勁了。

“你沒什麽想說的?”面對着晏南寡淡的神色,雪蘭表情也很淡,确認地又問了一遍。

默了幾秒,晏南掀起眼皮看向了楊青,總算是肯打起精神來履行他今日的使命了,“你剛才可能沒聽見,我跟雪蘭是認真交往的。他不會回你身邊,因為他現在喜歡的人是我。不管是你、或是這裏其他人來跟他說什麽,他的注意力也只會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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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下,他迎着楊青失了神的目光和缺乏血色的臉,冷漠道:“而且你說得沒錯,你确實配不上他。不是因為地位的差距,而是因為你的自憐自哀。我不知道他一開始看上你什麽,但現在的你大概沒有能夠吸引他的地方。如果我是你,我會努力變強,強到讓他不可能看不到我,而不是靠威脅和乞求獲得關注。”

他目光停在楊青紅得越發觸目驚心的下眼睑上,以一個格外普通的語氣,說了最為冷酷的話,“如果實在做不到,就躲起來悄悄死掉吧。”

這些話雖殘酷,卻也真實。雪蘭沒有進行反駁,沉默了片刻,就要開口提出自己的交易。可不料還未出聲,楊青就帶着一雙快哭的眼睛,揚起唇角笑了。

那笑容不是開心,而是凄慘混雜着尖銳的諷刺。

“你跟我有什麽不同嗎?”他從上到下地打量晏南,語氣飄忽地輕聲慢語,“他現在确實喜歡你,可他當初也這麽喜歡過我。我跟他的過去你又知道什麽。你現在可以以勝利者的姿态對我說這番話,但當他轉身背對你的時候,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怎麽努力都吸引不了他的話,就躲起來死掉吧。”

聽見一向軟弱的楊青說出這樣一番話,雪蘭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我等你們分開,”楊青的目光深深凝在了雪蘭臉上,之後輕輕落在晏南身上,“我等得起。”

他是在暗示過不了多久晏南就會被抛棄,而聽見了這般論調的晏南卻只是普通回視着他,像是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又像是根本不在意。至少能看到的是,他沒有任何反應。

楊青重新看回雪蘭,向前撥了下長發,沖他笑了下,“我把頭發留長了,好看嗎?”

當然是好看的。銀色綢緞一般的長發,籠着一層天體的微光。随着他手指的撥動,銀發上流光浮動,不僅是好看,該說美得出奇。

雪蘭不是看不見,但他沒有回答對方的話,只嘆了口氣,就事論事道:“我需要那幅畫,把它給我,我可以不起訴你。”

細白的手從發間落下,楊青又露出了近似哭泣的目光,神色卻刻意放得溫柔。他看着雪蘭,輕聲道:“我當然會給你,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雪蘭,我只想要一個機會。跟他分手後,我能請你吃飯嗎?”

“你在說什麽傻話。”雪蘭眉心擰了起來,“要是今天我被你威脅到了,以後誰都可以這麽對我,我還怎麽正常生活?我能給你的只有錢,不願意的話就開始拍賣吧,我會自己買回來。”

聽見他這麽說,楊青像是失了魂,怔了會後,低低道:“我不要錢,也沒想要威脅你。”

會場不知何時變得極為寂靜,掉針可聞。在衆人的注目下,楊青慢慢走上拍賣臺,連着白布一起從畫架上取下了那幅畫,再一步步走下來,來到雪蘭面前,将畫遞了出去。

“給你,你別生氣。”他的聲音又輕又低。

雪蘭松開晏南的手,将畫接過來,淡淡警告道:“下回我不會來,只會直接起訴。”

“沒有下回了。”楊青垂着眼應道。

雪蘭達成了目的,心裏卻不怎麽舒服。不想再待在這,他把畫塞給晏南,轉身要走。誰知剛走了一步就便一雙冰冷的手拉住了,緊接着手心裏就被塞了個物件——圓圓硬硬,像是個首飾盒。

雪蘭腳步頓住,偏頭看去,“什麽?”

楊青将他的手包在掌中握緊了,令他不能将那物件直接丢掉。“我的一縷頭發。你留下吧,當作紀念。”他頓了下,微不可聞地許諾道,“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

雪蘭抽了下手,楊青便放開了他。

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雪蘭拿着那東西擡步走了。大廳內短暫地靜了會,很快便有人開始喚他的名字,同時也有人說要看畫,還有人朝他走來,似乎想要跟他說話。雪蘭一概不理會,快速穿過人群出了門。離開酒店後,他腳步依然不停,一路走過停機平臺,登上了飛行器。

待晏南拿着畫坐上去後,飛行器的門被“砰”地關上,多一秒也沒有停留,轉眼便駛離遠去。

高速行駛的飛行器內,那幅畫依然蓋着白布,被冷落在一旁,兩人都沒有去看的意思。

即使已經離開那裏,雪蘭卻依然無法從奇怪的壓抑感中恢複回來。天色已逐漸暗下,一座座高樓從眼前掠過,雪蘭長時間地看着窗外,一動不動,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不知多久後,身後忽然傳來了聲音,簡單的一句話——“把那東西給我。”

是晏南。用的是祈使句,命令的口吻。

雪蘭愣了下,回首後,順着對方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自己還握着那個裝着楊青頭發的紅絲絨盒子。

沒有問為什麽,雪蘭把盒子交了出去。

在雪蘭的注視下,晏南将飛行器的窗戶降下了一拳大的寬縫,在夜空獵獵作響的風中,将那東西丢垃圾似的随手抛了出去。

他動作快得令人來不及反應。只是一轉眼的功夫,那絲絨盒子便融進夜色中,消失了個一幹二淨。

将盒子毀屍滅跡後,晏南平靜地放下手,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他升好窗戶,回過身,朝發愣的雪蘭伸出手,“要我抱嗎?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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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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