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時近10點, 元燦霓回到燕靈湖別墅,意外發現客廳還堆着一個活人。

“你怎麽還不睡?”

商宇凝眉冷漠道:“電影好看嗎?”

口袋手機一震,她掏手機随手帶出兩張小票, 鴛鴦蝴蝶一樣纏纏綿綿落在輪椅前。

是電影票的存根。

元燦霓撿起扔垃圾桶。

手機屏幕顯示齊帆的消息:「我到家了, 你回到沒?」

元燦霓順便從屏幕上簡短回:「剛到。」

“你能一起看就更好。”

她握着手機說,前面停頓明顯,後面銜接流利,實在令人生疑。

“那不變成電燈泡了嗎?”

商宇目光定在垃圾桶的兩張票,哪怕它們已經“入土為安”。

元燦霓不得不跟着掃一眼,“本來要跟婧婧一起, 她臨時有事放我鴿子。”

“風水輪流轉,你也有被放鴿子的一天。”

他的臉上找不到往事的痕跡, 只有淡嘲和郁氣。

任誰看到同伴外出玩樂, 自己卻軟禁在家, 都無法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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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禁閉的滋味元燦霓了解得比誰都深刻。

鬥氣的沖動淡了些, 元燦霓遺憾道:“是啊,浪費一張票。”

然而商宇卻未停止怄氣,酸溜溜冷冰冰, 甩出一句:

“不是跟同事看得挺開心?”

元燦霓睜大雙眼,嘴巴微張, 僵了僵:

“你怎麽知道, 誰告訴你的?”

商宇冷笑:“那句話怎麽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元燦霓無奈道:“碰巧跟他票連在一起, 我有什麽辦法。”

“還真是一起啊。”

手掌輕砸輪椅扶手,他沒意外, 只是自嘲中藏着惱火。

他要一個說法, 她也要一個答案。

“誰告訴你的?——元進凱?除了他沒人大嘴巴。”

商宇的眼神洩底答案。

元燦霓半點不意外, 以元進凱的編排能力,她只是跟某男出現在電影院,他得添油加醋成“然後去酒店開房”。

以前她捉襟見肘,沒有餘力計較,當年的圈子也沒剩值得她在意的人。

時移世易,她一口氣怄到現在,做不到不了了之。

“還真是他啊!他在哪看到我,跟你說了什麽?”

商宇的“坐騎”太惹眼,靈活度自然不及雙腿,應該不會親自跟蹤,或者偶遇。

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與世界保持聯絡只有一種方式。

元燦霓盯着他腿上的手機,示意他:

“讓我死個明白。”

商宇垂眸默然片刻,撿起手機解鎖。

剛才兩張截圖尚未退出,“新婚危機”四字分外刺目。

照片取景角度在她的後排。

“這人也真是,看到我也不上來打個招呼。”

這回元燦霓只有牙癢癢的份,嚴格來說,截圖中元進凱并沒有颠倒黑白,只是妄議一句。

她将手機還給他,撇了撇嘴:“你要跟我去就好了,人家知道我已婚,就會躲遠遠的。”

商宇涼薄道:“看來你的好同事還不知道,你沒嘴?”

“普通同事,又不介紹對象,不會特意關心婚沒婚啊。我們同事都是休婚假前發喜糖,大家才知道結婚了。”

“是,怪我沒給你機會發喜糖。”

元燦霓一直站着跟他說話,手腕套着一個潮牌店的紙袋,撓了撓左手發癢的無名指,紙袋跟着窸窸窣窣。

“我說的別人。”

本該戴婚戒的地方空蕩蕩,給她撓出一抹紅印,可真是司馬昭之心。

商宇靈光一閃,可還是撇開眼,裝沒看見。

“你是不是忘記婚前我說過,厭惡別人看我戴綠帽,我能給出多少,也能收回多少,甚至更多。”

元燦霓瞠目結舌,霎時停止撓癢癢,揚聲道:“不就是用你的卡刷了56塊錢的雙人小吃套餐嗎,還你就是!”

她脫下紙袋甩沙發角落,轉身電梯也不等,直接跑樓梯上樓。

“你還點的雙人套餐?!”

商宇的聲音跟隐形的圈套,絆了她一下。

元燦霓少時爬高蹿低,身懷跑酷絕技,商宇坐着笨拙的“大鐵馬”,哪裏是她的對手。

輪椅往前轉了半圈,又僵住。

沒一會,跑酷美女風風火火趕下來,All in似的,啪地往茶幾上拍一把現金,5塊、10塊,還有1個1塊硬幣和他那張銀行卡。

“手機欠費刷不了付款碼,臨時借了一點,以後不借了。”

她瞪他一眼,氣鼓鼓跑回樓上。

“你!回來!”

他能是這個意思?!

