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待元燦霓暫離一會, 商宇伺機跟許卓泓說:“最近要麻煩你幫我辦個事。”
許卓泓笑,“我們兩個誰跟誰啊,還要這麽客氣, 看來一定很重要的事。你說吧。”
“确實很重要……”商宇沉吟, “你幫我找一個信得過的婚禮創意公司。”
許卓泓暧昧一嘆,“我以為你家人一條龍包辦。”
商宇說:“這輩子就做一次的事,怎麽好叫別人代勞。”
“結了婚的男人果然想法不一樣。——婚禮日子算好了?”許卓泓再次感嘆,令他意外的是商宇搖了頭,不由挑眉,“還不趕快, 據說酒店都要提前半年以前訂,你這領證都大半年了。”
商宇鄭重道:“我想先跟她求婚。”
許卓泓再度詫然, 在休息條椅上挺直了脊梁, “我以為你們認識十幾年, 怎麽也算‘老夫老妻’, 還需要這道程序?”
“老夫老妻怎麽了,”嚴格來說他們還算不上,但商宇樂意聽, “別人有的,我也想給她。”
許卓泓無奈搖頭, 笑着輕拍膝頭, “是,老夫老妻更需要浪漫。回宜市我就幫你打聽一下。”
商宇随口謝過, “你進度怎樣,快了嗎?”
“說快也快, 說慢也慢。”許卓泓略顯滄桑。
商宇聽出不對勁, 調侃道:“還有你追不上的女人?”
許卓泓表情誇張到有些扭曲, 看得出極力掩飾痛苦,“姜婧是誰!我們那屆的市狀元啊!能跟以前的莺莺燕燕比嗎?”
商宇像盯着一個陌生人,奇道:“你也有自慚形穢的一天?”
許卓泓揚眉,挑釁發小時終于恢複點常态,“敢說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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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宇習慣性指尖輕點輪椅扶手,自從日日與之相伴,便多了這個消遣的小動作,跟以前開車偶爾點點方向盤。
“想要沒有也不可能……”
哪怕現在能用肘拐撐着走幾步,距離常态還是遙遙無期,誰也說不準會不會突然變成無法突破的瓶頸。
下肢始終是他難以填補的短板。
許卓泓哀嘆道:“我終于是悟了,原來真正喜歡一個人就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會自卑,會小心翼翼,甚至讨好。她嫌棄我前女友太多……”
商宇想了想,正經道:“是不少。”
“也就四五個吧,”許卓泓橫了他一眼,“我哪能知道能碰上這樣的主兒啊!以前那是心動就行動,我可不像你能老僧入定吃齋念佛。”
“強扭的瓜不甜,說明你們不适合。”
商宇得慶幸自己沒蛻化成許卓泓這樣的玩咖,在情愛中迷失。
不然今天挨嫌棄的就輪到他。
對元燦霓的過去并非沒有好奇,而是多計較無益,只在醋意滔天時才失控自怨兩句。
“話別說得那麽早,”許卓泓摩拳擦掌說,“但我總感覺成了備胎,你懂吧,只有那個小警察忙起來,她沒約了才會答應出來見我一兩次。”
“這表明你還有機會,”商宇哭笑不得,“你是想她拒絕出來才開心嗎?”
“不,”許卓泓正經之中無法擺脫骨子裏的輕佻,“我覺得這是姜婧的學霸思維,雙管齊下,高效。”
商宇只能點頭,“行,昔日對手表示認同。”
“我好像聽到婧婧的名字?”
元燦霓不知幾時飄回二人身旁,吓了許卓泓一跳。
許卓泓拍拍身旁椅子,待她坐下,一股子吊兒郎當欠身:“弟妹,你覺得我當你表姐夫合适嗎?”
元燦霓很少把姜婧和表姐身份挂鈎,一來姜婧也不常來看元生忠,一來親戚關系對她們的姐妹情助益不大。
消化了片刻,便說:“你該問她,問我沒用吧。”
許卓泓說:“總要獲得娘家人的支持,是吧?”
元燦霓認真說:“婧婧是個聰明人,如果需要參考別人的意見,她會提出來。她沒跟我提過。”
不會輕易評判對方,不會自以為是給對方意見和建議,所以她們的關系才能那般清爽。
“好吧。”
許卓泓抱臂自嘲搖頭。
“我可憐連備胎也不是,我只是一條胎。”
元燦霓和商宇面面相觑,等許卓泓離開,悄悄話才開始。
“許卓泓是認真的嗎?”元燦霓好奇道。
“是吧,”商宇玩着她的手,若不是在診室,還能玩其他隐匿部位,“他以前追女孩從來不跟我商量,有時我從別人那兒收到風聲說在一起,他早已經分了。我們也不怎麽談感情問題。”
頓了頓,哂笑道:“那時我也沒有感情可以談。”
“婧婧好像學醫太忙沒談過,可能要求比較高吧。”
元燦霓故意跳過他們的問題。
商宇望住她,沒讓她輕易逃脫,“當初我們‘閃婚’,你的朋友們是不是有反對聲音?”
