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觸

血月──殺手組織裏,裁決下等人的一個月。

那些殺手有了心,有了感情,于是對人類産生憐憫。

所以反抗組織。

所以,在這個月,裁決者到來。

彈完琴,照往例,朔夜無視如癡如醉的衆人,一個人默默地回到吧臺。

走到吧臺,照往例,朔夜無視一旁煩人的大型忠犬,一個人默默地喝着凝雪月。

「小夜,你理我一下嘛!」看心上人無視自己的存在,炎淩耀又難過又失望。

調酒師若有深意地看了那二十初的小毛頭一眼,再瞧瞧那歷經社會風霜的、理應算是男人的朔夜,不知該哭該笑。

啊,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追求者,不過這次的這個毛頭小子看起來還蠻有心的。看來這個孤傲的男人又要忙一陣子了。調酒師擦着杯子,心裏開始胡思亂想。

「小夜,你幹麻不理我,為什麽不理我?為什麽?」

「別吵!」煩燥地低吼一聲,朔夜瞪了周遭看戲的人一眼,那些人馬上緊張地收回視線。

「我只是問你為什麽……」

「夠了!」

「小、小夜,你心情不好嗎?」

朔夜愣了一下。

「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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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夜的額頭瞬間爆出青筋,他活了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被『小夜、小夜』這樣叫個不停。

這只不知死活的大型忠犬……

忽地,腰上傳來的戳刺感讓朔夜敏感地彈跳起來,他終于忍無可忍地怒吼道:「你有完沒完!」

話音剛落,眼前的景象就迅速扭曲。他心裏一驚,想扶住吧臺桌卻慢了一步。炎淩耀一個伸手接住軟倒下來的朔夜,速度之快讓一直注意着這裏的調酒師一陣驚嘆。

「天啊!小夜,小夜你怎麽了?」

炎淩耀靠得很近,朔夜幾乎感覺得到他的鼻息。

「你……你別碰我……」親密的肌膚接觸讓朔夜心中猛地漏跳一拍,紅着臉猛甩頭,想讓渾沌的腦袋清醒一點。

感覺到其他人好奇的視線,朔夜趕忙推開抱住自己的大男孩想往後閃,卻免不了又是一個踉跄。

「小心!」

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

朔夜知道自己摔倒了,但身上卻沒有預料中的疼痛。

雖然沒有直接受到撞擊,但那巨大的沖擊力仍是讓他一陣頭暈目眩,直到聽見呼喚才慢慢回過神來。

「小夜,你有沒有受傷?我看看、我看看!」

朔夜有些氣惱地拍開那兩只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的鹹豬手,雙目一睜,正要破口大罵時卻被那雙充滿擔憂心疼的眸子奪去了心神。

那雙眼裏的情緒朔夜不懂,所以一時之間無法做出反應。

原本性情就偏冷的他,在哥哥自殺之後變得更加孤傲。幼年時,他和哥哥就被殺手集團綁架到了海外,接受嚴格的非人訓練。

小孩子專屬的天真被磨得一點也不剩,每天只要站上訓練場就是拿着武器和敵手對峙,一次又一次砍倒威脅性十足的野獸或是人類,沒有人能相信、沒有人能信賴……唯有在哥哥面前,他才能放下戒心歡笑。

而原本就對他虎視眈眈的華威廉──那個負責分配組織任務的執行官,在哥哥死後更是用盡各種方法想讓他折服。為了與華威廉對抗,為了不被組織淘汰,他很早就選擇了舍棄感情。唯有如此,才能保護自己、才能堅強地活下去,不致于崩潰。

過了這麽久……原來情感這種東西,也會遺忘、也會感到陌生。

「小夜、小夜……你怎麽了?回話啊,是不是摔疼了……」

瞳孔重新聚焦,印入眼簾的是一雙慌亂微紅的雙眼。

朔夜從沒認真瞧過炎淩耀,現在貼這麽近,才發現他長得很好看。淩厲的劍眉,如野狼的雙眸裏頭閃着光,就像天上的星子般耀眼。

略長的浏海總是隐隐蓋住那雙充滿侵略性的眼眸,而平常如忠犬的表現也讓朔夜忽略了他與生俱來就能夠奪人心魂的氣質。

他是與光并存的人啊。

這如孤狼帶淚的一眼,讓朔夜看得懵了。

「先生,我們先……天啊,先生,你的手……」調酒師繞過吧臺,剛接近兩人便發出一聲驚呼。

他的手?他的手怎麽了?

