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受傷

朔夜感覺到自己躺在一片溫暖裏,但是背上的傷卻傳來灼熱難耐的痛,胸前似乎被什麽壓着,讓他喘不過氣。每一吋的肌膚都在叫嚣,傷口一陣一陣地抽痛。他微微掙紮,想逃離這又舒服又痛苦的感覺。

象是知道他的心思,有人輕手輕腳地扶起他,不讓那傷痕累累的背部觸及任何物品,胸前的重量也消失了,這才讓他覺得好一點。

「唔……」

那個人的大掌緊緊握住自己纏滿紗布的手,朔夜感覺到自己被一個人抱在懷裏,熟悉的味道讓他覺得心裏非常踏實。安心地埋進那個人懷裏,胸口上的傷口卻因為受到壓迫而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他悶哼一聲,眉頭皺得死緊。

溫柔的手指貼上他的眉間,輕輕地撫去那惹人心疼的皺褶。感覺到倍受呵護,朔夜開始在記憶中搜尋這個人的身影。

沒有、沒有……記憶中,沒有人這麽溫柔地對待過他。那,會是誰?

似曾相識的味道……這是誰的味道?透着令人着迷的魔力,彷彿連靈魂都會被奪走一般。

好累,睜不開眼睛。

他用盡自己的力氣,努力嗅着,希望藉此将這個味道深深刻在心裏。

但是醒來之後……這個人還會不會在呢?

朔夜微微睜開眼睛,但眼前馬上一黑,又墜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看着懷中人時而皺起眉頭時而滿臉幸福,炎淩耀不禁又愛又憐。他小心翼翼地調整坐姿,再留意萬分地将朔夜抱入懷裏。

朔夜的頭發很柔軟,搔在臉上有些癢。他将嘴唇印在對方頭上,再輕輕地來回磨蹭。如果世上真有所謂的幸福,就是這種感覺了吧。雖然心疼他滿身是傷痛苦不已,但不可否認地,內心還是有一絲絲雀躍。對小夜來說,自己是個可以依靠的人吧?

「小夜……」

雖然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止在這一刻,但是炎淩耀更希望,深愛的人兒可以睜開那誘人的眼睛看看自己。

從渾沌中醒來,朔夜用力眨了眨眼,全身無力。等到眼前的景象漸漸重疊,終于勉強看出這是一間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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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這裏是……

朔夜重新閉上眼睛,在腦中尋找最後的記憶。

他只記得那個白發男人将武士刀插進自己左胸下側,用雙膝将自己固定在肮髒的地面,企圖将自己的心髒切成兩半。徒手抓住鋒利的刀刃,朔夜用盡全力阻止禦鬼痛下殺手,終于在最後一秒掙脫開來,但是身體也幾乎被刺近一半了。

接着便是一片空白,等到有了意識,他倒在炎淩耀家的陽臺上。那雙驚慌失措的眼像個孩子一樣無助,令人心疼憐愛。

之後……之後……

模糊中,他記得有人幫他療傷,有人幫他包紮……還有……

等等,療傷?

朔夜猛地睜開眼,冷汗瞬間沁滿全身。他不顧身上的傷口可能會被激烈的動作扯開,撐起身體掀開被單,眼前的景象讓他的頭腦當機三秒鐘。

不意外地,自己上半身包滿了紗布,原本的長褲被換下來,改穿短褲。布滿擦傷的小腿貼了幾塊藥片。但是讓他感到驚恐的并不是這種意料中的慘況,而是不着任何衣物的上半身。

被看到了……?

伸手摸了摸背後腰側的地方,那裏也被紗布覆蓋,這讓他更加心寒。

被看到……标志了?

「小夜?」

朔夜回過神來,這才發現炎淩耀正站在房門口愣愣地看着自己。

「哇!」

還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炎淩耀就怪叫着猛撲了過來,把自己壓倒在床上。

「你!痛!啊……」全身骨頭象是要散了一樣,朔夜将下唇咬得發白。

「小、小夜!對不起!你沒事吧?」

沒事才有鬼!朔夜痛到表情扭曲,久久說不出話來。這只大狗在發什麽瘋!難道不知道自己受了重傷嗎?這樣壓會死人的!

