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行動
「不相信嗎?」
深夜,幽湖邊,修長的白色身影靠着樹幹,對着蹲在湖畔撈水的男人問。
「……」
「我想也是。在你心中,那個人就像天使般美好吧。」禦鬼玩弄着一戳頭發,嘲弄地說:「怎麽想也想不到他會接下任務是嗎?」
「……」
「到口的美食跑了,很難過吧?」
看着始終保持沉默的男人,禦鬼心中湧起一股酸澀。到了這個時候,這個男人還是不屑和他說一說話。
緩步走到男人身後,禦鬼雙膝跪下從背後抱住華威廉。那是他最後的尊嚴。将所剩的尊嚴踩在腳下,只求男人的一個回眸。
「我……我不行嗎?」
「別問我這種事……」
掙開白發男子的手,華威廉閉起眼睛,不願去看那受傷的神情。
清晨的港口有點涼,長發男子綁着低馬尾手提皮箱,将臉藏在黑色深帽下。他走到一艘中型船艇前,看着正在船上忙碌的醜陋青年。
「看什麽!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喂狗!」發現有人在看自己,青年兇狠地口出惡言。
「陳琮,年二十八,曾因一級毒品罪入獄六年。持有毒品罪入獄一年,傷害罪兩年。」
平淡優雅的聲音入耳,惹得青年一陣心慌。「什……你、你──」
「現在因隆果園女屍案被通緝中,已經逃亡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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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夜走上前,将手中的皮箱在青年面前打開,裏頭赫然是整齊的、白花花的鈔票。
青年看得眼睛都直了。
「有這些錢,要買通黑路逃出國很容易。」朔夜慢悠悠地說着。「我要拜托你一件事,這是約金,如果你幫我達成的話,還有更多等着入你的口袋。」
青年的眼睛亮了。
「成交!」
朔夜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絕的笑。
毫無溫度的冰冷眼神,讓青年打了個冷顫。眼前的男人有着媲美女人的陰柔美,卻給人危險的感覺。
青年曾經聽道上的兄弟提過。
那是殺手才能擁有的絕美眼眸。
剩下不到一個月。
該執行的任務,就要把它做到完美。
§
亞商大樓,這棟亞洲最為華麗的政商大樓此時正辦着斥資千萬的豪華酒會。各界政商名流齊聚在此,當然包括表面上為商界大總,私底下卻是黑道大老的兩道通吃人物。
看着不遠處正在和一群世伯敬酒的玄北,站在糕點桌前的朝傑皺了皺眉。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心情有點不穩定,總感覺到陣陣不安,象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
朝傑下意識地咬着手指,這是他情緒緊繃時的習慣動作。
有一段時間聯絡不上朔夜了……那一天的電話,讓朝傑很在意。
朔夜他現在在做什麽呢?
這時,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巧克力蛋糕讓他吓了一跳。
「怎麽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習慣在衆人面前放松自己的玄北繃着臉,将蛋糕盤塞進朝傑手裏,不讓他繼續咬手指。
正當朝傑想随便呼嚨過去時,一名有着暗紅色頭發的男人領着一位身材比自己略為矮小的男子走了過來。
「玄北,好久不見了。」
「香阪……潘烈光?」玄北扯出一抹小小的微笑,可見他和這個男人有着除了公事上的交情。「呵,本人真的比雜志上好看。」
「呦,原來你也會追流行啊?」
「你也不錯,結婚後的确有所改變。」玄北意有所指地瞄了範子陽一眼。
感受到奇異的目光,範子陽馬上滿面潮紅。但他還是像想到什麽似地,偷偷瞄了瞄玄北。
潘烈光眉頭一挑,也不甘示弱地說:「還說我呢,不知道哪個人也讓我們冷冰冰的玄北大哥慢慢融化了?」
正在吃蛋糕的朝傑喉頭一噎,咳到眼淚都飙了出來。
看到愛人如此難受,玄北怎麽還有大哥的矜持,馬上手忙腳亂地朝一旁手端飲料盤的服務生手上搶來一杯柳橙汁。
「啊哈哈、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讓你噎到的。」刻意忽略玄北火辣辣的殺人目光,潘烈光開始後悔自己怎麽會得罪這個刑堂堂主。
「好點了嗎?」小聲的在朝傑耳邊低語,玄北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确認朝傑的情況。
直到喝光了一杯柳橙汁,朝傑才艱難地點點頭。但就在他擡起頭的那一瞬,二樓廳臺上的人影讓他心頭一緊。
朔夜?
但他并沒有足夠的時間确認,那優雅的身影馬上離開廳臺。
不久前朔夜在電話裏說的話讓朝傑心中的不安漸漸蔓延。
「喂,玄北,你過來一下。」實在受不了那兩人之間奇妙的氣圍,潘烈光翻翻白眼,把眼睛快冒出愛心的變态花癡男拖走。
趁着這個機會,朝傑把空杯子亂放在甜點桌上,朝着一旁的螺旋式歐式階梯跑去。
追上了二樓,朝傑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裏尋找着朔夜,卻連一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這種心髒極速鼓動的感覺是怎麽回事?朝傑走到一旁較沒人經過的地方并從懷裏拿出超小型連結器,按了上頭的一顆小鈕。
朔夜,那真的是你嗎?
