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錯誤
月黑風高,一頭白發的修長男人穿着與摩登街景完全不搭調的武士服,腰間挂着一把危險性十足的鋒利武士刀。
幸虧已是深夜,無人的街巷靜得彷彿不存在。一只黑貓越過家戶的圍牆,發出一聲小小的叫聲。
月光下的白發飄動,男子身後的不遠處突然出現一抹身影。
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你終于來見我了。」優美妖冶的聲音。
身穿筆挺西裝的華威廉推了推粗框眼鏡,淡淡地說道:「就知道是你做的。無月在哪裏?」
禦鬼苦笑了一聲,轉過身來的同時臉上卻挂上邪魅的笑容。「這麽久不見了,你都沒有其他話要對我說嗎?」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吧?」
「……」禦鬼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妖豔美麗的面容仍挂着笑:「是嗎?可是我覺得我們之間有很多可以談的……」
「無月在哪裏!」蠻橫地打斷對方的話,華威廉一反沉穩地大吼。
禦鬼冷眼盯着眼前這個無情的男人。
「我問最後一次,無月在哪裏?」努力壓低音量,華威廉試着以最平穩的語氣說。
又沉默了幾秒,禦鬼冷聲說:「你心裏,只有那個人嗎?」
「這不關你的事吧。」
「怎麽會不關我的事?」禦鬼頓了一下,正要再開口時華威廉卻搶在前頭。
「你到底說是不說?」
終于受不暸男人的态度,禦鬼霎時暴跳如雷,憤恨地低吼:「懦弱!你永遠都這麽懦弱!你還要逃避嗎?你要到什麽時候才肯正眼看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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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月在哪裏?」
禦鬼震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象是無法想象世上有一個人可以無情到這種地步。他氣息絮亂,滿面潮紅,一種情緒正在蘊釀。
見白發男人不再言語,華威廉的內心越來越慌。思緒徑自往最壞的地方奔去。
「你……你是不是……」把他殺了?
也許是緊張,冷汗滑過華威廉的發鬓。緊握的雙掌爆出青筋。
不會的,他善良的禦兒不會做這種事。
深深看了華威廉一眼,禦鬼突然笑出聲來。
「他大概……正在和別的男人耳語撕磨也說不定?」
緊握的拳頭松了。但感覺到對方有意的挖苦,華威廉狠狠瞪了禦鬼一眼。「你沒有對他動手?」
「動是動過了。」看華威廉一瞬間繃緊的身體,禦鬼一反剛才悲憤的情緒,只覺得內心爽快,笑道:「但大概沒死吧。」
「……他去哪了?」
「誰知道。」
「……」華威廉沉默了一下,确定禦鬼沒有說謊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喂。」
附有磁性的聲音敲響了華威廉的內心,使他停下腳步。
「如果我殺了無月,你會怎麽樣?」
心裏深處微微的動搖讓華威廉一陣慌亂,但他仍飛快地穩住心緒,「……殺了你。」
男人離開的身影毫不遲疑,低沉的腳步聲久久回蕩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想也知道。」禦鬼凝視着男人離去的方向,在冷冽的月光下凄苦一笑。
隔日清早,外頭因為下着大雨,天空灰暗的有如夜晚。天氣因為寒流來襲而急速下降,綿雨的日子也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小夜,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又不是小孩。」煩躁地揮揮手,朔夜坐在床上吃着淡粥。
人說導演無情,炎淩耀算是體會到了。在今天這麽冷的天氣卻安排了跳水的橋段,讓他欲哭無淚。
事業已經穩定,炎淩耀在演藝圈裏頭也有了一定的地位。之前因為演出了天王古恪的MV,雖然只是扮演配角,但是優秀的舞蹈和演技卻讓他幾乎搶走天王的風采。
經紀人潘烈光因此感到歡欣鼓舞,但是炎淩耀可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因為迅速竄紅的關系,近幾日皆是怎麽接也接不完的通告、代言,甚至有不少演藝公司也急着挖角,讓他不堪其擾,然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和小夜相處的時間也會變少!