用力撐起身體,朔夜調整着視線想看對方的手。

「小夜,你沒事吧?」

怵目驚心的紅刺痛了朔夜的雙眼,只見剛剛因為碰撞掉落的玻璃杯碎片狠狠刺進大男孩的右手臂,不少碎片還因為摩擦而劃出深深的傷口,正泊泊地淌着鮮血。

「你……你……」就朔夜自己的經驗,這樣慘不忍睹的傷足以讓一個大男人大聲哀嚎,連他自己都不敢保證可以忍受這樣的劇痛而面不改色,這個人怎麽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

「小夜,你有沒有哪裏痛?我……」

朔夜拍掉他伸過來的手,有些生着悶氣:「你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管別人?」

「傷成……?」這個時候炎淩耀才開始注意自己,他朝着隐隐發疼的右手臂看去。「嗚哇!流血了!流血了!嗚嗚……小夜,我好痛啊!」

「你騙鬼!怎麽可能現在才在痛?走開啦不要黏着我!」

「嗚!小夜好狠心,我為了保護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走開!很熱啦!」

手裹着白色紗布,炎淩耀戰戰兢兢地坐在木質地板上,看着臉色陰沉的恐怖男人。

「你說……你手上的傷,是因為那個叫做朔夜的人……」

「阿光。」範子陽拉住愛人的手臂,就怕他一個沖動惹出什麽事來。

雖然把所有人都趕出了練舞室,但若裏頭有過大的聲響,難保外頭的人不會進來查看情況。

範子陽努力順着潘烈光的氣,緊張地直冒冷汗。

炎淩耀擡頭看了一下男人,又馬上低下頭去。

「你知不知道,離拍片剩下多少時間?你竟然敢在這個時候給我受傷!你好大的膽子!」潘烈光怒吼,巨大的聲響因為在密閉空間的關系而更懾人心,害得無辜的範子陽也吓得縮了一下。

「其實不是什麽大傷,只要穿長袖應該看不出來……」

「你以為服裝是由你決定的嗎?」潘烈光不理愛人的阻止,大步走向坐在地板上的大男孩。「你知不知道,這是天王谷恪的MV!你完全不當一回事嗎?要是被公司知道了,你難保不會回家吃自己!」

被罵得滿頭包,炎淩耀開始想要反擊:「當時也是不得已的啊!如果我不去扶他的話……」

「還有理由!」

看愛人如此震怒,範子陽也慌了起來:「阿光,你別這麽生氣,淩耀這麽做也應該是……」

「你閉嘴!」潘烈光氣極了,對範子陽吼完,又對炎淩耀咆嘯:「太荒唐了!你知不知道這是多寶貴的機會!」

「阿光,淩耀那時也許真的沒有其他選擇,你就……」

「我叫你閉嘴!炎淩耀,你──」

見潘烈光盛怒至此,範子陽也不得不勸,一急之下竟然用力扯了潘烈光的手臂。潘烈光吃痛,陰沉地轉過頭來盯着他。

「你現在是怎樣?處處護着他就是了?」正在氣頭上的男人理智全失,蠻橫地勾起範子陽的下巴,輕蔑地說:「怎麽?你愛上他不成?」

範子陽愣了一下,一股憤怒湧上心頭。「阿光!注意你說了什麽!」

「我有說錯嗎?」用力捏着子陽的下巴,潘烈光表情扭曲地盯着吃痛的愛人。「誰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

「潘烈光!你太過分了!」滿腔的憤怒化成委屈,範子陽覺得鼻頭發痠,胸口痛到無法呼吸。

晶瑩的淚滾落,燙傷了潘烈光的手。面頰上如火燒般的炙熱感驚醒了他,渾沌憤怒的眼神也漸漸清澈了起來。

「放開我!」眼前淚如雨下的愛人強橫地掙脫自己的手,轉身奪門而出。

潘烈光一時之間愣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幹嘛在我面前吵架啊。」沉默良久的炎淩耀終于發出了聲音。「你還不去追他嗎?」