「小夜……你睡了好久,久到好像不會醒來一樣……」

身旁的大狗說得支支吾吾委屈萬分,活像朔夜欺負他似的。一雙眼睛可憐兮兮地垂着,朔夜彷彿可以看見有一雙狗耳朵和一條長尾巴悄悄地在這個大男孩身上長出來。

無奈地嘆了口氣,朔夜只好說道:「我沒事,你不要那種表情。」

炎淩耀緊張地觀察了一下朔夜的表情,沒發現什麽異樣後才敢開口:「小夜,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你好像有很重的內傷,可是好像又沒有……我很怕你突然死掉。」

朔夜頓了一下,這才聽懂炎淩耀的意思。「好多了。」他摸了摸身上的白紗布,看來傷口已經結痂了。身體裏雖然還是悶悶的,但足以讓一般人喪命的內傷,對他來說也許沒什麽。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炎淩耀看了看來電的人,按下切斷鍵。

看那只大狗滿臉為難的神色,朔夜也猜出是誰了:「是那個叫作潘烈光的人打來的吧?」

「你怎麽知道?」

「……你幾天沒去工作了?」

「才兩天而已……」

『才』兩天而已?朔夜挑眉,忽然很同情簽下炎淩耀的經紀公司,更同情潘烈光。

「小夜。」

「什麽?」

朔夜看到炎淩耀的視線在自己身上繞了一圈,然後突然蹦出光芒,驚得他馬上拉起棉被蓋住自己的胸口。

「小夜,你是特務嗎?」

朔夜大翻白眼。他決定不搭理大型犬,以免被那雙閃亮的眼睛吸走了魂。

不知在想什麽,炎淩耀呆了足足兩分鐘,才回過神來。「小夜,你肚子餓不餓?」

躺在床上正要睡着的朔夜不悅地瞪了炎淩耀一眼。誰知這一眼看在對方眼裏竟變成誘惑力十足的挑逗。炎淩耀感覺下腹蠢蠢欲動。

「你會煮飯?」

「會……會煮一些。」努力深呼吸,炎淩耀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那你煮一些清淡的東西來吧,不要太多。」

朔夜如女王般下完命令便閉起眼睛,不再說一句話。不過倒是有一只忠心耿耿的大狗在接到任務後什麽詭異的欲望都抛到腦後,喜孜孜地往廚房跑。

等到房門被關上後,朔夜睜開雙眼。

他看起來很憔悴的樣子……這兩天都沒什麽睡吧?

那個在夢中溫柔撫觸自己的人是他嗎?那小心翼翼的呵護,就怕一個馬虎會弄疼傷重的自己。就連自己最愛的、也最疼自己的哥哥都沒有這麽溫柔過。

但就算是又怎麽樣呢?什麽都沒辦法改變,不是嗎?

『我不想死。』

那時自己對禦鬼這麽說。如果不想死,那自己為什麽想活着呢?

心髒突然一抽。朔夜痛苦地悶哼一聲,但是那股悶痛馬上就退下去了。

怎……怎麽會這樣?

啊,該死!

直到這個時候朔夜才想到,自上次換了藥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個月了。

新的藥應該已經送來了吧?但是看現在的身體狀況,又不可能回去家裏拿。就算可以,那只囉嗦的大狗也不會讓自己下床吧?

正當朔夜煩惱到不知如何是好時,門又被推開了。

「小夜,我剛剛有煮一些粥,先吃一點吧。」忠實狗狗搖着尾巴殷勤地捧着碗坐到主人身邊,還識相地協助受傷的主人坐起身。他将枕頭立在在床頭,好讓朔夜傷痕累累的背有柔軟的依靠。

「這樣要怎麽吃啊?」朔夜看着自己纏滿紗布的雙手,皺皺眉。

「嗯?」炎淩耀呆了一下。「我喂你吃?」

「什麽?」朔夜差點跳了起來,一抹潮紅飛上他的臉頰:「不要!」

「可是你這樣要怎麽吃?」

「不吃了!」

「這怎麽可以?」

兩人開始吵了起來。最後還是朔夜敵不過大狗天生的裝可憐功力,徹底慘敗,還把自己的臉面給賠了。

夜很沉,一旁的人已經睡得不醒人事,睡了兩天的朔夜精神倒是很好。看着熟睡的人,朔夜側躺在床上,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

一雙如狼一樣充滿侵略性的眼眸掩着,劃出勾人的線條。淩厲的劍眉,堅挺的鼻梁,剛毅卻不失柔和的臉部輪廓。應當是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卻配上任性單純的表情。

朔夜不禁想,那一日他認真的神情,可曾有其他人看過?