最近這幾天因為朔夜受傷的關系,讓炎淩耀『曠職』許久,他都被潘烈光罵到臭頭了。但是昨天只不過是去公司一天,竟然就有人來搶朔夜。一想到朝傑抱住朔夜的樣子,有一只忠心耿耿的大型忠犬又不小心打翻醋缸了。
「可是那個──」
「好好,這次誰也不會來可以嗎?」
「你要答應我。」用力撲向床鋪,炎淩耀目光灼熱地盯着朔夜。
「好好!答應就答應!別靠這麽近。」
「吶,那我走囉,小夜要多睡覺,傷才會趕快好。」
「你把我當小孩子啊!」朔夜有些惱羞成怒,但是這等『媚樣』卻看得炎淩耀心癢癢的。
他迅速地在朔夜嘴上偷了一個吻,便在對方的怒吼聲中逃命去了。
「搞什麽啊……」斥責了大男孩一聲,朔夜的嘴角悄悄上揚。
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麽改變了。
用指尖輕輕觸碰被輕吻的嘴唇,內心似乎被什麽填滿,漲漲的,卻很舒服。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好像也不錯。
§
「吻戲?我不要!」炎淩耀生氣地拍桌,臉都漲紅了。
「唉,淩耀,這也是工作之ㄧ。」
「之前讨論時不是把這個提議否決掉了嗎?怎麽現在又說……」
「淩耀,你怎麽還像個小孩子?就跟你說這是工作啊。」潘烈光頭疼地揉着太陽穴。
一旁的範子陽擔心地看了愛人一眼。最近阿光的工作真的太忙了,都沒有好好睡一覺。
「你說得倒是輕松,如果換作是你,你會去吻別的人嗎!」炎淩耀意有所指地看了範子陽一眼,卻不知這個動作讓被指名的人羞得無地自容。
「……」潘烈光無言了一下,才慢慢地說:「別胡鬧了。」
「總之,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你這樣會造成大家的困擾。」
「如果是這樣,就幹脆不要拍了啊!又不是一定要我才行!」
「淩耀!」就算想出言制止,但已經來不及了。範子陽緊張地看着臉色陰沉的愛人,幾乎打算要去外頭讨救兵了。
私人休息室裏一片寧靜,感覺到似乎有火山快要爆發,炎淩耀不禁開始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但是要他去親一個女人,他絕對要抗争到底!
沉默許久後,潘烈光嘆了一口氣。但光是這樣就讓另外兩個人吓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好吧,我再去說說看。」
「呃……」潘烈光反常的『溫順』吓得炎淩耀胃部一陣陣絞痛。
「幹麻,懷疑啊?」
「不、不懷疑!不懷疑!」
「我想我懂你的心情吧。」潘烈光站起身來,摟住愛人的肩就往門口走去。「你先準備一下,一個小時後就要跟劇組出發了。」
一想到今日的跳水戲碼,炎淩耀的頭頂就飄來一抹烏雲。「好……」
「阿光,你怎麽……」變得這麽好說話?
一關上門,範子陽怯怯地看了愛人一眼。
潘烈光眨了眨眼睛,突然低下頭輕啄範子陽微開的嘴唇。「雖然有點任性,但要我去吻其他人,我也是打死不願意。逼他有什麽用呢?」
範子陽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笑了開來,鑽進愛人的懷裏。「說得也是呢。」
無聊地翻看着雜志,朔夜優雅地打了一個哈欠。
改貼藥布的手又輕巧地翻動一頁雜志,頁面上一位冷眼酷炫的賽車裝模特兒馬上攫住他的視線。
他的發色又變了,變成狂野的暗紅色。緊身賽車裝将他強韌的身體線條勾勒得更加明顯,一想到那強健的身軀曾緊緊抱住自己,朔夜就一陣臉紅心跳。
「該說适合還是不适合呢……這身打扮跟你的本性真搭不上邊。」摸着照片上那顯得冷酷無情的臉頰,「為了一張照片必須裝得這麽緊繃。」
抿緊的嘴唇看起來如此無情,只有朔夜知道那張唇所帶來的熱情和溫暖。
在其他人眼中,這個人是什麽樣子?是如自己眼中的呆傻憨直,又或是照片中的冷漠淡然?