元燦霓反诘:“許卓泓一心一意支持你?”
“朋友有朋友的擔憂,這很正常,但現在我覺得他們應該都能放心,無論你的還是我的。”
扣住她的手指力度增強,跟同心鎖似的牢固,堅不可摧。
元燦霓回到宜市,久違跟姜婧小聚,便提了許卓泓這些胡話。
“別搭理他,”姜婧晃着奶茶杯,不鹹不淡地說,“他就是心血來潮,過段時間碰到一個更妖豔妩媚的,興致就沒了。”
元燦霓認同許卓泓并非良配,但兩邊都是朋友,不方便評價。
萬一剛吐槽完畢,姜婧忽然着魔跟他在一起,她可兩邊不是人。
奶茶的冰塊還未全然融化,尹朝匆匆來遲。
“不是說今天有任務?”姜婧欠身給他挪位。
尹朝大喇喇坐下,膝蓋敞開,跟準備要談案子似的。
“本來有,臨時把我調到其他組。還好時間來得及,不然反鎖門又得半夜把你叫起來。”
“起來一下沒什麽,”姜婧笑吟吟揶揄,“就是可惜我們尹警官少了一次立大功表現的機會。”
尹朝一拍大腿,對接她的眼神,笑嘆:“立什麽大功,沒有三級傷殘就不錯了。”
目光在合租男女之間交替,元燦霓默默吸着奶茶,如果戀愛沒有讓她智商為零,那她确定嗅到了不同尋常的親昵。
點單上來,尹朝忽然挪近高幾,示意她們圍過來。
“我跟你們說,最近市面上流行一種飲料,口感據說跟普通碳酸飲料差不多,喝下去會讓人出現‘小人尖叫V——V——V——’的快感,所以黑話叫‘VV水’。”
元燦霓頭一回聽說名字,描述并不罕見:“失身酒?”
姜婧嚴肅搖頭,“應該是含毒飲料吧。”
尹朝手指往姜婧随意一擺,抿唇點頭,說出一個陌生的化學名稱。
元燦霓離開化學多年,自然不懂,姜婧學醫不可能陌生,一個簡單的名詞竟然成了後者和尹朝的“黑話”。
尹朝說:“跟你們提個醒,去酒吧注意一點。”
姜婧面有豫色,略含埋怨:“你不查命案嗎,改行緝毒了?”
雖然都是警察,後者的危險性不可同日而語。
尹朝莫名放軟語調,保證一般:“都是同一個系統,人力不夠過去幫了一下忙而已。”
元燦霓理通節點,猶豫問:“元進凱的酒吧也會賣嗎?”
尹朝聳肩,“這種東西要是直接能問出來,我這種人就失業了,是吧?‘飲料’成本低利潤高,而且也不是擺在臺面上公開叫賣,一你得知道‘行話行規’,二還得有熟人介紹,銷售渠道相對‘安全’,很難不動心。大概是這樣,往深了我也不好跟你們說,泡吧時候多個心眼準沒錯。”
元燦霓有意無意摸索奶茶标簽貼的邊緣,直至給水珠完全炮糊。
“他自己能力有限,又很想做出一番成績給他爸看。”
雖然跟他不對付,她倒不希望他誤入歧途,遭受牢獄之災。
她早已跟元家斷奶,但在外人眼裏,她依舊是元家的女兒,若突然多了一個勞改犯弟弟,任誰都面上無光。
姜婧的一聲嘆息将她拉回。
“他爸管不住他的話,我們兩個打工人只是庸人自擾。他是家裏獨子,再怎麽樣,舅舅也會護住他的。”
尹朝半開玩笑,“确實啊,若真有事,家屬除了請個好律師,準備沒有口袋和金屬配件的衣服送看守所,其他盡人事聽天命。”
元燦霓當真鹹吃蘿蔔淡操心。
她擔心元進凱走歪路,元進凱卻惦記她的錢包。
這晚睡前視頻通話,商宇說元進凱再度找他“聯絡感情”,酒吧生意擴張,手頭又緊張了。
“不借了。”
她的口吻帶着淡定的堅決。
商宇還是那句話,“你随意,只是我不在家裏,他估計要上門麻煩你。”
“那也不能總是肉包子打狗,我老公掙錢也不容易。”
元燦霓沖着屏幕氣鼓鼓。
商宇握着手機,一旦發笑,屏幕跟着顫動,晃得元燦霓幸福又眼暈。
“比走路還是容易一點。”
“氣人。”
元燦霓揉了揉加班招致的肩周酸澀,琢磨下一次見姜婧就約在桂明姍推薦的那家水療館,好好療愈職業病。
商宇悠悠道:“我的還是不是你的麽。”
成就感不一樣。
元燦霓懶得反駁。
就像商宇曾提議給她收購一兩個小衆的服裝品牌,她極力婉拒,銷售給予她的滿足感遠沒有創造來得多。
她喜歡從無到有的設計過程,而不是存量到清空的銷售手段。
回到正題,商宇默了默,“霓霓——”
彼此交談中突然的呼喚,總有一種過分的重視感。
“嗯?”她不禁凝神谛聽。
“我想下周轉院回宜市。”
元燦霓果然該專心,忙說:“只住了不到兩個月,就要回來了嗎?”