盡管那日的刺激讓朔夜一度崩潰,但卻被他的一句話救了回來。

『不要傷害自己。』

第一次有人這樣對他說。炎淩耀精巧地看穿了他的心思,為他死寂的心田洽時注入一涓活水。真的就像蜘蛛絲一樣。

眼前這個愛黏人的大狗連睡覺都像個孩子。但是在關鍵時候,卻都是他拉了朔夜一把。

雖然剛開始朔夜打死也不願意,還用盡全力、不顧身上的傷會裂開的危險把他踹下床,但是幾次下來有傷在身的他也沒了力氣,只能認這只大狗放肆了。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別人同床……

「小夜……」

朔夜吓了一跳,難道他發現他在看他?

躲躲藏藏了一陣子後,發現那個人竟然沒有任何動靜,只有沉穩的呼吸聲持續着。不過說也奇怪,幹麻怕被發現在看他?沒把他踹斷三根肋骨就不錯了!

就在朔夜還在內心耍狠的時候,他并沒有發現,一個黑影悄悄靠了上來。

「啊!」

他只感覺到身形一晃,那溫暖的軀體已經将自己牢牢壓在身下。

「小夜……」

黑暗中朔夜看到一雙深邃的眼睛,那雙黑得令人驚嘆的眸子像漩渦一般,奪人心魄。

看呆了的朔夜就這麽任對方壓着,壓根忘了要反抗。

距離靠得這麽近,朔夜幾乎感覺得到對方睫毛的顫動。熟悉的迷人味道再次漫于鼻尖,朔夜瞪大眼睛。

真的……是他?

夢中那個溫暖的身軀,真的是他?

溫軟的唇貼了上來,朔夜腦中一片空白,下一秒便被奪去了呼吸。心髒開始狂跳,他全身僵硬地躺在床上,完全不知該有什麽反應。

「小夜……」

時而輕柔時而霸道的吻,次次覆上朔夜的唇。炎淩耀不停地吻着,象是希望那冰冷卻柔軟的地方沾上自己的溫度。

當炎淩耀想加深這個吻時,朔夜卻突然清醒。他全身顫了一下,随後奮力推開身上的人。雖然就體形而言炎淩耀占了優勢,但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這麽一推還是差點穩不住身子。

「混蛋!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第一次如此失态,剛剛的朔夜竟然非常享受這個吻。一想到剛才那樣失控的行為,朔夜就一陣羞窘。

「小夜……你讨厭我嗎?」

朔夜愣住了。眼前的不是平時那雙無辜可憐的哀怨眼睛,而是帶着不安的憂郁雙眼。

「小夜,我為上次的事情道歉。」

「其實也沒必要道歉……」話音剛落,朔夜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連忙改口,「這次你幫了我,就打平吧。」

炎淩耀仔細瞧着朔夜的表情,确定朔夜沒有異樣的反應後,才放下心來。兩人之間沉默了許久,久到朔夜有些心慌,炎淩耀才小聲地開口。

「對小夜來說……我是什麽呢?」

「幹麻這麽問?」朔夜覺得自己的心髒漏跳一拍,這樣唯唯諾諾的語氣,不應該是出自炎淩耀之口才對。盡管察覺有異,朔夜的口氣仍是冷冷的。

「因為我喜歡你。」黑暗襯得炎淩耀的身影更加孤寂。「看到你受傷時,我更加确定這一點。潘烈光不相信我的感情,但是我相信。」

「你……」

「小夜,我希望你相信我。」炎淩耀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伸出手。也許是怕朔夜會拒絕,而顯得更小心翼翼。朔夜察覺出他的疑慮,所幸沒有躲開,就這麽被他牽住。