元燦霓足音全無。

人直挺挺躺在床上,粉絨絨的拖鞋甩得東一只,西一個,跟別墅裏賭氣的兩個人似的。

竟然不知道先埋怨元進凱多管閑事,還是商宇口不擇言。

如果沒有證據确鑿的電影院照片,元燦霓大概會矢口否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甩鍋。

反正元進凱不是第一次栽贓她,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初中那次關禁閉釋放後,元燦霓被分派了新任務:以後跟着芳姨做家務,周末家裏的地都是她拖。

“女孩子不會做家務,以後怎麽嫁得出去。”元生忠經常挂在嘴邊,并開始恐吓她,以後的生活費一分一毫都要記賬,讓她長大後還。

芳姨心疼她,只讓她拖地上三層,地下兩層自己負責,反正元生忠不會撥冗視察地下兩層,或者等東家不在家,“搶着”幹完活。

沒多久,元生忠在二樓走廊的必經之路打滑,摔了屁股,當時無大礙,只是生疼生疼的。

他從地上撐坐起來,還想甩元燦霓一耳光。別人都是隔代親,元生忠對她是隔代恨。

她吃一塹長一智,這回成功避開。

元生忠破口大罵她一點小事都幹不好,地上怎麽留這麽一攤水。

元燦霓為自己辯解:“我拖幹淨了,是元進凱灑的水。”

元進凱鬼哭狼嚎,“你污蔑我!你就想摔死爺爺!”

“胡鬧!”元生忠大喊,一把年紀可聽不得那個字。

元燦霓指着天花板上攝像頭,“不信你可以查監控,我明明拖幹淨了。”

元生忠呵斥:“看到濕了你不會拖幹嗎!”

她當然沒看到。

即便看見,打掃時間已過,她才不會回頭檢查。

這是在安全範圍內能做到的小小反抗。

元生忠還想追着她打,但哪裏跑得過瘦弱靈活的野猴子。

監控還元燦霓一個清白,但沒人在意她是否清白,清淨的日子沒能回來。

沒多久,元生忠股骨頭壞死,英年早瘸,從此和拐杖日夜相伴。

元傳捷把元進凱罵了狗血淋頭,元生忠還無奈護着。

只有芳姨自始至終相信元燦霓,“他們家這個崽從小就很壞,以前還搶尹朝的玩具,打過尹朝。”

這是芳姨說過的最嚴厲的東家壞話。

次日一早,商宇手中把玩着那張銀行卡,腹稿反複斟酌,手機看了幾次,到點元燦霓還沒下樓。

商宇讓阿姨去叫一下人,怕她上班遲到。

“東家,太太已經一早吃過早餐走了。”

阿姨端上來确實只有一人份的早餐。

商宇一頓,“我剛還聽到文叔的聲音?”

“是,文叔還在家,太太不讓他送,說騎共享單車到地鐵口,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

出息了,脾氣越來越大,越來越能擺譜。

熬了一個白天,商宇就坐在車庫入口邊的健身房,直接叫住元燦霓,慢一秒人家就直接乘電梯從地庫上二樓。

“給你個小東西。”

桌球臺上,巴掌大的深藍絨面盒子像苔藓上冒出的黑礁石,商宇推過去。

元燦霓視線交替,吃驚落在他臉上。

“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商宇眼神不解,“嗯?”

元燦霓指了下,“平白無故送小禮物。”

商宇反思過昨晚的沖動,多說多錯,才導致不歡而散。

他用沉默卸下她的猜疑,元燦霓也靜靜取過盒子,打開——

黑色絨面嵌着一對鑽戒,燈光之下,寶石璀璨,戒臂生華。

元燦霓一顆心好像也被鑲爪緊緊扣住,無處可退。

下巴微揚,似迎接燈光,她伸手,五指微張,同時遞回盒子。

“你幫我戴。”

商宇兩邊都沒有接,“你沒手嗎?”

“沒有。”她凝固成展示架,一動不動。

“……”

手和盒子執着地往他眼皮底下遞近。

“戒指當然都是別人幫帶,來呀。”

商宇沒轍,訂下戒指的那一瞬,等于同意圈住彼此。

他取出女戒,捏緊戒臂,沒托她的左手,就直接套進無名指。

幾乎沒碰到她,只偶有無可避免的擦蹭。

涼意細弱,絲絲癢癢,轉瞬即逝。

元燦霓垂眸端詳,屈了屈無名指,銀光閃爍,戒指搖晃,不至于像呼啦圈,但依舊過大。

款式是千挑萬選,尺寸只能閉眼瞎猜。

商宇首戰折戟,不由讪讪。

“沒想到你的手指這麽細……”

“戴中指?”

元燦霓勾了勾對應的手指。

“誰跟你說婚戒戴中指?”

元燦霓追擊:“你陪我去店裏現場調一下,行不行?”