潘烈光猛然驚醒,他轉身面向炎淩耀,臉色陰鸷:「我們付出多少努力和心血才争取到這個機會,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

「你知道?」潘烈光怒極反笑。「那你回答我,你要你的前途,還是一個根本就不了解的男人?」

炎淩耀皺着眉頭,頭疼地說:「我自有分寸。」

「好,那我就明白地告訴你。」潘烈光瞇起眼睛。「如果你選擇我給你的這條路,就不要再去接近那個男人。」

炎淩耀看着快步離去的男人,嘆了一口氣。

他是被潘烈光挖掘的,這個男人是炎淩耀邁向夢想的唯一希望。

成為舞王的夢想、成為演藝界明日之星的夢想。

他是為了雪恥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好不容易争取到演出天王古恪的MV的機會,剛要靠着驚人的舞技大放異彩,卻在這個時候受了傷。

完全沒有想到的、像往致命點一刀刺去的絕命沖擊。

雖然現在他在演藝圈已經有了小小的地位,但是離能夠在演藝圈內占有一席之地還是太遠了。

『如果你選擇我給你的這條路,就不要再去接近那個男人。』

殘酷的約束讓炎淩耀心亂如麻。他當然也知道,對潘烈光來說,自己只是一個工具,一個讓他的社會地位更加穩固的工具。

為了保護愛人,潘烈光選擇不斷往上爬,雖然他已經是知名的設計師,現在甚至是公司裏的設計總監,但是他的力量還沒有大到能去影響整個社會輿論。

範子陽是潘烈光說什麽都要保護好的人,絕不能受到一點傷害。但是也因為潘烈光如此出名的關系,範子陽的存在給了潘烈光一個弱點。

已經沒辦法回到沒沒無聞的時候了。如果要安然地在這個圈子裏生存,只有兩個方法。

一個就是放棄愛人,任愛情枯萎;另一個就是增強自己的力量,好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将弱點藏好。

無須懷疑的,潘烈光選擇了後者。

他發掘了炎淩耀的實力,将他帶進演藝圈,用盡各種方法推促着他,以提升和穩固自己在圈子裏的地位。

就炎淩耀對潘烈光的認識,他的身後似乎有個龐大的靠山,一般人根本就惹不起。雖然炎淩耀并不是很清楚潘烈光身後的靠山究竟是什麽。

簡單來說,他和潘烈光就是在互相利用。一個利用對方來邁向夢想;一個利用對方來提升自己的地位與力量。

這就是現實,殘酷而無奈。每個人為了自己,必須利用他人。雖然在這條路上可能會産生名叫『情誼』的東西。

要他遠離那個孤傲卻可愛的男人……根本就不可能!

右手臂的傷口突然傳來陣陣劇痛,炎淩耀嘤咛一聲,痛到呲牙咧嘴。

身體向左一斜,倒在地板上。看着鏡中有些狼狽的自己,他苦笑着閉上了眼睛。

§

真是太沒原則,太沒原則了!

紮起頭發藏在毛帽下,朔夜身穿着純白色的大外套,站在一家高級餐館門口,頻頻向手心呼着氣。

一想到自己竟然答應用請客當作『精神賠償』,他就有種賞自己好幾巴掌的沖動。

而且對象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

『你這麽不知道我的苦心,真是太過分了!』

『不然你想怎樣?』

『啊!那就這樣吧,你親我一下我就不計較。』

『你休想!』朔夜還記得自己狠狠地朝對方胯下踢了一腳。

『那這樣好了,你要請我吃飯,一定要請我吃飯,不然我就不原諒你!』

誰需要你的原諒啊……絕情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但是一看到對方那期待的模樣,朔夜竟然說不出口。

『好吧,就請你吃飯。』

可笑的承諾仍在腦中徘徊不肯離去,朔夜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病得不輕,竟然真的答應了那只大狗。

看着左手上那緩緩推移的分針,又不禁一陣煩躁。

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出現?