「我後來認真想想,那天真的太幼稚了。我不應該說那些話。對不起,我好像傷了你。」

「傷我的人不是你。」

「小夜?」

朔夜瞪了炎淩耀一眼,微瞋道:「但你也的确不該說那些話。」

朔夜的這麽一瞪反而讓炎淩耀放松不少,他輕撫着朔夜包着紗布的手掌,輕聲問:「還痛嗎?」

朔夜視線微震,小聲地說:「一點點。」其實早就沒感覺了,說不定都愈合了。

「為什麽會受傷?又是被圍毆嗎?」炎淩耀故作輕松地說,卻換來朔夜的沉默,只好又道:「沒關系,如果你想說再說就好了。」

盡管真的不想說,但朔夜沒想到炎淩耀竟然如此不在意,心裏不免有些不快。他皺眉,「你真的不想知道?」

「想,當然想。從之前就常常感覺你好像有些事情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我想我也只能等到你願意說的時候。」

朔夜低下頭,躲避那雙再次在黑暗中閃耀起來的眼。

那天這只呆狗會如此暴怒,看來自己也要負一些責任。從相識以來自己幾乎沒給他好臉色看過,相處時也常常心不在焉,若是換做別人,早就悻悻然地走開了,根本不會繼續纏着不放。

如果炎淩耀跟其他人一樣,因為自己冷冰冰的态度而離開,朔夜大概也不會特別将他放在心上。

「為什麽喜歡我?」朔夜的聲音悶悶的。

「不知道。」

聽到這麽幹脆的回答,朔夜輕笑一聲。

「小夜,我是真的喜歡你。我──」

「即使不知道為什麽嗎?」

「喜歡一個人一定要有原因嗎?」

象是想通了什麽,朔夜原本黯淡的眼眸亮了一下。炎淩耀見他如此,稍稍靠近,「你可不可以,也試着喜歡我?」

原本微微顫動的瞳眸又被一層死灰覆上,朔夜沉默良久,才道:「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所以……對不起。」

這句話不只說給眼前的人聽,也說給自己聽。必須違背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狠狠地拒絕這個人。

也再次,将自己關進無盡的深淵。

§

一旁的床位已經沒了餘溫,透着股冷寒。朔夜摸了摸床鋪,看向緊閉的房門。

第五天了,炎淩耀終于回到公司工作。行動仍是不方便的朔夜則是繼續待在這個家裏。

自從那告白的一夜後,他和炎淩耀之間的關系暗潮洶湧,有種微妙的氛圍。隔天朔夜醒來時,炎淩耀已經出門了。當他以為他是出去工作時,炎淩耀卻提着一堆手提袋回來。

袋子裏的東西讓朔夜心裏五味雜陳。

一組牙刷牙膏、幾條毛巾、一組個人餐具和成對馬克杯。還有幾件經過挑選,布料柔軟的衣服和褲子。以及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高級黑色防水布。

傷口面積太大,朔夜不能沖澡,所以炎淩耀會仔細地替他擦拭傷口以外的部位,也會為他扣上防水布以便洗頭發。纏滿紗布的手沒辦法拿吹風機,炎淩耀就輕輕地幫他擦頭發然後吹幹。

朔夜從沒受過這麽嚴重的傷,所以沒有長期養傷的經驗。沒想到這只大狗不只很細心,思慮也很周全。但其實朔夜很煎熬,特別是沒辦法自己洗澡這件事。

雖然身體大部分的部位都被紗布遮擋,但他仍對于脫光衣服讓人照顧感到很羞窘。不過炎淩耀也只是認真地、專注地替他擦拭身體。

尴尬的好像只有自己,這讓朔夜更想趕快恢複自理能力。每一次那令人難受的狂亂心跳和漲紅,都讓朔夜為心裏深處的奇異感受感到心慌。

他一樣和炎淩耀同床,但是炎淩耀會識相地保持距離。只有從深夜中冥冥醒來時,總會發現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圈在溫暖的懷裏。

朔夜沒有反抗。就這樣讓他緊緊圈着。

直到天明。

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來,盡量不扯動傷口。剛吃過下午的點心有些犯懶了。

沙沙。

朔夜眼神一凝,轉頭看着緊閉的房門。

「進來。」

應該是除了朔夜以外沒有其他人在這個家裏,但這時門卻緩緩地打開了。

「天啊!夜,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裏!」看着失蹤多日的好友,朝傑又緊張又興奮地沖到床沿。「這裏該不會是你的另一個秘密基地吧?連我都不知道,太奸詐了!」

