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午餐在園區潦草解決, 晚餐順理成章有了五個人第二次聚餐。

許卓泓在附近一家酒店訂了一個包廂,幾乎成為晚市第一桌。

游園碰見的都是陌生人,除了天真小孩, 不會有人湊上來東問西問, 美其名曰關心,商宇今天情緒較為平定。

可能嫌棄公共廁所,他一天沒怎麽喝水,嘴唇略顯幹紅。

雖然坐的“巨輪BB椅”,元燦霓也不能當他是BB,還勸喝水上廁所之類, 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說不定人家還穿着紙尿褲。

席間火鍋群再度活躍,各人分享自己手機裏的照片。

許卓泓在投喂車上竟然拍到商宇摟着她。

元燦霓點開小視頻, 聲音漏出, 除商宇外衆人目光聚焦, 很快回憶起場景, 紛紛露出暧昧或玩味的表情。

視頻中的自己竟顯嬌羞,元燦霓讪讪叉掉,朝旁邊人說:“商宇, 幫我遞一下紙巾。”

紙巾盒在他和許卓泓之間。

許卓泓調侃道:“以前叫哥,現在怎麽還叫上全名, 是時候改口叫老公了。”

商宇坐了一天, 沒有午睡,除了雙臂沒什麽活動量, 難免腰酸眼乏,略顯疲态。

這下, 陡然給許卓泓一句話點活了。

遞紙盒那只手像沒力氣, 也像等待, 磨磨蹭蹭,似真要一句好話。

元燦霓一本正經道:“他也是叫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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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紙盒帶了點脾氣,輕輕砸到桌面。

姜婧笑道:“我們科室有老師也是這樣,從來不當面叫,只在跟人提起時用一下。”

元燦霓眼神感謝姐妹撐腰,“多肉麻。”

商宇忽然吐出兩個字,音調極輕,從他人反應看,應該只有彼此可聞。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話中沒什麽深情,好像只是一個對他全然無意義的詞眼,深疲态加重了那股調侃,就想試探她的反應。

元燦霓從猶疑,到确定,露出的半截小臂爆出一片雞皮疙瘩。

如果能看見自己的頭皮,應該也是類似反應。

唇角應景地輕微抽搐,宛如冷顫。

商宇無聲已哼,面龐背着光,可謂黑上加黑。

這一晚,元燦霓又可以搗鼓她的願望清單《26歲還不快樂……》,在“去動物園”那一項正經打上勾。

動物園一行步數直逼兩萬,周一上班,元燦霓險些邁不開腿。

隔壁同事剛坐下,便笑道:“昨天是不是出去玩了,我這裏看你的步數排第一,太牛了。”

這位同事自己的是三位數,典型的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沒下樓丢垃圾。

元燦霓随手端起咖啡醒醒神,“對啊,去了動物園。”

脖子後方似乎還殘存陽光暖烘烘的曬痕。

“哇,我以為動物園是小孩子才去。”

“大部分是小孩子,還有我這樣當小孩子的時候沒去過的。”

同事雙眼驟然發亮,挪動轉椅,螃蟹一樣滑到她身邊,咦的一聲,拉過她放空的左手端詳。

“閃瞎眼,你結婚了?”

左手纖細的無名指上,一枚鑽戒熠熠發光。

“誰結婚了?”

周圍有人似土撥鼠冒頭,一顆兩顆,一如雨後春筍。

鑽石在目光焦點裏愈發醒目。

上班是寡淡無味的面餅,八卦便是不可或缺的料包,兩者結合才有滋有味。

“霓霓結婚了。”

元燦霓不着痕跡抽回手,聲明似的,擡高聲調:“沒有,中指戴不進才戴這邊。”

隔壁同事不打算放過她:“那就是有男朋友了?”

昨天的摟抱和稱呼閃過腦海,暫時令她多了幾分單方的堅定。

“嗯。”

“是不是邁巴赫啊?”

原來還有外號。

她本就不擅長粉飾,索性承認:“是……”

同事嗔怪道:“你上回還說親戚,真不夠意思。那你還來上班,趕緊抱緊大腿當富婆。”

元燦霓哭笑不得。

那也得商宇站起來,她才抱得住有血有肉的大腿。

她自嘲道:“那更要好好上班,萬一哪天被甩,邁巴赫變成共享單車,奢入儉難就不好了。”

“瞧你說得,我就等着吃你的喜糖啊!”

同事愉快地橫行回位。

元燦霓半開玩笑:“一會就給你買包旺仔奶糖。”

小風波基本平息,元燦霓準備梳理今天的任務安排。

只聽工位隔板另一邊,老潘又在陰陽怪氣:“齊老師,別天天看bug,多看着點女人的左手,那可是泡妞晴雨表。漂亮女人啊,容易虛榮。”

旁邊另一道男聲附和:“我們齊老師才不管單身還是已婚,兩個字:通殺。”

齊帆起身,從隔板後露出腦袋:“bug改完沒,今晚準備要報銷打車費?”