擡頭看了看夜空,今晚的星星好像都躲起來了,朔夜仔細地尋找許久才發現兩三顆。

但是也因為如此,天空顯得特別清澈。單純的黑,黑的單純,沒了繁星的點綴,也有着另一種美。

哥哥很喜歡這樣的夜空。他說這樣的黑,黑得高貴優雅,就象是美麗的夜之女神靜靜地品着凝雪月。

一陣風吹來,朔夜打了個寒顫。向遠處的一端看去。

熟悉的人影踏着沉重的腳步緩緩朝他的方向走來,朔夜有些錯愕,這樣的炎淩耀讓他覺得奇怪。

印象中炎淩耀總是活蹦亂跳、毫無分寸,像個無憂無慮的小鬼頭……今天他怎麽了?

直到對方停在離自己不到兩步距離的前方,朔夜才從思緒中跳了出來。

「小夜,抱歉我來晚了。」

炎淩耀有些落寞的臉色讓朔夜的心裏七上八下,他盯着對方黯淡的眼眸,想看出什麽端兒。

「你怎麽了?」

漆黑的夜被繁華點綴,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全世界只為相視着的兩個人運轉。

朔夜凝視着炎淩耀的眼,努力想從對方眼中看出些蛛絲馬跡,但就在他覺得快要捕捉到那詭異的心情時,對方卻突然笑了出來。

「小夜,我肚子餓。」

「……」

好像在大冷天還被硬生生潑了一桶冷水。朔夜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他不發一語地轉過身,準備邁步離開。

「啊!小夜、小夜,你要去哪?」

「回家!」

「咦咦?等等啊,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小夜!」

「不請了!」

「怎麽可以?這樣說話不算話!小夜、小夜……!」

朔夜悲哀地發現,原來自己也有弱點──他對愛無理取鬧以及幼稚黏人的大狗狗一點免疫能力都沒有。一向愛面子的他為了不在街頭丢人現眼,趕緊拉着還在碎碎念的炎淩耀進入餐廳。

看着對面興奮到東張西望的人,朔夜頭疼地嘆了口氣。

「小夜,你常常來這麽高級的餐廳啊?」

「……」

「對了小夜,除了酒吧的工作,你還有做其他的嗎?」

炎淩耀眨眨閃閃發亮的眼睛盯着朔夜,心神卻飄到兀自妄想的思緒深處。

不知為什麽,朔夜就是無法抗拒眼前的笨蛋。他垂下眼,腦中快速運轉。

剛才一瞬間的眼神就讓朔夜知道炎淩耀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了。他生性雖然低調,卻也是低調的奢華,身上這些有牌子的衣服價碼加總起來也是相當可觀。

總不能對這個笨蛋說自己是個殺手吧?難保他晚上不會害怕到睡不着。

「嗯……我是鋼琴家教。」高薪的那種。

「鋼琴家教?嗯、嗯,有氣質。」

「……」這個人的思維朔夜總是搞不懂,也無從應答。

「小夜,你為什麽會去那家酒吧啊?」

「以前我哥哥在那裏工作……」話音戛然而止。

「你哥哥?」

「不好意思。」一名女服務生手上托着兩盤餐點,禮貌而溫柔地笑了笑。她分別将前菜放到兩人面前,正要收巾道禮的時候,注意力卻被炎淩耀的臉給吸引過去。

被看得窘了,炎淩耀搔了搔臉。「不好意思,怎麽了嗎?」

「啊,不不,沒什麽。」女服務生臉色一紅,扭捏了一下,還是小聲道:「我知道我問這個問題對客人來說很失禮,但是……你,你是不是很擅長跳舞的那個Fire?」

炎淩耀心裏一驚,暗道不好。

Fire是他的藝名。原是粉絲私下叫的,之後幹脆變成了他的代號。以前還在舞蹈節目闖蕩的時候,艱難大膽的舞風就是他的标志,又因體格堅挺,氣勢自然懾人。因此,他有了這個名字。