其實你曾經來過這裏一次。朔夜在心裏嘀咕着。

「藥帶來了嗎?」

「帶來了帶來了,我去幫你倒杯水。」

「出房門右轉就有了。」

看着那白色的藥丸,朔夜皺着眉頭,表情緊繃地将藥吞了進去。

「唔……好苦!」

「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啊?」朝傑好奇地摸了摸朔夜胸上的繃帶,馬上惹來一記白眼。

在腦中統整了事情經過後,朔夜才慢條斯理地告訴自己的好友。

「禦鬼?」沒想到朝傑聽了眉頭馬上皺得死緊。

「你認識他?」

「不,沒聽過。」

「……」

「你是說,他也是組織的人嗎?」

「他沒有明說,只是我想,應該是……」

看朝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朔夜試探性地低喊了一聲:「朝傑?」

「他知道你的代號是無月,那應該就是組織裏的人了……但是這也有點奇怪……」

「為什麽?」

朝傑翻翻白眼,「朔夜,我問你,你認為在組織裏頭有誰有那個能耐,可以把你傷成這樣?連我也不敢說能傷到你,而且你也不是被偷襲之類的啊。」

朔夜愣了一下。對啊,從小到大極少有殺手是自己的對手,即使是擅用毒物的哥哥。組織裏他唯一怕的人就是老師和華威廉。那個表面上只會辦公的華威廉聽說是某高層的貼身手下,其身手變幻莫測,連朔夜也很忌憚他。但即使如此,如果只就『殺手』來說,朔夜的确是王牌。

「你是說,他有可能是不隸屬殺手的高層?」

朝傑臉色凝重地點點頭。

「但是我記得沒有得罪什麽高層,我甚至連他們都沒看過!」

「『為什麽他會喜歡你這種人……』他說過這句話吧?現在組織裏追求你的人也只有他了。」

說追求也太過分了。但現在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朔夜看着朝傑的眼睛,忽然抓住了一些可能。「你是說,可能和華威廉有關?」

「也許,」朝傑垂下眼簾,表情凝重。「你惹上大麻煩了。」

朔夜背脊一涼。不自覺地捏緊床單。

為什麽他得承受這些?誰愛誰,誰又愛着誰,關他什麽事?為什麽他連選擇的資格都沒有?

就因為這樣,他就要被趕盡殺絕嗎?

「朝傑。」

「嗯?」

朔夜頓了一下,喃喃:「為什麽我得承受這些?」

「什麽?」

朔夜的聲音很小,朝傑下意識地傾身向前,卻看到朔夜凝視着前方,像在看遠處的東西。

「夜?」

被朝傑喚回了魂,朔夜凝視着他。「是叫做玄北吧……」

「欸?」

「你和玄北……是怎麽開始的?」

「什……」潮紅撲上了朝傑的臉頰,「那個、那個……」

「很幸福嗎?」朔夜張開手掌,這一圈一圈緊度适中的紗布是出自炎淩耀的手。「你相信他嗎?」

「夜……你怎麽了?」感覺到好友的不對勁,方才的慌張感立即煙消雲散。

「我想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朔夜看到朝傑的眼睛瞪得老大。

朝傑很難相信朔夜會愛上人。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曾因哥哥的死而受到多大的心理創傷。事情發生之後,盡管朔夜沒有表現出來,但他還是感覺得到。

原本個性就偏冷的朔夜,更加無法對他人敞開心房。

「那天我受傷你來載我,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你記得嗎?」

朝傑搖搖頭。「有點遠,他又是戴帽子又是長劉海,看不清臉。」

「他就是Fire。」朔夜看着朝傑瞪大如銅鈴般的眼睛,道:「那天,他救了我,我們認識了。」

「真假!」朝傑驚呼,「幫我要簽名!」

朔夜知道朝傑是認真的,無奈地一笑。「這裏是他家。受傷的這段期間,是他在照顧我。」

朝傑象是瞬間明白了什麽,眼神從期待變成驚恐,再從驚恐轉為不可置信。他轉過頭不看朔夜,深呼吸一口氣,重重吐出,才轉回來。「夜,你不要跟我說,你喜歡上的人是他。」

朔夜扯出一抹苦澀的微笑,答非所問說:「你沒查清楚這裏是哪就直接過來了嗎?」

從不見這高傲冷酷的人這麽脆弱的一面,朝傑立刻知道事态嚴重,跟着沉下臉,擔心地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人。