“不行。”

她早已對此二字免疫,置若罔聞,左手手背舉到燈光下端詳,狀似自言自語。

“說了是婚戒,難道要我一個人去?啊,原來新婚危機是真的……”

商宇無奈瞟她一眼。

元燦霓撒嬌式推胳膊,“答應我吧。——我幫你戴,看看你的要不要調。”

商宇摳出男戒,利索套自己無名指上,毫無意外剛好合适。

“你可以買之前量一下我的手啊,我教你,這樣——”

她擱下空盒,右手插進左手指縫,扣了扣。

“就量好了。”

元燦霓早過了無知單純的年紀,可依舊一臉沉浸式嬌憨,令人恥于懷疑她別有所圖。

好像真的只在教學,不是找借口跟他十指相扣。

商宇已邁過昨晚那道“生死門檻”,心情舒暢,驕矜複位,懶散揶揄:“你很有經驗。”

元燦霓險些踩坑,立刻辯解,免得節外生枝。

“我沒買過,随便說說。”

她低頭取出戒指,物歸原處。

兩人之間橫亘着八年的空白,說對她過去一點不好奇,那是假話。

商宇總情不自禁設陷,卑劣地想套出一些信息。

感情講究循序漸進,過程令人煎熬,他們顯然不到促膝長談的程度。

他只能轉換話題,鞏固好不容易的和平。

“跟你商量個事,這個健身房我想改一下,臺球桌去掉,換成平衡雙杠、腳踏車之類的康複器材。”

元燦霓比誰都希望平和,“你決定,我也不會打臺球。”

商宇認真說:“當然要跟你商量一下。”

這也是她家。

好吧,元燦霓竟對他的潛臺詞有七八分把握。

次日晚上,商宇踐行諾言,陪去她珠寶店調戒圈。

過程很順利,大概因為兩人衣品和氣質出衆,身旁又伴着一個保镖式魁梧的中年大叔,即便多了一副輪椅,也沒人敢低看幾分。

櫃姐甚至煞有介事躬身,盡可能配合商宇一米四幾的視線,對着元燦霓則一口一個“太太”,滿口溢美之詞。

這趟下來,不僅解決了戒圈,還多入了一副耳墜。

元燦霓故作嫌棄道:“男人看到美女就是容易失去理智,捂不住錢包。”

商宇不鹹不淡接茬,“是啊,天天看着家裏的,說不定沒多久就傾家蕩産。”

“烏鴉嘴!”元燦霓又輕推一下他胳膊,比之前多了幾分大膽的親昵。

商宇夾着那張銀行卡往她手裏送,“用不用是你的事,這是我的誠意。”

誠意二字甚至比卡裏的數額更要珍貴,肺腑之言如此直白,元燦霓卻之不恭,暫且接下。

她趁熱打鐵,“周末跟婧婧和尹朝約了去野生動物園,我來宜十幾年,還從來沒去過,你陪陪我吧,行不行?”

話裏的感情與渴望都很真摯,商宇只能辜負,瞬間切換回油鹽不進的狀态。

“不行。”

懷柔之計行不通,元燦霓還是走為上策,周末早上大喇喇跟他揮別。

距離緣故,婚戒的光芒杳無蹤影,元燦霓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族,了無牽挂跑了。

商宇還穿着睡衣,在健身房适應新的康複腳踏車。

約莫半小時後,一個不常見群聊浮到聊天列表頂端:火鍋群(5)。

顧名思義,上次聚會分享完各自手機照片後,沒再有人聊天。

這次,尹朝發了三個人在動物園的合照。

他在中位靠前舉自拍杆,元燦霓和姜婧在後,各秀着茶飲。

照片沒什麽構圖感,鏡頭像出警實錄似的随意,但畫面熱熱鬧鬧,令人生羨。

尹朝好像只是為了聲明立場,照顧某人的心情。

許卓泓給了一個大拇指。

如果元進凱又撞見這一幕,肯定開惡劣的玩笑:左擁右抱,齊人之美。

腳踏車本就是被動模式,這下,商宇全然忘記雙腿,由車帶動,木然踩動,焦點都集中在手機上。

在他看來,照片就是炫耀,甚至赤_裸裸的激将。

不知道幕後使者是誰,對方無疑成功了。

商宇按停機器,挪回輪椅上樓找衣服。

他的衣服冷色系居多,設計簡約而純粹,不會有大片圖案。

衣櫃一挂灰黑藍三色的衣服中,一抹白色極為醒目。

商宇撐下這件兜帽衛衣,左胸一方塊墨綠色的圖案,對他來說潮感過分。

便問阿姨:“衣服是不是放錯了?”

阿姨只掃了一眼,把烘幹疊好的衣服送進衣櫃,“沒有啊,太太說是你的。新衣服來着,我看袋子放在沙發上好幾天,特意問過她,然後才洗了。”

商宇隐約見過衛衣牌子的紙袋。

吵架那晚,給甩沙發上。

他不經意摸了下戒指,給許卓泓打語音電話:“到動物園轉轉嗎,十來年沒去,在家悶發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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