“打車費算什麽,牙刷都準備好了,随時通宵。”

元燦霓不知道齊帆幾時又“藏”在隔板後,還沒到9點,就來找人聊正事。

齊帆好像回避她的目光,轉身離開。

她莫名舒一口氣,想起齊帆買蜜餞,從包裏掏出來放到桌面往常共享零食的角落。

嚴格說來,元燦霓換一個室友後,生活并沒有太大變化。

照舊上班加班,下班後有時跟着商宇在健身房踩單車,只不過一個是被動模式,一個是敷衍模式;有時在書房各忙各的,他看各種報告,她戴耳機刷一些服裝設計類視頻。

到點互道晚安,各回各屋,蒙頭大睡。

日日見面,她有一段時間沒去醫院看商宇複健,元旦假期為了感謝動物園陪游,特意抽空去探望。

今天訓練場地挪到空蕩的走廊,商宇上了外骨骼機器人,雙肩、腰部、雙腿直至雙腳,都佩戴托架與綁帶,框在一個一米見方帶滑輪與控制器的支架裏,由魏醫生在後護着,讓機器帶動找回走路的感覺。

商宇扶着支架的扶手,當真邁開步。

可以站立與走動的商宇,離元燦霓想象中重逢的模樣又靠近幾分。

哪怕步速緩慢,帶着機械頓挫感,像走太空步似的。

她終于可以不用低頭與他說話。

商宇并非第一次用機器,沒有元燦霓那般新奇與激動,也不是毫無波瀾。

愉快的原因與元燦霓有所重合,不同的那部分較為突出:他比較喜歡以前的身高差,可以稍微俯視她,滿足一個高個子男人的驕傲。

元燦霓有股再度勾住他臂彎的沖動,隔了支架的扶手,不太方便。轉念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說“加油”。

商宇顯然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像在投喂車上看她抱他的胳膊。

含着疑惑與警告,至于有無嫌棄,元燦霓選擇無視。

如果他當真不喜歡,抽開便是,又不是高位截癱無法動彈。

只是之前抱胳膊還隔着衣服,現在肌膚赤=裸相貼,元燦霓失神片刻,忘記收手時有沒有偷偷摩挲一下。

商宇表情微妙,不知暗嘆她的過線,還是欣賞她的大膽。

看來她确實鬥膽撫了撫……

不然怎麽會得出結論,他皮膚有點幹燥,但比起她的心還不算缺水。

她斂了斂表情,“我就在旁邊陪你散步。”

在不幹擾的前提下,她一直默默陪着他在走廊練習,拉鏈似的,在一眼望得到頭的瓷磚路來來回回,卻體會不到半分枯燥。

如果可以,她希望每天都能重複,像以前廠裏的那一家家叔叔阿姨,晚飯後一起散步。

休息時間,商宇收到桂明珊來電,劃着輪椅到走廊接電話。

元燦霓跟着出來,借口接水喝,走向走廊盡頭。

“今天訓練累不累?”

桂明珊老生常談。

商宇下意識望向走廊盡頭,元燦霓背對着他,彎腰用一次性水杯接桶裝水。

背的一只斜挎小包不太聽話,從屁股蕩回身前,差點撞灑她的水,元燦霓反手一把撩開。

他說:“感覺不錯。”

元燦霓轉身喝水,撞上他眼神,旋即彈開,不想做隔空猜話的無用功。

桂明珊又問:“霓霓上班忙不忙啊?”

商宇嘆道:“一直那樣。”

“讓她多注意身體,不要太操勞。”

“知道。”

桂明珊略顯猶豫:“你們相處得怎麽樣,沒有吵架吧?”

這段非常态婚姻促生了他的敏感,商宇警覺道:“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好的傳言?”

元進凱嘴巴漏風,電影院緋聞應該不拘泥在飙車群分享,按他一貫的德性,早傳遍所有認識的圈子。

桂明珊果然嘆息:“風言風語,人言可畏。”

“都是假的。我們挺好,她現在就在醫院陪我。”

商宇冷笑,試探沖元燦霓的方向招招手。

如他所料,那邊一直留意他的動态,稍有風吹草動立刻趕回。

“我媽電話。”商宇将手機遞給帶着喘息的元燦霓。

元燦霓接穩:“伯母,我是霓霓。”

桂明珊慈和的聲音傳來:“哎,辛苦你了,每天加班,周末還要陪他。”

元燦霓認真說:“他比較辛苦,我就在旁邊坐着而已,幫不上什麽忙。”

商宇眸光一動,驚訝她的實誠。

桂明珊說:“你不用謙虛,我們都看得出來,自從結婚後,他的精神狀态改善很多,以前動不動就生氣,哎……”

“伯母,那是他心理調整能力強,我确實什麽也沒做。”

還把人氣得不輕。

實誠過頭似乎跟虛僞靠邊。

商宇聽不得元燦霓睜眼說瞎話,勾勾手指,讓她交回手機。

“今天特意打過來有什麽事?”