「你認真的?天哪,太突然了吧!什麽時候的事啊?不成不成!這可不行!怎麽偏偏是他啊!你就不能跟我一樣去找個黑道老大嗎?為什麽偏偏挑上……」

「我怎麽知道?」朔夜笑了一下,道:「也是,不能是他。」

朝傑一時語塞,一改剛剛的态度。「……為什麽?你想放棄?還沒開始就想放棄?」

「也許我可以堕落一陣子。」朔夜又絞緊棉被,關節用力到發白,臉色有點鐵青,「但……那也只是也許而已。」

這種情況真是太糟糕了。什麽人不挑,偏偏挑到亮晶晶、走到哪閃到哪的藝人。身為見不得人的下等人,就應該選一個一樣黑漆漆的人,不然總有一天絕對會被那些刺眼的光射死。朝傑暗自糾結,但想破腦袋瓜也不知道怎麽安慰朔夜,只好伸出手給朔夜一個安慰的擁抱。

「夜,來我家吧,在那邊比較安全,我也可以照顧你。」

「我也是這麽想的。」朔夜覆上朝傑擁抱自己的臂膀,閉上眼睛。「不該繼續待在這。」

盡管這麽說着,內心卻像被人扭轉般劇烈疼痛。朔夜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這才覺得胸口好受一點。朝傑知道他的心思,還貼心地幫他順着氣。正要開口讓朝傑去取來炎淩耀之前幫他準備的外衣時,房門卻在這時被喀擦一聲打開了。

炎淩耀雀躍的聲音就這麽闖了進來。

「小夜!跟你說,剛剛回來的路上我──」

突然闖進房間的人讓房內的空氣突然凝固,朔夜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人會在這個時間突然跑回家裏,而且在他進房前他們竟然沒有察覺。

平靜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就會變得懈怠。不管是朝傑,還是朔夜自己,都一樣。

朝傑顯然也沒預料到這個狀況,出現在眼前的雖然是自己的偶像,但才剛聽完朔夜尴尬的處境,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應對,只是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從旁人看來那表情卻象是做壞事被抓包的愕然。

炎淩耀也愣住了。他一眼就認出眼前這陌生的大男孩是誰。相識時帶走朔夜的是這個人,兩個月前和朔夜發生争執的原因之一也是這個人。自告白的那一晚後,他和朔夜表面上看似平靜,實際上卻是暗潮洶湧,而這個男孩的出現,就象是打開悶燒鍋的那只手一樣。

似乎一切都在瞬間破裂粉碎,炎淩耀只覺得呼吸一窒,眼前的世界只剩下黑白兩個顏色。

不斷有聲音在腦中叫嚣。思緒快速翻滾。

為什麽這個男的會在這裏?他是怎麽進來的?是小夜開門的嗎?為什麽?

今天早上小夜反常地把自己『趕』出家門,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工作停擺,還是因為想見這個男的?把這個人叫來,趁自己不在的時候見面……

他抱着小夜……小夜、小夜也任他抱着?那告白的一晚,小夜是因為他所以才拒絕的嗎?

小夜說他不知道喜歡是什麽,是真的嗎?

如果自己沒有回來,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麽?

做什麽……

炎淩耀瞪大了眼,強烈的忌妒在看到腦中的影像後馬上轉成狂怒。他發出如受傷野獸般的悲鳴,失控地将還處在呆愣狀态的人扯下床。

嗅出危險的氣息是殺手的本能,朝傑在挨了一拳後馬上不由分說地展開反擊。朔夜見狀大驚,馬上對着好友大叫。

「不要!朝傑!」

朝傑從小接受的訓練是散打搏擊,那看似削瘦的雙臂實際上危險性十足。即使炎淩耀體格健挺,在近身技巧上也絕對會吃大虧。

聽到朔夜驚惶地尖叫,朝傑馬上收回攻擊,卻也在同時吃了幾記悶拳。

「炎淩耀!住手!住手!」

暴怒中的人早聽不見任何聲音,滿腦子就是攻擊眼前這個人的念頭。

看好友因為停止反抗而見血,朔夜整個人都慌了。拖着重傷的身體沖了過去,炎淩耀的拳頭卻來不及收回,不分輕重地落到他身上。

一瞬間朔夜痛到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痛苦地蜷縮在地上,擅長閃躲暗殺的他根本沒有接受重擊的本錢,更何況還是在身體最脆弱的時候。