一張照片就完全占住了朔夜的目光。他并沒有發覺到,分針已悄悄地走了十個小格。
啪沙。
細小的聲響讓朔夜回過神,他警戒地看向一旁的陽臺。
當他想找個地方躲藏時,一抹黑色的身影已經打開落地窗快速地閃了進來──
「無月。」
熟悉的聲音讓朔夜心頭一跳。
「你、你怎麽找到這裏的?」看着眼前西裝筆挺的男人,朔夜心裏大駭。
華威廉沉默地打量着朔夜,眼鏡後方閃着奇異的光芒。
拉緊有些敞開的領口,朔夜拉來身旁的被子蓋住自己,盯着安靜的男人。
他想做什麽?
在漂亮身體上游移的視線緩緩移回朔夜緊繃的臉上,華威廉挑了挑眉,緩緩地朝床鋪踏出一步。
看着朔夜滿身是傷的慘況,華威廉腦中不禁浮現禦鬼猙獰着臉、瘋狂砍殺的模樣。
竟然追到這裏來了?
腦中一團混亂,太大的沖擊以及過多的煩惱全部糾結成塊,讓他無法思考。如果當初能忍住一時的沖動,也許禦鬼不會對他糾纏不清,也不會恨朔夜恨到非置之于死地不可。
一想到朔夜是在染血刀口下掙紮着逃出來的,華威廉就一陣心痛。
腦中忽然閃過當年的情境。
家老們無聲無息地倒在血泊中。從武士刀上滴下的血在木質地板上散出血花。為了保護那個善良的人兒,他選擇背負了沉重的罪孽。
都是為了保護那個人。
可是如今,那個曾經善良的人兒卻因為憎恨,讓那白皙纖細的手……染上刺目的紅──
「你做什麽!」
一聲大喝讓華威廉從深沉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朔夜正怒目圓睜地瞪視着自己,而自己的手竟然在不知何時往對方的身體摸去。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盡管內心波濤洶湧,他仍維持着面無表情。
「你身上的傷……」
「和你沒關系。」朔夜冷冷地回答。
「……是不是一個叫作禦鬼的人做的?」
朔夜愣了一下。但光是這樣細小的反應,就讓華威廉确定了心中的疑慮。禦鬼已經展開行動了……朔夜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如果再放任朔夜這樣到處亂跑,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死在那個人手裏。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跟我走。」
「啊?」
還沒等朔夜反應過來,華威廉拉着朔夜的手就要往陽臺的方向走去。
「不要碰我!」朔夜大吼,雖然已經盡力壓抑心中的恐懼,尾音還是沒志氣地微微顫抖。
朔夜可是還清楚記得,這個人為了得到他,想盡辦法逼他投降,不顧一切代價。
冷血、殘酷、捉摸不定。
怎麽能跟這個人走!
被用力甩開的手隐約殘留着朔夜的體溫,華威廉回過頭來,被拒絕的他臉色陰沉得彷彿羅剎。他伸手又要去抓朔夜,卻被朔夜驚惶地閃開。也許是用力過猛扯動傷口,朔夜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美眸深處藏着恐懼。過去的朔夜總是把情緒藏得很好。華威廉盯着朔夜,收回手冷哼一聲。
「你不跟我走?」
「你想做什麽?」
華威廉沒有回答朔夜的問題,只是靜靜地環視整個房間。
他當然知道這裏是哪裏,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逃過他的眼睛。情報網豐富的他掌握着世上每一個人的動向,除了高高在上的主人。
而他唯一無法掌握的,是人的內心。
不管是誰都看得出來,眼前這美麗的冷月對這間房子的主人是多麽信任。否則也不會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到這裏來避難,而且還『賴着不走』。
視線飄回朔夜身上。領口處有紗布露了出來。
看朔夜的身體狀況似乎也不适宜奔波勞苦。雖然他們的自愈能力異于常人,但若小看傷勢仍會危及生命。也許待在固定的、禦鬼卻找不到的地方,比現在帶着逃命還要明智許多。
只要在朔夜能夠自主行動之前牽制住禦鬼就行了。等朔夜的傷好了,再帶走他也不遲。
但必須未雨綢缪。
腦中靈光一閃,華威廉卻在第一時間否決這個想法,但仔細想想後,還是不得不如此了。
「你不跟我走沒關系,但有個條件。」
朔夜心中一跳。
慢條斯裏地從懷中拿出一張照片,華威廉遞給神經緊繃的朔夜。
「這是你下一個任務,殺了這個人。」
接過照片看了一眼,朔夜疑惑地皺緊眉頭。
剛毅的輪廓,深黑的頭發。
這個人……怎麽有種熟悉的感覺?