商宇點頭,屈指蹭了一下高挺的鼻尖,“跟醫生詳聊過,他建議我适當參加日常活動,盡早回歸原來生活,不能一直呆在醫院這樣相對封閉的環境。比起醫療器材和專業看護,現在我更需要一個穩定的心理狀态來突破瓶頸期,宜市的醫療水平完全可以滿足我的需求,我想回去,和你一起。”
理智給喜悅讓位,元燦霓如迎接游子歸家,只恨隔着屏幕無法擁抱。
“醫術方面我不專業,我能做到的就是跟你一起享受每一天的好心情。既然經過專業人士肯定,你就回來吧。我也想跟你呆一起。”
這一個多月的異地分離,奔波卻也充實,轉院看似多此一舉,實則因禍得福。
不然,他們說不準會僵持到何時。
商宇唇角眉梢均是得意,“是該過回普通夫妻的生活。”
遠水解不了近渴,元燦霓謹防上當,特意岔開話題:“你從美國轉院回來,也是類似原因嗎?回到熟悉的地方,保持平穩心态……”
商宇剛開始的脾氣易燃易爆,的确難以找到平穩的基點。
“不是。”
笑意剎那間在他的臉上消退,商宇的正經中含着一股陳舊的哀然。
“早就打算回國,出事生生耽擱了快一年。”
元燦霓兀自琢磨,“家裏也盼着你回來吧。”
獨子,繼承家業,似乎是商宇和元進凱這類富二代固定的人生軌跡。
商宇靠上枕頭,視角變成仰視,五官稍顯扭曲,但依然英俊。
長嘆摻雜着逗趣:“你怎麽不猜有你的原因呢?”
“我?”
往手機湊了湊,元燦霓誤以為聽錯。
咕咕哝哝,拒絕猜測,只要答案,“幹我什麽事……”
商宇釋懷而笑,“霓霓,我不敢說因為你才回國,那樣太顯虛僞。但聽說你畢業回宜市工作,我每一次想到回國,都會構想再見到你的場面。在我看來,肯定有一部分你的原因吧。”
甚至在ICU醒來的那一刻,絕望之中存在她的痕跡,強烈而鮮明:他可能很難再見她一面了。
一直以來都是獨自反刍回憶,元燦霓嘗盡了心酸,如今終于苦盡甘來,商宇讓她相信他們還有無盡的未來,便不會再因過往遺憾而傷感。
一旦她接受他的說法,承受得起愛的重量,就不會再扭捏推拒,而是一身的暢快。
愛的本質就該令人愉悅,而非負重前行。
元燦霓托腮松快地問:“你想過哪些重逢的場景?”
商宇故弄玄虛,笑道:“總之不會在病房看着你當其他男人的家屬!”
若人在眼前,她一定搖他胳膊,“快點說行不行?”
“不行。”
“……小氣鬼!”
商宇煞有介事地正經:“回去一一表演給你看。”
元燦霓險些摔了手機。
回到宜市,商宇的第一件事就是體驗求婚現場。
地點就在燕靈湖的一家湖畔餐廳的亭臺包廂。
橋道十來米長,鋪以紅毯,兩旁路燈與煙花立柱交錯排列。
待到求婚之夜,他和她走向橋道中央,只要她一聲“我願意”,兩蹿煙花頃刻從湖畔飛向亭臺,夜空綻放特質煙花
“Yu(桃心)Ni”。
單是想象,商宇的激動勝于當年幻想和元燦霓重逢。
是夜,商宇沒有提前通知元燦霓,西裝襯衫,拄着肘拐聯系單膝跪地與起身。
顫抖不可避免,唯一的努力只能盡量控制幅度,不要抖得像個瘋子。
但心跳與呼吸早已發瘋,商宇就着湖畔的風調整數次,收效甚微。
許卓泓攬着他的肩頭,再不掰倒他的前提下,用力握了握。
“兄弟,加油。”
“……”
商宇不明白求婚如何能加油,表白更大聲?感情更豐沛?或者場面更盛大?
準備打電話通知元燦霓,文叔會給她拐道,沒想先收到她慌慌張張的電話。
“哥,不好了,元進凱出事了……”