「夜!你還好吧?」深知好友弱點的朝傑臉色刷白,剛要查看朔夜的情況卻被一只粗暴的手跩了起來硬拖往門外。

頭皮象是要被扯下來一般,朝傑吃痛地掙紮着,想用技巧掙脫,卻比不過對方的蠻力。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然難以反抗這個人。而朔夜看到朝傑慘白的臉色吓都吓醒了,他忍痛硬撐着身體抓住狂暴中的炎淩耀,卻被一次又一次甩開。

用力地将滿臉痛苦的朝傑丢出屋外,炎淩耀不顧朔夜的呼叫狠狠甩上門,強大的震波震得朔夜耳朵嗡嗡作響。

「夜!夜!」朝傑慌張地拍打大門,剛剛他是利用一些小工具才突破封鎖嚴密的大門,如今他的寶貝工具可都留在房間裏。看炎淩耀憤怒到失去理智的樣子,他實在害怕好友會受到什麽傷害。

「我沒事,你先回去!」壓下亂糟糟的心情,朔夜盡量若無其事地說。「我和他解釋一下就好了……」

「真的嗎?他……」

「讓我們好好談談吧。」說話的是炎淩耀。

拍門聲停了下來,在別人耳裏聽起來冷靜理智的語調,卻讓朔夜的心髒開始顫抖。

與剛剛判若兩人。一雙暴戾殘酷的狼眼,彷彿下一秒就要将獵物咬碎。

炎淩耀背對着大門看着朔夜,卻讓朔夜有點不明白這句話是在對誰說。而門外的朝傑卻認為炎淩耀是在對自己說話。

「是嗎……那……」

還沒聽完朝傑要說什麽,一只大手伸了過來,用力地将朔夜拖往室內。

「放手!」直到離門口有段距離,确定聲音不會被朝傑聽到,朔夜才開始掙紮起來。奮力抵抗使得傷口傳來陣陣刺痛,朔夜悶哼一聲,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炎淩耀眼明手快地将他打橫抱起,大步朝房內走去,怒氣沖沖地将朔夜用力放到床上。

「啊……」

撞疼的傷口還在漲痛,一抹黑影就壓了上來。感覺到那熟悉的體溫和危險的氣息,朔夜大驚失色,奮力推拒着身上的人。

「你幹什麽!走開!」

「幹什麽?你問我幹什麽!」鮮紅的血絲此時早已布滿原本天真的眼眸,顯得猙獰恐怖。炎淩耀攫住朔夜的手腕,看着朔夜痛到扭曲的面孔,憤恨地大喊:「上次是他,這次也是他!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們打算做什麽?啊?」

「你、你誤會了……」看到平時呆傻的大狗失控的模樣,朔夜心驚膽顫地解釋。現在的炎淩耀,就像那個早上強吻他的時候一樣,不,是更甚。

「可惡!」

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洩,炎淩耀大手一揮,朝朔夜臉頰旁的床狠揍一拳。

巨大的沖擊讓朔夜眼前一黑,耳鳴不已。等到回過神來時,看到的是雙目血紅的人正粗暴地撕扯着他的衣服。

「不要!不要!」早失了平常的冷靜,朔夜驚慌失措地叫起來,連尾音都有些偏了。他奮力抵抗,換來的卻是對方更加粗暴的對待。

傷口早已經撕裂,泊泊鮮血透過紗布,染紅了衣衫。朔夜痛到連叫的力氣都沒有,虛弱的身體因為反抗而快速地流失力氣。

「痛……放手……」

汗水淋漓,朔夜用力喘着氣,卻只能絕望地看着衣服被毫不留情地撕裂,連短褲也在不知何時被扯了下來,退到腳踝處。

最後一絲抵抗,朔夜用虛軟無力的手推着對方的肩膀,卻感覺頭皮一疼,頭發被用力拉扯,不容反抗地擡起頭來。

印入眼簾的是一雙受傷野獸的眼眸,痛苦而狂暴,彷彿不把眼前的獵物大卸八塊決不罷休。

朔夜絕望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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