華威廉扯出一抹冷笑,道:「他是雲峰集團主掌刑堂的堂主,玄北。我正在煩惱這個任務要交給誰呢,既然你不願意跟我走,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去完成了。」
玄北……玄北?咦?
朝傑!
「你別太過分了!」
狠狠将照片甩在華威廉身上,朔夜憤怒地大吼。
「你沒有拒絕任務的權利。」重新将照片塞給朔夜,華威廉冷冷地說:「如果你不接,就只能跟我走。『淪』和執行,選一個。」
「你、你……」
華威廉彎下身子,輕觸朔夜激動到發紅的臉頰,「這可是上頭交下來的任務,你有三個月的時間,自己好好想清楚。」
「……」細白的牙咬得咯咯作響,卻無法阻止從身體深處滲出來的冰寒。「你為什麽……總要這麽逼我?」
手指停下游移,華威廉挑眉。「因為,我想要得到你。」
朔夜低下頭,瞪視着照片中的男人,身體瑟瑟發抖。
「我等着你成為我的人。」
華威廉離去的腳步有一瞬間滞留原地,彷彿在猶豫些什麽。但是思緒混亂的朔夜根本無暇顧及。
照片裏臉部線條剛烈的男人冷着臉,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麽。
他沒有勇氣去觸碰那張照片,那象是宣告死刑的罪狀。
「朝傑……」
将臉埋入雙膝之間,朔夜無助地喃喃。
一直到晚餐時間過後許久,炎淩耀才從公司回來。理應筋疲力盡的,此時的他卻仍充滿元氣。一聲「小夜,我回來了」喊得中氣十足,吓得正坐在床上發呆的朔夜回過神來。
手忙腳亂地将照片塞到枕頭下,說時遲那時快,房門就被碰的一聲撞了開來。
「小夜──!」
炎淩耀朝床鋪開心地撲了過來,朔夜彷彿看到一雙大大的狗耳朵和一只毛茸茸的尾巴。
「你回來了……」
「小夜,你怎麽了?」
「啊?嗯、嗯,沒什麽。」
「看起來恍神恍神耶……咦,小夜,你發燒了嗎?」
還沉浸在思維中的朔夜只感覺身旁有股溫暖的氣息,下意識地往旁邊倒去,便如願窩進印象中堅硬且安全感十足的懷裏。
「沒有。」
「是嗎……對了,小夜,我跟你說,這次我負責編D-Park新歌的舞喔!我今天有編一些,等等你幫我看一下好嗎?」
朔夜微微笑了。這幾天沒事的時候炎淩耀總是要他盯着他練舞,起先朔夜還被他精湛的舞藝吓了一跳,但現在朔夜總覺得若有某種舞難倒炎淩耀的話,自己才會感到吃驚。
他很優秀,朔夜真心這麽覺得。這個人總有一天會站上颠峰。
「好,我就聽你說說。」
炎淩耀得意地笑了兩聲,正想說今天工作的趣事時,卻見懷中的朔夜阖上眼眸。
試着叫了幾聲,懷中沉甸甸的人兒毫無反應。「小夜,你想睡覺嗎?」
「……我想喝點湯。」
「對喔,你一定還沒吃東西。淡湯好不好?還要吃什麽嗎?」
「不用了,湯就好。」伸手碰觸胃部,朔夜有些有氣無力。「沒什麽胃口。」
「小夜,你有不舒服嗎?體溫好像有點高。」
「我沒事。」
「那你等我一下,馬上去弄。」
炎淩耀蹦下了床,晃着狗尾巴離開房間。朔夜窩在床裏,心中百感交集。
『淪或是執行,選一個。』
「……」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朔夜又爬了起來,确定炎淩耀還在廚房手忙腳亂地煮東西後,他撥通了床頭的家用電話。
電話接通了,但是對方卻沒有先打招呼。朔夜知道,這是殺手在接到未知電話時的反應,為了防範警方的追捕,殺手是一點蛛絲馬跡都不可以留下的。
于是,他先自我介紹了。「朝傑,我是朔夜。」
「喔,夜,是你啊。你想吓死我嗎?我還以為是哪個該死的警察知道這支電話……」
「朝傑。」
「嗯?怎麽了?對了,你跟那小子怎麽樣了?我決定不當他的粉絲了!他打人好痛!」