在熒光幕前,為了表現出野性,潘烈光以及其他造型師總是将他的頭發染色,然後全部往上梳,再做一些造型。

但是在私底下他也不喜高調,總是會将頭發放下來,戴上貝雷帽,微長的浏海會稍微蓋住一邊的眼睛,不刻意看也看不清臉面。

也許是因為靠得近了,才被認出來吧。

炎淩耀故意裝做疑惑的樣子:「Fire?很多人都這麽說!不過妳認錯囉。」

女服務生的臉扭曲了一下,顯然并不相信,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歉後便離開了。

「你真不适合說謊。」朔夜冷冷地看着遠去的女服務生,拿起放在一旁的刀叉。雖然不懂女服務生在說些什麽,但是光看炎淩耀那有些別扭的笑臉,朔夜馬上就知道他在說謊。

「對啊!我也這麽覺得,吓死我了。」炎淩耀拍拍胸脯,誇張道。他看着朔夜,對方似乎沒有接話的意思,不禁覺得奇怪:「小夜,你沒有話要問我嗎?」

「問什麽?」朔夜皺皺眉。

炎淩耀比着自己。

「你到底想說什麽?」朔夜不耐煩道。

炎淩耀吱唔了一會兒,說:「Fire,Fire啊!」

「Fire?」朔夜歪頭,「那是什麽?」

炎淩耀突然覺得全身無力,頭狠狠撞在桌子上。

「我……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啥?」朔夜一頭霧水。這小子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小夜都沒在看電視嗎?」

朔夜搖了搖頭,這下換炎淩耀被打敗了。

「真沒在看電視?你家沒有電視啊?」

朔夜想了想,又點頭。「看新聞。」

看着大狗垂頭喪氣的樣子,朔夜不自覺莞爾。他的表情生動有趣,喜怒形于色,一點也沒有社會人的樣子。

單純,任性,但也不失可愛。和他相處真的一點壓力都沒有。朔夜不禁想象與炎淩耀吵架的情景,說不定他是那種生氣了會大哭跑走的人?

「算了。那,小夜,我問你。」

朔夜回過神,盯着眼前顯得有點緊張的大男孩。對方深吸一口氣,象是替自己壯膽一樣。「小夜,你有喜歡的人嗎?」

朔夜愣了一下,随及警戒地瞇起眼睛。「什麽意思?」

「就是……嗯、嗯,就是像平常人那樣,女生喜歡男生的那種喜歡啊。」炎淩耀不禁想起當天騎車載走朔夜的人。

「問這個做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要收集情報!」炎淩耀握着拳頭,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這小子是腦袋進水嗎?

但是看他這麽少根筋的樣子,如果是對他好的人,他都可以大聲地說「我喜歡你」吧?

單純的人說話不可信。

「喔,這樣啊。」朔夜刺起一片色拉葉。

「小夜,我是說真的!」

「嗯嗯,真的。」

「小夜,上次來載你的人是誰呀?」

「就朋友啊,還能是誰?你不吃嗎?」

感覺出朔夜有意回避,炎淩耀垮着臉。

「我是真的喜歡你。」

「好好,喜歡,你快吃吧。」朔夜依然敷衍兩句,繼續享用自己的晚餐。

完全無視炎淩耀的聲聲呼喚,朔夜專注于自己的『獵物』上。但是藏在耳朵裏的小型連接器卻突然顫動了一下。他機伶地停下動作,耳中随即傳來朝傑虛弱的聲音。

『夜……救我……』

朔夜心中一驚,但表面上還是保持冷靜。「你在哪裏?怎麽了?」

咦?小夜在跟誰說話?炎淩耀眨着眼睛,不解。

朝傑斷斷續續地講出自己身處何處之後,聲音卻漸漸出現雜音。

朝傑的連接器損壞了嗎?