正在私人休息室裏的朔夜感覺到胸口的震動,他猶豫了一下,放下手中正在調配的藥品,戴起隐形式耳機。
「朔夜?」另一頭傳來朝傑的聲音。
「嗯?」
「你現在在哪裏?」
朔夜愣了一下,馬上提高警覺:「怎麽了嗎?」
「呃……沒有,因為我剛剛看到一個跟你很像的人,想說你會不會也在亞商大樓?」
糟糕,被看到了?
朔夜看了看四周,道:「咖啡廳。我和『經紀人』有約。」搖了搖小瓶子裏的黑色液體,朔夜盯着緩緩上升的白煙,液體由黑色轉為紫色,再由紫色轉為透明。
成功了。
「這樣啊……那我可能看錯了。」
「嗯。啊,他來了,就先這樣了。」
「好,那我再約你聚一聚吧。」
「嗯」了一聲,朔夜率先按下切斷鍵。
不能猶豫,已經沒時間猶豫了。
捏緊透明小瓶子,朔夜深吸了一口氣。
「咖啡廳……?」看着手中的連結器,朝傑如小孩子般撇了撇嘴。
喀搭。
當朝傑驚覺身後有人正想轉身時,一雙有力的臂膀突然從背後抱住自己──
「寶貝……」
低沉誘惑的聲音,朝傑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誰。
「你不用去陪那些人嗎?」
「怎麽這麽問?你明知道我最讨厭應酬了。更何況……」
朝傑感覺到在腰際的手緊了一些。
「我想你了。」
「哼,你也只有這個時候會想我。」
誘惑般将熾熱的氣息吐在朝傑敏感的耳邊,玄北抱緊腳軟的人兒,趁機偷了幾個吻。
「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你啊,不然怎麽會你一不在身邊就急着找你呢?」
「你騙人……啊!別亂摸!」拍掉在自己鼠蹊部一陣亂摸的狼爪,朝傑還在做最後的抵抗。
「寶貝,我想要了……」
「走開啦!啊!你這個變态……放手放手!」
「我現在就要!」
「你怎麽像個孩子一樣?別忘了這裏是哪裏,等等被看到了還得了!」
「那我們進房間吧!放心,我這次訂的是總統套房。」
「什麽叫放心……啊啊!放我下來……!」
豪華的KING SIZE床鋪被兩人弄得溼成一片,看熟睡中的愛人狀似不舒服地皺緊雙眉,玄北憐愛地将他抱進懷裏。
「嗯……」舒服地嘤咛一聲,朝傑在結實的胸膛上磨蹭了兩下,不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被磨得有些心癢癢,玄北本想将愛人抱上來一點,誰知往下一摸便在朝傑的股溝處摸到了一大片濕滑……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麽。
玄北心中一跳,差點又把持不住。
勾來一旁的外套,玄北将睡得不醒人事的朝傑包好,随便套了一件能看的褲子便下了床。
為了讓自己冷靜一點,他走到陽臺上打算吹點晚風,卻在關上落地窗的一瞬間停下動作。
「誰?」玄北并沒有移動,他知道,如果自己有什麽小動作,下一秒可能就沒命。
月光底下的陽臺角落赫然出現一抹黑影。黑影站了起來,緩緩步出黑暗,手上的槍不偏不倚地指着背對自己的男人。
美麗的眼中有流光閃動。朔夜垂着眼簾,扣下板機。
裝有消音管的槍射擊時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玄北只覺得脖子後方一疼,幾秒過後被針沒入的那個地方好像有什麽在發熱,該處的血液開始奔騰。
「別動,不然就是真的子彈了。本來想明天下手的,沒想到你警戒心這麽低。」
玄北認出了來人的聲音。雖然沒見過幾次面,但他對印象中那雖然冷漠、朝傑卻喜歡跟在旁邊團團轉的男子印象深刻。
「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
「我不想在朝傑面前殺你,這對他來說太殘忍了。」朔夜頓了一下,「我們來場交易吧。」
身體漸漸僵硬,玄北試着動一下手指,卻發現自己的手像石化了一樣,不管他怎麽用力,它就是沒有任何動作。
看着在自己身上動作熟練綁着吊繩的朔夜,玄北艱難地張嘴問道:「為什麽要背叛朝傑?」
「我沒有背叛他。」擡起頭,朔夜面無表情地說:「我只是做了和他相同的選擇。」
玄北沉默,看着記憶裏冷漠異常的男子。他身上有着和朝傑一樣的疤痕,淡淡的,卻遍布全身。
象是每個殺手的記號,卻只有最親近的人看得見。
「請你照顧他。」
朔夜有些驚愕地擡眼看着眼前魁梧的男人。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他。」玄北深深地看着有雙冷漠眼眸的人:「所以,請你代替我照顧他。」
「你不恨我?」
「現在的我能做的,就是請你照顧他。」