「玄北……」
「嗯?玄北怎麽了嗎?」
聽好友的聲音一下子緊張起來,朔夜的心就一陣陣絞痛。「不,我只是想問你……那個,玄北知道你的身分嗎?」
「你說……?」
「嗯。」
「怎麽沒頭沒腦的問這個?他當然知道啦。我很早就告訴他了。呃……那個,我是說,玄北他本來就是個殘暴的黑道大哥,就算知道我是……嗯、我是說,如果你怕那個愛亂打人的人知道你的真實身分……」
「朝傑。」
「的話……嗯、嗯?」
朔夜輕笑幾聲。這個小子,每次談起玄北就不知道在緊張什麽。
「你喔,我也不過問個簡單的問題,你就緊張成那樣。」語氣中藏着點寵溺。
「夜……你怎麽了嗎?」但朝傑還是感覺到好朋友的不對勁。
朔夜沉默了一下,方才微小的喜悅像霧般消散,好像不曾存在過。
朝傑等着他說話。
「朝傑……玄北他就算知道,你會為他帶來不幸,他還會待在你身邊嗎?」
「夜,你想說什麽?」
「我們是無法擁有幸福的……」
「夜,我不相信那種鬼話。」朝傑的聲音一改方才的慌亂,變得沉重而嚴肅。
「我們的确看過很多殺手悲慘的下場沒錯,但那根本就是沒有根據的胡謅。你看,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幸福?一直侷限在那裏的話,你會讓自己永遠走不出來。」
「……」
「夜,不管遇到什麽,你也要相信世上還有幸福的可能,好嗎?不然不只你痛苦,愛你的那個人也會很痛苦。」
「朝傑,那如果有一天,我和玄北之間要你選擇,你會怎麽選?」
朋友和愛人。友情,和愛情。
朝傑沒有遲疑,道:「玄北。」
「為什麽?」其實朔夜早知道會是這個回答案。他很清楚,朝傑愛玄北有多麽深。
只是他不知道……竟然深到讓朝傑毫不猶豫。
這讓朔夜有種被什麽擊中的感覺。
「他是我要跟一輩子的人。」
「……我知道了。」
「夜。」
「?」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玄北,就算是你也一樣。」朔夜清楚地聽到電話的另一頭,朝傑深吸了一口氣。「可是我相信,你不會傷害玄北的,對不對?」
「對。」這次換朔夜毫不猶豫。
因為,他和炎淩耀,還不到相愛的地步。
只要他還沒崩盤,就不算相愛。他的選擇可以讓深信愛情的人得到幸福。
這樣……不是很好嗎?
朔夜覺得臉上溼溼的,伸手一摸,是種叫作眼淚的東西。
竟然哭了。
多久沒掉淚了?
「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傷害自己,知道嗎?」
如果我別無選擇呢?
正要開口回話,卻發現嘴唇顫抖地說不出任何話。朔夜試了幾次,還是發不出像樣的聲音,幹脆一個甩手把電話挂了。
跪坐在床上的他覺得四肢發冷,胸口很悶很重,吞咽口水時喉嚨深處還傳來陣陣灼熱,痛到無法發出任何聲音。是因為哭泣的關系嗎?還是因為徹底心寒?
那是心痛到無法言喻、身處地獄中卻無法呼救的痛楚。
有一種被全世界抛棄的錯覺。被哥哥抛棄了,也被朝傑抛棄了。
曾經以命相許的朋友如今卻選擇了一個相識不久的男人。朔夜心裏非常不平衡。他以為他跟朝傑會永遠為了對方拼命,或為了對方活着。但是如今卻被毫不猶豫地抛下了。
什麽是恨?
他頹然将臉埋進雙手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床單上。
為什麽哥哥死時他沒有哭,現在卻哭了?
他努力想抓住生命中的每一煦溫暖,但那并不是屬于他的東西。
從來……就不是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