朔夜心中疑惑着,身體卻不敢怠慢。他馬上站起身走向櫃臺,将錢放在桌上,動作迅速卻不失優雅。

「小夜!你要去哪裏?」見朔夜一語不發,炎淩耀也沒心情吃飯,緊張地跟在朔夜身後。

「你有車嗎?」

炎淩耀點點頭。

看着眼前的呆頭狗,朔夜躊躇了一下。「你車借我,我要去一個地方。」

「我也去。」

「我的事你管不着。」冷冷地回應着,朔夜拉緊外套,外頭的風有點冷。

「小夜!」一把拉住心上人,炎淩耀卻驚訝地發現這看似瘦弱手臂是如此結實堅韌。「我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但讓我去吧,我想我幫得上忙。」

朔夜瞪着他,但是眼前的呆男孩卻不知危險般堅定地看着自己。

不行!不能讓他涉險,他根本不知道去救朝傑的風險有多高。說不定會有人趁着他不備時偷襲,如果不小心傷到這只呆頭狗……

「小夜。」為了表現自己的決心,炎淩耀緊了緊抓着朔夜的手。

「你可不要妨礙我。」

炎淩耀微笑。

依照朔夜的指示來到都市的一角,炎淩耀才知道原來首都也有這種詭異且人煙罕至的地方。

「你在這裏等着。」

「小夜?」炎淩耀看着朔夜下車,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詭異的地方陰暗無比,遠處還隐約傳來野狗的吠叫,恐怖極了。會發生什麽事情都無法預測。他正解開安全帶要下車,朔夜卻不知何時繞了過來,用力壓住他的車門。

「不準跟進來,聽到沒有?」

縱橫交錯的複雜暗道如同血管般布滿整個都市,許多犯罪事件就在這裏發生,包括搶劫、鬥毆,甚至侵犯。

當然,或許在這不起眼的暗道深處,也會藏着一個殺手。那不見容于社會的魅影,只能在黑暗中穿梭。

沒有人會發現他們的存在,除了獵物和──同類。

朔夜将手伸進衣服中,握緊藏在身上的掌心手槍。他警戒地東張西望,身體緊貼着牆壁緩緩移動。

為什麽朝傑會跑來這種地方?

他單槍匹馬的來到這裏,一點準備都沒有,如果傷害朝傑的那些人算準自己會來拯救夥伴,而暗中埋伏就不好了。

但是照這個情況看來……四周似乎沒有什麽埋伏。

不,還是謹慎點好。

小心翼翼地潛到暗道深處,朔夜隐約聽到細微的呼吸聲,以及孱弱、垂死的聲音。

是朝傑嗎?不……不會是他吧?

心煩意亂之下,朔夜竟然想都沒想就輕喚了一聲:「朝傑?」

話一說出口朔夜就後悔了,在這個時候,聲音是最忌諱的。他雖然技巧高超,卻沒有很多任務經驗。他馬上提高警覺,但是在幾秒過後周圍還是沒動靜。

難道真的沒有人埋伏……?是自己精神太過緊繃嗎?

他輕踩着腳步,一個轉身将槍口對準前方,但是前方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麽都沒有……不,還有一個人。

「朝傑?」看着倒在地上、滿身血污的好友,朔夜馬上就慌了。他沖上前,趕緊查看好友的傷勢。

「你……你白癡啊,小聲一點。」躺在朔夜懷裏,朝傑虛弱地說:「好不容易把他們甩開了……等等又被你引來啦。」

「怎……怎麽會這樣?你被偷襲了?」

「出任務前忘記吃藥……結果發作,被打趴啦。」

「忘記吃藥?你傻了嗎!」

「冷靜一點……」朝傑閉上眼睛,越發冰冷的身體極需溫暖的依靠。「我的命……就交給你啦。」

「喂、喂,你就這麽給我睡着了?醒醒!」

飛快地背起重傷的好友,不理會朝傑無意識的悶哼聲,朔夜邁開腳步快速向巷口奔去。

但就在差一個轉彎處就能到達巷口的地方,兩名持着短刀的人突然沖了出來,并直直朝朔夜的方向移動,兩支刀瞬間脫手而出。

暗道很窄,只有兩個人寬。朔夜驚險地一個蹲身閃過飛刀,但背在肩上的朝傑卻被劃出一道血痕。眼看就要和迎面沖來的兩個人撞在一起。

他眼角向上一瞄,幸運地發現離自己不遠處兩層樓高的牆壁上有一支凸出物。論力量可能不如人,但朔夜一向對自己的敏捷很有自信。照這樣的速度和時間算來,自己占了優勢!