商宇又恢複“動不動就生氣”的模式,冷酷道。

桂明珊也正經問:“下午也安排項目嗎?”

“下午沒有。”

“奶奶想過去看一下你們,好一段時間沒有回家,老人家很是挂念。”

商宇每周六天到六天半的複健安排,空餘時間幾乎都跟元燦霓外出,的确許久沒勻出時間回荔茵嘉園。

“我們回去吧,省得奶奶跑一趟。”

桂明珊那邊似乎傳來喁喁人聲,可能奶奶在旁撺掇她改臺詞。

“奶奶說,還想參觀一下你們新家,看看布置得怎麽樣。”

燕靈湖的別墅是他的本科畢業禮物,裝修由家人一手操辦,一直沒改動,老人家的借口拙劣得實在可愛。

商宇無奈一哂,“行,我們中午就回家了。”

桂明珊的聲音遠一些,應該是移開手機跟身旁人說話,“媽,他說可以。”

商宇挂斷電話,跟元燦霓說了大同小異的內容:“你聽到了嗎?”

元燦霓剛才隐約聽到部分內容,拼湊出一個大概:“你媽媽和奶奶下午要來燕靈湖,視察?”

商宇半真半假地逗她,“檢驗我們婚後生活的質量。”

“怎、怎麽檢驗啊,”元燦霓頭皮發麻,“難道還……”

聽牆角?

腦袋裏霎時蹦出許多惡俗的婆媳情節,都怪電視劇太多“婆婆媳婦小姑”。

桂明珊好歹是集團公司的老總,不至于這麽掉份吧……

見她是真被吓到,商宇便又懊悔,輕聲說:“你東西、搬我房間,應付一下。”

元燦霓收到一個“懂嗎”的眼神,立刻點頭:

“嗯,我東西不多。”

商宇彌補前頭的頑劣,“暫時做個樣子,她們晚上不在燕靈湖住。

幸好兩邊房子相隔不遠,不然隔段時間每邊小住一下,這段挂名婚姻的“巡演活動”也太過勞神費力。

元燦霓撅嘴,“我也沒說要一直放在你那裏。”

回到燕靈湖,挪窩變成了午飯後的消食活動。

元燦霓摟着一堆帶衣挂的衣服自言自語,“幸好都在三樓,走幾步就到。”

主人套房有專門的衣帽間,比元燦霓以前租住的卧室還要寬敞。

“你的衣服怎麽那麽多……”

從左看到右,脖子快擰不回來。

商宇的聲音不鹹不淡,從外頭傳來。

“沒穿過幾件。”

也是,他現在除了運動裝和睡衣褲,醫院和家裏兩點一線,沒有穿其他衣服的機會。

她揚聲:“我放哪裏好呢?”

“還得我幫你挪位置嗎?”

商宇慢條斯理道。

元燦霓沖着外面哼了聲,“客氣一下。”

于是找到一個半空不空的衣櫃,騰空後挂上自己的。

很快只剩最後一盒,都是些零碎的常用品,便懶得給收納盒加蓋,堆成小山,盡顯不拘小節的本性。

元燦霓身形輕快,蹦跶着哼小調,一根白色“雙節棍”滑落,足音蓋住落地聲,她無知無覺。

東西恰好橫在門口,霸道地擋住商宇去路。

白色,雙節棍狀,一頭是半個手掌長的梭形,一頭像電動牙刷手柄,但長了一張O型嘴,好巧不巧沖着商宇驚訝。

商宇并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一模一樣的東西,但是觸類旁通,對“雙節棍”用途有八-九分把握。

微妙便從确認那一刻充斥整顆心。

他冷着臉,“你東西掉了。”

元燦霓正往梳妝臺擺東西,頭也不回,“你能幫我撿一下嗎?”

商宇義正辭嚴,“不行。”

“就幫我一下,”她包含哀求,“我來來回回跑那麽多趟,好累啊。”

“愛撿不撿。”

商宇準備撤離現場,剛剛就應該這麽做,怎麽就稀裏糊塗叫住她,難道想借機跟她探讨一下話題?

可惜咚咚咚腳步聲已經殺到身旁。

兩人退無可退。

“雙節棍”像楚河漢界橫在彼此之間,生生滅了元燦霓半肚子悶火。

她怪異哼出一聲,卻全無掩飾功效。

一看對面,也是同樣的尴尬。

元燦霓心一橫,索性豁出去,撿起來對折拿穩。梗着脖子紅着臉,一帶雀斑更為鮮麗動人。

試探道:“看什麽看,難道你沒用過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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