沉默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許久後,朔夜嘆了一口氣,收起槍。「當然,他對我來說也是個重要的人。」
夜深十分,一輛貨車高速駛入漁港。
在港口等候許久的幾位年輕人見了連忙迎上前去。貨車停妥後,從車上下來的是與貨車形象完全不符的優雅男子。
「搬下來。」冷冷地下了命令,朔夜看着幾位青年将長型的屍袋搬上了船,便從車上提下一個黑皮箱,丢給那一群一看到黑皮箱就猛流口水的人。
「到了那裏,我再把剩下的錢給你們。記得,不許給我出亂子。」
所有人上了船。朔夜看着漸漸駛離的船只,全身突然一陣無力。原本冰冷的眼眸蒙上一層揪疼。
殺手不該有的罪惡感。
冷冽的風刮來。心髒猛地一縮。
殺手應該從容不迫,冷靜自持,面不改色。
朔夜勾起嘴角,喉頭卻痛到好像有股腥甜。一直以來的冷漠僞裝全被冷風破壞殆盡。
沒事的。朔夜,沒事的。
別怕。
今夜的晚風特別冷。
從心底深處湧上的寒意讓他蹲在港口的矮柱旁,瑟瑟發抖。
直到天穹微亮。
等到朔夜再次有意識時,他發現自己朝一個方向前進。
步履蹒跚。
身體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
彷彿連呼吸都是多餘的。他大口大口吸着氣,就像怕忘了提供自己氧氣一樣。
想見他。只要到他懷裏,就不用再靠自己的力量站着了……
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朔夜終于來到熟悉的門口。正想推開門,卻發現門是鎖着的。心煩意亂地按了幾下門鈴,裏頭卻完全沒有人應門。
無力地跪倒在門口,朔夜喘着氣,覺得全身痠疼。胸口突然傳來的震動,是壓垮這個人兒的最後一根稻草。
盡管想忍住,淚水還是掉了下來。沒有勇氣接通連結器的朔夜嗚咽一聲,哭聲再也無法隐藏。
他讓一個人消失了。他奪走了好友的幸福。
他用別人的犧牲……來換取自己的愛情。
就像有些人從巨大的壓力下瞬間抽身後,就會大病一場一樣。
閉上眼睛,朔夜任憑自己堕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
多麽希望一切都是一場夢。
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謊言、背叛、不顧一切的希望。
你們知道了,會原諒我嗎?
會原諒我嗎……
原諒我這個自私的人。
『我都不知道你是個這麽認命的人。』
『我只是憐憫你。』
掙開迷蒙的眼,從噩夢中醒來的朔夜感覺像有千斤重的石塊壓在頭上,沉重得腦袋暈眩。
眼前有個模糊的人影不斷呼喚着自己的名字,朔夜眨眨眼,目光開始聚焦。
「炎……」
看昏迷許久的人終于醒了,炎淩耀幾乎要失控地歡呼起來。他撲向前,象是害怕會失去朔夜般緊緊抱住對方。
這擁抱緊得讓朔夜有些喘不過氣,但他就是舍不得推開。熟悉的誘人氣味讓他感到安心。
「小夜,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見朔夜想要起身,炎淩耀趕緊在床頭立了兩個枕頭好讓朔夜倚靠。他探了探朔夜的額頭,沒有發燒,但出了點冷汗。
「……沒事。」輕輕拉下炎淩耀的手,朔夜有氣無力地說。
坐到床邊,炎淩耀有些擔心地注視着顯得沒什麽精神的人兒。「小夜,這些日子你去哪裏了?」
朔夜似乎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睜開輕閉的眼眸,朝炎淩耀擡了擡手。炎淩耀伸手過去,馬上就被那雙冰冷的手包覆,并牽引着去撫摸朔夜冰滑的臉頰。
不知道為什麽,炎淩耀忽然想到遍布在朔夜身上的傷疤。
不要問!不要知道!有個聲音在心裏喊着,那聲音有點像自己的,又有點像朔夜的。
抿了抿唇。「小夜……你不會再離開了吧?」
炎淩耀看着深愛的人扯動嘴角,露出他從未見過的、最疲憊的笑容。
「當然……除非你不要我。」
濃密睫毛下的瞳仁中有微光流轉,象是壓抑着什麽,又象是堅定了什麽。炎淩耀皺着眉頭,努力想從朔夜深邃的眼中讀懂那掙紮的心情。但他卻怎麽看也看不清。
「小夜……我能幫你什麽嗎?」
朔夜莞爾。「怎麽這麽問?」
「你看起來很累。」炎淩耀斟酌了一下措辭。「你願意告訴我嗎?」
朔夜靜了一會兒後,忽然朝炎淩耀伸出手。炎淩耀不明所以,但還是輕輕牽住。
「我只希望,你好好愛我。」朔夜窩進炎淩耀懷裏。「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