伏低身子,朔夜全力沖刺,在即将與兩人交鋒的時候突然向上一躍,單手抓住那支裸露的鋼筋,一個完美的借力旋轉,瞬間就落到兩人身後。

撲空的襲擊者随即轉身追了過來,朔夜速度快,卻也背着一個人,剛才的閃躲也只能争取到短短幾秒。才先一步踏出暗口,其中一名襲擊者也正巧欺身逼上,一把抓住朝傑的後領,竟就這樣把朝傑扯了下來。

朔夜大驚,趕忙回身,卻見一個人影閃過,剛抓住朝傑的襲擊者便被揍飛撞到牆上。

「好痛!」

朔夜心有餘悸地看着襲擊者的頭撞到牆上,留下一片血跡暈了過去。眼前搞偷襲的炎淩耀卻摀着自己的拳頭喊痛。

這小子哪裏來的蠻力?

但朔夜可管不了這麽多,趁着炎淩耀和另一名襲擊者對峙時,慌忙背起朝傑往車子跑去。将暈厥的朋友塞進後座,朔夜閃進駕駛座發動車子,正要踩油門時卻頓了一下。

從後照鏡他看到炎淩耀和那個襲擊者扭打成一團,但似乎是炎淩耀占了上風。他的體格好,狠狠把人掐按在牆壁上,但襲擊者也不是省油的燈,竟從腰間抽出瑞士刀往炎淩耀的臉上劃去。

趁現在逃走,是最正确的選擇。

打定了主意,朔夜踩下油門。

就算那小子暫時占了上風,也會被處理掉的。雖然不知道那些襲擊者是誰,但絕對不是好惹的角色。更何況,炎淩耀也不過是個平凡人。

朔夜覺得自己控制着方向盤的手在冒汗。

「該死!」狠揍了方向盤一下,奮力一轉,跑車瞬間掉頭,往兩人疾馳而去。然後掏出手槍,直直瞄準着兩人。

襲擊者正手握瑞士刀與炎淩耀面對面對峙,目光一擡正巧碰上朔夜陰鸷的眼神,也瞄到了他手中的槍,當即放棄掙紮閃進暗巷裏,連同伴也顧不得帶上。

倒是炎淩耀沒料到對方會臨陣脫逃,一下子傻住了。

「上車!等着人來殺你嗎!」朔夜在呆頭狗身邊急停,待炎淩耀大夢初醒般上了副駕駛座,還沒關上車門就飙了出去。

「哇!小夜你慢點!」

「閉嘴!」這人該不會已經放下戒心了吧?果然是呆頭狗一個!

朔夜不着痕跡地收好手槍,一路飙馳到車水馬龍的大馬路,才緩下車速。

「現在的治安真是越來越差了,才幾點就遇到這種人。不過那個混混身手倒是很好。」炎淩耀抹着臉上的血跡,剛剛那個襲擊者忽然抽出瑞士刀往他臉上劃,還真的吓了他一大跳。還好他機靈地閃過了,傷口不深。

見炎淩耀說得像沒事人一樣,朔夜心裏就不打一氣來。「我倒是比較吃驚,你竟然沒被幹掉,還和他纏了這麽久。」往炎淩耀臉上瞧了一眼,卻不禁愣住。「你受傷了?」

「沒什麽,不深。」

「會留疤。」

「男人臉上有疤不覺得很帥嗎?」

「……」這人腦袋一定是進水了。

突然,炎淩耀象是想到什麽一樣臉色煞白。「小夜,我該不會殺人了吧?」

殺人又怎樣?這句話才剛要出口,朔夜就趕緊煞住。

這可不是正常人會說的話啊。

「那個人不過是暈過去了。最多腦震蕩而已。」

「是嗎……」炎淩耀雙手合十,卻道:「神啊,請保佑他福大命大。」

什麽跟什麽?朔夜大翻白眼。「既然這麽擔心,剛剛幹嘛出手這麽重?」

「我哪知道他這麽輕,揍一拳就飛出去了。」

「……」朔夜可不覺得是那個人很輕的關系。他瞥了暼炎淩耀的手掌,冷汗直冒。

等等。

心中忽然閃過一個荒謬的想法。

這個人,該不會是卧底吧?

「哈哈哈哈還好我以前常打架!」

「……」

算了,應該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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