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不要埋怨我的無情

不要嘲諷我的不羁

你不懂得我的傷心

這世事太無常

做個戲子又何妨

至少還能有劇本

好一早知曉悲喜

人生的戲

太多未知,太難演繹

你看不穿

錦緞羅衣下

那顆寂滅的心

——二月紅

細雨如煙,飛花入夢,又是人間春幾度。

杏花三月,一處不起眼的園子裏。

“二爺,腰帶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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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小花,彼時,他不過12歲,紮着倆小辮兒,略尖的臉頰是俏生生的可愛。

二月紅不讓小花叫他師父,只是讓他稱二爺,畢竟小花這孩子是解九家的,這一聲“師父”叫下去,可就成了把解不開的枷鎖。他保他至今,已是仁至義盡。

二月紅輕輕摸了下小花的頭,朱砂點的唇微微上翹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丫頭,看好了。”

小花後退兩步,退到開滿雪白花朵的梨樹下。粉紅的小襖映得他的臉也帶上幾許粉色,烏黑的眸子閃爍着點點光芒,難掩其眼底的興奮。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二爺唱一整出戲。

沒有喧天鑼鼓,沒有滿堂呼喝,那是只有兩個人的戲,關于二月紅和丫頭。當時丫頭就是站在那個位置,默默地含笑看唱完了整出戲,雪白的梨花落在她的發上,她消瘦的肩上。

“喜歡嗎?”二月紅問。

“嗯。”她走過去為他解厚重戲服,雖是微微颔首,仍可見她嘴角淺笑,有如春風一度···

而今,伊人不再,梨花依舊。

丫頭已經走了幾年了?雙手早已數不盡了。二月紅只記得他獨自一人來這裏看梨花開了又謝的日子已有許久許久。

說來,這一園梨樹是從何而來?

原是丫頭曾經想要一園子花,二月紅貪懶,種了一園子梨樹,好打理,又是合了他喜歡的梨園,正好。春日裏,梨花紛紛似白雪,倒也好看。

二月紅平日裏極忙,與丫頭聚少離多。九門裏的當家,哪一個是清閑的,縱是旁人瞅着清閑,也不過是表面上的。

多少的日子裏,丫頭一人在園子裏靜靜等候,風動前門梨花,誤以為故人歸,不曾想是錯覺一場。

式微,待歸。至此,等的人的身份對換了,歸人卻再沒有了歸期。

原以為可以白頭到老,所以放任等待;原以為我們的時間還多,所以不珍惜現在。直到失去以後才知道,當時只道是尋常。

之後,道上盛傳二爺風流。其實不是風流,是孤獨。一個人若是能抵抗孤獨,那他便百毒不侵,超凡入聖。對不起,二月紅非神非聖,他不過一介凡人,他也會軟弱,他也會逃避。只可惜,風花雪夜,醉生夢死,依然逃不過夜闌獨醒。

小花越聽便越覺哀傷,越不忍視。就在不經意的往外一瞟間,只見圍牆之上探進一個後腦紮着一束小辮的腦袋,一付聽得如初如醉的樣子。

好大的膽子,敢到這裏偷聽戲!小花惡狠狠地瞪了那腦袋一眼。以前他跑到這兒來偷聽,可是被二爺罰跪了整整一宿。

“哎喲~”

這一瞪竟生生把人給瞪下去了。

那腦袋的主人摸着自己摔疼了的屁股,從泥地上慢慢爬起來,黑色的褂子上沾滿一片灰塵,使勁拍了拍自個兒身上的塵土,哎~這開春新做的衣裳就這麽給弄髒了,那小丫頭片子可真夠厲害的。不過···嘿嘿,別說,那小丫頭還挺漂亮的,比霍老太婆家的小妞還秀氣。

婉轉聲音漸低,一曲終了。

“二爺,剛才有人偷聽!”小花因生氣而微鼓了臉頰,眉宇間的憤然讓二月紅一陣感慨,到底還是個天真的孩子。

“雨臣,別生氣了。他是老六收的孩子。”

小花極聽二月紅的話,既然二爺都不計較,那就放過他吧。小花又想到了他摔下去的樣兒,頓覺好笑,什麽氣都沒了。

“雨臣該有12了吧?”二月紅問道。

這一問問得小花很是奇怪,二爺今天是怎麽了?先是帶他進平日裏誰都不讓進的園子,又問了個這麽奇怪的問題。小花雖然心下詫異,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二月紅的問題。

“是有12了。”少年清脆的聲音響起。

“那便回去吧,也好讓我一個人好好休息休息了。”二月紅細細描繪了妝容的臉上沒有見任何波瀾起伏,就好像在說着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小花此刻心中早已是狂風卷天,驚濤駭浪。為什麽這麽快就趕我走?難道允許我進園聽戲就是給我的送別禮物嗎?

縱然千百般不舍,最終還是彙成了一個字出口。

“是。”

小花沒有問理由,既定的事實無法改變,要理由又有什麽意義。

況且他已猜到三分。

小花早早離去,二月紅獨留在園子裏看花瓣飛落如雪。青衫換了戲服,素面不施粉黛,都是爺爺輩的人,看上去還像是不惑之年,可縱是歲月偏愛,也敵不過心已成暮,那張依然精致,皺痕輕淺的臉上常顯的淡然表情,會讓人想到一個詞,叫做荒蕪,讓人看着莫名地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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